孝文皇帝有四个儿子:窦皇后生孝景帝刘启、梁孝王刘武;其他嫔妃生代孝王刘参、梁怀王刘揖。
文帝始元二年,梁孝王刘武与太原王刘参、梁王刘揖受封为诸侯王。当初,文帝封刘武为代王;文帝四年,改封刘武为淮阳王;文帝十二年,又改封为梁王。从初封代王到改封梁王,刘武在王位已十一年。
梁王十四年(诸侯国有本国纪),刘武到长安朝见文帝。十七年、十八年,到长安朝见文帝,留在长安居住,居住一年,回到封国。二十一年,梁王到长安朝见文帝,二十二年,文帝驾崩。二十四年、二十五年,梁王到长安朝见景帝。当时,景帝还没有立太子。在一次家宴上,景帝随便对梁王讲:“我千秋万岁后,把皇位传予梁王。”梁王辞谢,知道这不是景帝的真心话,但心中还是很高兴。太后听了也很高兴。
当年春天,吴、楚、齐、赵七国叛乱,叛军进攻梁国的棘壁,斩杀梁军数万。梁王在睢阳城坚守,派韩安国、张羽等将军率领梁军抗击叛军。因为受到梁军阻挡,吴、楚叛军不敢绕过梁国西进攻打长安,叛军与太尉周亚夫对峙三个月,战败。梁军斩杀的叛军数量,与汉军大致相当。
第二年,景帝立太子。梁王是景帝的亲弟弟,平叛又建立大功,拥有最大的诸侯国,占据天下膏腴之地,北边靠近泰山,西边直抵高阳县,共辖有四十余县,还多是大县。梁王刘武是太后的小儿子,太后最喜爱,赏赐难以计数。梁王在封国修建东苑,方圆三百余里,睢阳城扩大至七十里,大肆建造宫室,修建复道,从宫廷连接平台,有三十余里。梁王打着天子赐予的旌旗,后边跟随千乘万骑,出行像皇帝一样称警、称跸,一切模仿天子。梁王招揽四方豪杰,崤山以东的游士纷至沓来,有齐国人羊胜、公孙诡、邹阳等。公孙诡善于用奇计邪谋,会见当天,梁王赏赐公孙诡千金,任命公孙诡为中尉,号称公孙将军。梁王制造兵器,弓弩数十万,府库里的金钱多得难以计数,珠玉宝器甚至超过京师。
梁王二十九年十月,梁王到长安朝见景帝。景帝派使臣乘坐驷马车到城外迎接,一直迎到关门下。朝见完毕,梁王奏请留在长安,因为太后的缘故,梁王与景帝同乘一辆辇车,在上林苑打猎,射杀野兽。梁国的侍中、郎官、谒者佩带引籍(出入宫门的牒籍),自由出入天子的宫殿阙门,与朝廷官员相同。
十一月,景帝废黜栗太子,太后有心让梁王继承景帝。大臣们和爰盎反对,太后的想法被否定。梁王不敢再在太后面前谈继位之事,事情很隐秘,世人难以知道详情,最后,梁王辞别回国。
第二年夏天,景帝改立胶东王刘彻为太子。梁王怨恨爰盎等,与羊胜、公孙诡等密谋,派人刺杀爰盎等大臣,刺杀名单上有十几人。刺杀刚刚得手,天子怀疑梁王,追捕罪犯,果然是梁王派的刺客。景帝派使臣到梁国追查案犯,使臣在通往梁国的道路上络绎不绝,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案犯公孙诡、羊胜藏匿在王宫。使者严厉斥责梁国的二千石官员,梁国相轩丘豹、内史韩安国哭着劝谏梁王,梁王不得已,只好令羊胜、公孙诡自杀,交出尸体。景帝由此怨恨梁王,梁王万分恐惧,派韩安国通过长公主向太后请罪,景帝原谅了梁王。
景帝怒气稍解,梁王又上书奏请到长安朝见皇上。车队到了关口,大夫茅兰劝谏梁王,换乘布车,带两名随侍骑马进入城中,藏在长公主家。朝廷派使臣来接梁王,梁王已经入关,车骑还留在关外,却到处找不到梁王。太后哭着说:“皇帝果然杀了我的儿子!”景帝也害怕了。此时,梁王背上背着斧锧,正跪在阙门下请罪。太后、景帝看到梁王,大喜过望,大家坐在一起,又像从前一样。景帝将梁王带来的人召进关里。然而,景帝对梁王毕竟开始疏远,也不再与梁王同乘一辆辇车。
梁王三十五年冬天,梁王再次入朝,奏请留在长安,景帝不允许,朝见完毕,只好归国。梁王心中郁郁不乐,到北边的梁山打猎,有人献上一头牛,脚长在背上,梁王看了,心中更加郁闷。当年六月,梁王中暑,生病发热,六天后去世,谥号为孝王。
梁孝王非常孝顺,每当听到太后生病,就吃不下饭,常想留在长安侍奉太后,太后也最喜欢梁王。听说梁王去世,太后非常悲痛,不吃东西,说:“皇帝终于把我的儿子杀了!”景帝又哀痛,又担心,不知该如何是好,与长公主商量,把梁国分为五个诸侯国,立梁孝王的五个儿子为诸侯王,五个女儿都享有汤沐邑。景帝奏闻太后,太后这才高兴,当着景帝的面又开始吃饭。
梁孝王在世时,财产多得难以计算,去世后,王府剩余的黄金还有四十余万斤,其他财物多得无法统计。
代王刘参,当初受封为太原王。文帝四年,文帝改封代王刘武为淮阳王,改封刘参为代王,同时兼有原太原国,在晋阳设都。刘参每五年到长安朝见皇帝一次,一共朝见三次,在位十七年,去世,谥号为孝王。嗣子刘登继承王位,在位二十九年,去世,谥号为共王。嗣子刘义继承王位。武帝元鼎年间,朝廷扩大关防,以常山郡为关口,将代王府迁至清河郡,刘义在位四十年,去世,谥号为刚王。嗣子刘汤继承王位,在位二十四年,去世,谥号为顷王。嗣子刘年继承王位。
宣帝地节年间,冀州刺史林上奏宣帝,说代王刘年还是太子时,就与妹妹刘则私通,及至即位,妹妹刘则已经怀上刘年的儿子,刘则的丈夫劝刘则不要养这个孩子。刘则说:“你把他杀了吧。”刘则的丈夫很生气,说:“你给代王生的儿子,应该由代王抚养。”刘则把儿子送到顷太后宫中。代国相听说此事,阻拦刘则,不让她进入王宫。代王让堂叔迎送刘则,这种关系一直保持了几年。有关官员上奏弹劾,说刘年淫乱,刘年被废黜王位,贬为庶人,贬谪至房陵县,享受一百户汤沐邑。刘年在位三年,撤销封国。
平帝元始二年,新都侯王莽奏请太后,恢复失去封国的诸侯王位,与太皇太后商量,立刘年弟弟的儿子刘如意为广宗王,奉祀代孝王刘参的宗庙。王莽篡汉,撤销封国。
梁王刘揖,是文帝最小的儿子,喜欢读书,尤其喜欢《诗经》《尚书》,文帝最喜欢这个小儿子。刘揖每五年到长安朝见皇帝一次,第二次到长安,不慎堕马,去世,谥号为怀王。刘揖在位十年,没有子嗣,撤销封国。第二年,文帝改封刘武为梁王。
梁孝王刘武去世,五个儿子受封为诸侯王:太子刘买继承梁王,次子刘明为济川王,刘彭离为济东王,刘定为山阳王,刘不识为济阴王,孝景帝中元六年,同一天受封为诸侯王。
梁王刘买在位十年,去世,谥号为共王,嗣子刘襄继承王位。(www.xing528.com)
济川王刘明从垣邑侯晋封为诸侯王。七年后,刘明射杀济川国中尉,有关官员奏请诛杀刘明,武帝不忍心,废黜刘明,贬为庶人,贬谪至房陵县,撤销封国。
济东王刘彭离在位二十九年。刘彭离骄横,常在夜间与家奴及几十个亡命少年出外打劫,杀人越货,把杀人当作好玩。杀害的无辜百姓,仅揭发出来的就有一百余人,济东国人人皆知,吓得夜晚不敢出行。被杀的家人向朝廷上书告发,有关官员奏请诛杀刘彭离,武帝不忍心,废黜刘彭离王位,贬为庶人,贬谪至上庸县,撤销封国,收归朝廷,改为大河郡。
山阳哀王刘定在位九年,去世,没有子嗣,撤销封国。
济阴哀王刘不识在位一年,去世,没有子嗣,撤销封国。
孝王刘武的四个庶出儿子,受封为诸侯王,断绝继嗣。
梁平王刘襄,母亲是陈太后。梁共王刘买,母亲是李太后,李太后是梁平王的亲祖母。梁平王的王后是任后,任后受到刘襄宠爱。
当初,梁孝王刘武有一个雷尊,价值千金,刘武在世时,告诫后人,要好好保存,不要轻易送予他人。任后知道后想要,李太后说:“先王在世时嘱咐,不要将雷尊轻易送人。别的东西,就是价值百万,你要拿也可以。”任后就想要这一个雷尊。刘襄直接派人打开府库,取走雷尊,赐予任后。刘襄和母亲陈太后对李太后也不孝顺。有朝廷使者来,李太后欲到使者面前诉苦,刘襄派谒者中郎胡某挡住李太后,关闭宫门。李太后在奋力争门时被挤伤手指,李太后哭喊起来,最后还是没有见到使者。李太后私下里与食官长及郎官尹霸等通奸,刘襄和王后以此来要挟李太后。李太后终止奸情,后来因病去世。李太后生病时,任后不来探视;去世后,梁王刘襄也不按照礼仪丧葬。
武帝元朔年间,睢阳郡有个人叫犴反,有人侮辱了他的父亲,此人在出行时与睢阳郡太守的客人同乘一辆车。犴反在车上杀了这位仇人,而后逃走。睢阳郡太守大怒,责备梁国的二千石官员,二千石官员的手下追捕犴反很急,逮捕犴反的亲戚。犴反知道梁国一些见不得人的丑事,向朝廷告发梁王刘襄和祖母争雷尊的事情,梁国相以下官吏都知道此事,欲以此报复梁国官吏。上书呈上,天子派人调查,确有其事。朝中公卿查办此案,上奏武帝,认为这是不孝,奏请诛杀刘襄及母亲陈太后。武帝说:“罪魁祸首是任后。朕安排的官员没有尽到责任,不能正确辅佐梁王,使梁王陷于不义,不忍心再加重处罚。”武帝削去梁国五个县,夺去陈太后的汤沐邑成阳县,将任后斩首示众,中郎胡某等被杀头。梁国只剩下八个县。
刘襄在位四十年,去世,谥号为平王。嗣子刘无伤继位,在位十一年,去世,谥号为顷王。嗣子刘定国继位,在位四十年,去世,谥号为敬王。嗣子刘遂继位,在位六年,去世,谥号为夷王。嗣子刘嘉继位,在位十五年,去世,谥号为荒王。嗣子刘立继承王位。
成帝鸿嘉年间,梁国太傅辅向成帝上奏:“刘立一天犯法十一次,梁国官员不知该如何处置,既不能亲近,又不能劝谏。奏请皇帝诏命梁王,不是农耕、祭祀时,不得离开王宫,王府的马匹全部放养在外苑,收缴王府的兵器,存放在私府,不允许梁王把金钱财物随意借人或赏赐他人。”成帝将奏议交予丞相、御史大夫讨论,一致同意按照奏议执行。成帝批准奏议。后来,刘立又多次打伤郎官,夜晚私自溜出王宫。太傅、国相接连上奏朝廷,削去梁国一千户,或五百户,这样的惩戒有数次。
荒王刘嘉的妹妹刘园子是刘立舅舅任宝的妻子,任宝哥哥的女儿任昭是刘立的王后。刘立几次到任宝家吃饭,刘立告诉任宝:“我喜欢翁主,想要她。”任宝说:“翁主是你的姑姑,这是违法的事情。”刘立说:“那又能怎样?”遂与刘园子通奸。
几年过去了,成帝永始年间,丞相张禹上奏,刘立对外戚有怨言,恶意攻击朝廷。有关部门了解情况,同时查明刘立有淫乱丑行,上奏成帝,说刘立禽兽不如,奏请诛杀刘立。太中大夫谷永上书:“臣听说,礼法犹如天子的屏风,不能让外人窥视宫内。作为帝王,不窥视他人的闺门隐私,不偷听卧房的窃窃私语。《春秋》不涉及亲属的私事,《诗经》讲:‘兄弟情深,亲密无间。’梁王刘立还很年轻,有些狂妄无知,当初,调查刘立诽谤朝廷,没有查出结果,却揭发出刘立的隐私,这不是此次调查的目的。梁王刘立对调查结果也不会服气。强行定罪,把说不清的事罗织成罪,根据片面言辞定罪判案,无益于国家治理。宣扬宗室的丑恶,揭露宗室淫荡,这不是在为皇室避讳,弘扬圣德,增加朝廷荣誉,加强风俗教化。臣以为,梁王刘立还年轻,刘立父亲的妹妹(姑姑)年长,年龄上有差距;梁国富裕,有足够的钱财聘娶美女,招徕佳丽;刘立的姑姑也会有羞耻之心。调查此案的官吏询问刘立诽谤朝廷,为何要在这种事上借题发挥?从三种情况看,此事违背常理,怀疑是刘立在遭到逼供时失口讲出,官吏又穷根究底,问题就集中在淫秽上面。事情尚处在萌芽,皇上须施以厚恩,不要严加惩治,这是上策。既然已经立案,考虑到刘立对调查结果也不服气,诏命廷尉再挑选通情达理的良吏,重新审理此案,查明不实之词,纠正错案,再交予相关官员处理,以弘扬陛下圣德,亲附宗室,为宗室洗去耻辱,着重教育之义。”成帝将案件压了下来,没有惩治梁王刘立。
又过了几年,成帝元延年间,刘立因为某件公事,怨恨梁国相属下的官吏及睢阳郡丞,刘立派家奴杀了他们,又杀了家奴灭口,前后杀了三人,伤了五人,打了二十几个官吏。刘立送给皇帝的上书不写拜奏,阴谋劫夺死囚犯。有关官员奏请诛杀梁王刘立,成帝不忍心,削去梁国五个县。
哀帝建平年间,刘立又杀人。哀帝派遣廷尉赏、大鸿胪由持符节审问刘立。他们到了梁国,告诉梁国太傅、国相、中尉:“刘立不遵守策书告诫,行为悖逆,残暴无道,连续犯下死罪,祸害梁国的官吏百姓,每次都能得到皇帝恩赐,没有杀头。刘立不思悔改,又再次杀人。现在,有幸再次得到皇帝恩赐,朝廷派丞相府长史、大鸿胪丞前来询问。梁王刘立佯装有病,抵赖罪行,傲慢无礼,不低头认罪,与叛逆没有区别。丞相、御史大夫奏请,收缴梁王刘立的玺印、绶带,押送至陈留县监狱。皇帝明诏,施以厚恩,再次派廷尉、大鸿胪前来审问。这次梁王刘立应当老实交代,如果再负隅顽抗,《尚书》讲:‘至于再三,仍然不改,我要你伏法抵罪。’太傅、国相、中尉辅佐梁王,是国中重要官员,‘虎兕跑出牢笼,龟玉毁于匮中,是谁的责任?’诏书到了,向梁王刘立晓以大义。如果再不交代,就要加重惩罚。诸侯王太傅、国相以下官员不能尽到责任,也要受到严惩。”
刘立真的害怕了,脱下帽子答问:“臣从小失去父母,年龄幼小,在深宫长大,只有宦官、婢女、侍妾在一起相处,沾染一些小国陋习,加上臣本性愚钝,不肯努力向上。太傅及国相也没有用仁义教导过臣,国中大臣只是一味苛求,对臣的隐私感兴趣,刺探臣的隐私。谄佞邪臣在中间挑拨是非,使得王府上下不和、相互敌视,王府里的纤细过失都会暴露在外。臣的罪恶应该受到惩处,以儆效尤,但臣多次惠蒙圣恩,得到赦免。现在,臣又杀了中郎将,冬天就要到了,臣还是有些怕死,所以佯装生病,躺卧在床,侥幸混过一时是一时。以上句句是实情,静候皇上惩罚。”恰逢冬天就要过去,春天又要大赦天下,哀帝没有再惩罚刘立。
平帝元始年间,刘立与平帝的外戚中山国卫氏勾结。新都侯王莽奏请太后废黜刘立,贬为庶人,贬谪至汉中郡,刘立自杀。刘立在位二十七年,撤销封国。两年后,太皇太后立梁孝王的曾孙,沛郡一位小官吏刘音为梁王,奉祀梁孝王祠庙。王莽篡汉,撤销封国。
赞辞如下:梁孝王以景帝的亲弟弟,拥有汉朝最富庶的封国,在汉朝兴盛时,百姓生活富足,梁王积累下大量财富,修建宏大的宫室,置备奢华的车服,已经僭越皇权。倚仗皇亲,不懂得节制,怪异的牛向梁王发出警示,梁王内心恐惧,此后因病去世。哀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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