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绳武(1885~1966),名荣绪,号绳武,倴城城北松树村人。他家世贫寒,父亲靠耕作北河岸边几亩瘠薄田地维持生计,农闲时还要挑八根绳(旧时担子用绳绑缚挂于扁担上,用绳前后各4,共8根,故称)做小买卖补贴家用。张绳武出生后,父母给他起乳名“连中”,意思是希望他读书做官,连考连中,改换门庭,光宗耀祖。乡亲们都亲切地喊他“连中头”。他全家9口人,日子过得很艰难,小连中念了几年私塾,父亲尽管拼命奔波劳作,也没钱再供他读书,他只得回家帮着父亲种地,或者给有钱人家放羊、放猪、打小工,过早挑起了生活的重担。
幼年的张绳武最喜欢皮影戏。他觉得皮影戏十分神奇,窗内有人唱,窗上有影人耍,唱得好听,耍得好看。6岁那年的一天晚上,他跟随大孩子们到离松树村5里路的王官宅村看皮影戏。他在台前看一会儿,又跑到台下撩起布帷子,看台内耍影人的,一下就着了迷。影戏散场,大孩子都回家了,他又把影匠们收拾影箱的过程看完。结果回家没了伴儿,迷了路,父母找了他大半宿。从此,他白天一边放猪,一边哼唱影戏调,晚上用废纸壳刻做影人,挂个布帘,边耍边唱。引得左邻右舍的大人、孩子都来看热闹。乡亲们说:“连中头是块唱影的料儿,长大进影戏班,一定有出息!”1899年,张绳武14岁。受家庭艰苦日子的磨砺,他懂得了许多事情,过早成熟。他决定选择自己喜欢的职业去挣钱,替父母分挑些生活的担子。离松树村不远的马官宅村有位影匠叫马继三,在影戏班唱“髯”和“毛净”,在昌、滦、乐一带很有名气。张绳武决定去拜他为师。
马继三,名振刚,号马老继。出生在农民家庭,自幼喜唱皮影戏。“髯”的唱功扎实,音色优美。一天,马继三正在家里教人唱影,张绳武跟着母亲走进门,说明了来意。马继三看张绳武长相不错,性格机灵,很是喜欢。就问:“你才这么大点儿,为啥学唱影啊?”张绳武回答:“我喜欢皮影!还因为我家穷,爸妈可怜,想早早学点本事挣钱,替爸妈分忧。”马继三见这孩子很懂事,点点头说:“可是唱影是个累活,你吃得消吗?”张绳武说:“只要学会唱影,吃多大的苦我也不怕!”马继三说:“那你唱几句我听听。”张绳武唱了两句:
圣贤爷端然坐在船头上,
腹内辗转暗思量
……
马继三听他嗓音虽然稚嫩,却底气很足,十分洪亮,决定收他为弟子(关于张绳武拜马老继为师这事儿,民间还有一种说法。说是马老继在村外遇张绳武,闻其唱得好,爱而收徒)。马继三又问:“荣绪,你想学唱啥呢?”张绳武说:“师父教啥我学啥。”马继三说:“你学唱‘大’吧。”张绳武点头:“中。”随之,绳武双膝跪地,拜谢师父。
随后,张绳武与师父签下契约:学艺3年,首年白唱,不要工钱,影班只供伙食,穿戴行李自备;从第二年起影班给学徒一些补助,但钱数视影班收入而定。马继三心胸开阔,爱徒如子,不仅非常尽心地教张绳武演唱,而且十分关心张绳武的冷暖。他自己掏腰包,夏季为张绳武买汗衫,冬季为他买棉衣;爱徒生病了,还为他请医、买药。慈父般的关怀,令张绳武学习劲头大增。绳武白天学唱,晚上上台参加演出。先是打小钹,后来打“轰子”。个矮够不着,就在台板上垫砖站在上面。每天凌晨人们还在熟睡,他就悄悄起身跑到村外练嗓子、学唱腔,无论寒暑从不间断,2年时间就掌握了皮影戏的唱腔要领,能唱一口好“大”了。
1901年5月3日,是16岁的张绳武在皮影界崭露头角的一天,也是皮影界一颗耀眼新星升起的日子。
张海庄子有一个财主庆六十六大寿,写了马老继影班的影。马老继想张绳武平时勤学苦练,技艺长进很快,今天应该让他出场了。他对张绳武说:“荣绪呀,你学这么长时间了,我还没让你正式登场,今晚让你开第一场戏《神户关》咋样?”张绳武好兴奋,心跳得厉害,问师父:“我中吗?”马继三说:“要自信,大胆唱,中不中,让观众们评论!”同班艺人们都很喜欢张绳武,纷纷为他鼓劲儿。月色下,影台前面挤满了观众。三通锣鼓敲过,演出开始。张绳武唱《神户关》中的尉迟大海:
元帅暂息雷霆怒,
且容末将禀下情:
从来军令如山重,
赴汤蹈火敢不从。
方才吩咐的婚姻事,
吓得我浑身打颤脑袋轰轰。
末将不敢收媳妇,
这也不是违令行。
男子生而愿有家,
老人的古语说得清
……
张绳武唱的不是老座子黑头,唱的是红脸毛净,嗓音清脆,口齿灵巧,吐字清晰,唱白相间,巧妙结合,风趣逗人。立刻震惊台下,观众鼓掌如雷,叫好不绝。唱完后,财主高兴地接见了张绳武,还格外给了赏钱。16岁的张绳武一下出了名,皮影戏迷学唱他的唱腔唱段风靡一时。
然而此时,张绳武的嗓子突然出了问题,声音嘶哑,唱不成调了。这使他又苦恼又焦急,背着师父哭了几次。师父马老继更为张绳武嗓音突变而忧心,但他还是安慰了徒儿一番:“好好歇两天,嗓子会好的!”
过了两天,马老继问张绳武嗓子好些没有。
张绳武说不疼了,马老继让他哼两句听听。
张绳武哼唱几句后,马继三不禁兴奋起来,发现张绳武的嗓音尽管没有以前高扬清脆,但增添了柔润缠绵,更多了几分韵味。于是对荣绪说:“你的嗓子不是坏了,是因为随着年龄增长,声带变化,‘倒腔’了!你的嗓音,可以唱‘髯’了!”
从此,张绳武跟师父学起“髯”的唱法。然而,长进不大。因为一般影卷里髯的角色,大部分是文角,沉稳而庄重,而张绳武唱惯了毛净,阳刚之气甚浓。马老继长于唱毛净,所以张绳武唱髯时,总含有毛净之韵,与人物身份不太符合。按影匠的行话叫“不入皮”。马老继再没有办法指导张绳武提高技艺,师徒二人心里都有说不出的苦闷。
一天,马老继婉转地对荣绪说:“你年纪小,嗓子好,也算完成了学业,就别在师父翅膀底下了,自个出去闯荡闯荡吧!”张绳武急切地想提高自己的技艺,不愿离开爱他如子的师父。
乐亭庆丰堂影班来倴城演皮影戏,班里有位叫冯老凌的影匠,专攻髯行,成就很大,远近驰名。张绳武想听听他的演唱,学学技巧,又怕师父伤心,就悄悄地来到演出场地。张绳武来到台后,借着布帘缝隙,观听冯老凌演唱。剧目是《唐明皇哭妃》,冯老凌有声有色、形象传神的演唱,令张绳武钦佩不已。他一边听一边琢磨,心里亮堂了许多。
突然,天空下起了暴雨,张绳武急忙跑到一家门楼下避雨。一条大狗咬住了他的裤脚。主人出门虽轰跑了狗,却揪住张绳武不放,硬说他是小偷。随后,出来几个人把张绳武押进屋里,张绳武说明身份,并一再解释说是来避雨的。那人不信,非让张绳武唱几句听听。张绳武唱了几句,那家人才放了他。
张绳武回到影班,见师父屋里还亮着灯,敲门进去。
马老继打量着徒弟,见他衣裳湿着,裤子破了,很是奇怪。张绳武如实向师父讲了去看冯老凌唱影的事。张绳武含泪说:“师父,徒儿不孝,你打我吧!往后,我再不去旁处看影戏了!”
“打你?冯老凌唱得好,你应该去看的!我高兴还来不及,为啥打你?”
其实,马老继早就在为张绳武物色新的师父,因为他已把所掌握的影戏演唱技艺全部传授给了徒弟,而在髯的唱功方面,再无办法让他提高,所以就想让他去水平更高的影戏班去学习提高。当得知张绳武去看冯老凌演出时,觉得时机已到,应该顺水推舟了。马老继就认真地对张绳武说:“你去找冯老凌吧,师父支持你!”“不,我不离开师父!”3年相处,张绳武从感情上真不愿意离开师父,没有同意。
过了一段时期,马老继病了。他把张绳武叫到身边,诚恳地说:“荣绪,我无大碍,过几天就会好。我收你为徒就是盼着你在影界有大出息。你总跟着我会误了前程。乐亭庆丰堂班是个大班,冯老凌也是我的老朋友。我写封信给他,他一定收留你!去吧,不要惦念师父!”张绳武再无话可说,拜别师父,走出家门时看到师父正两眼泪汪汪地望着他。
1902年春,张绳武怀着对影戏的美好憧憬,来到了庆丰堂影戏班。庆丰堂影戏班的班主是乐亭县胡家潭旗人赵忠义。赵忠义的祖先是皇粮庄头,堂号庆丰堂,影戏班便由此得名。赵忠义有钱有势,对皮影戏十分热心,不惜花费重金招来许多名角,影班办得十分红火。冯凌云唱髯,在影班里挑大梁,是影界很有影响、很有名气的影匠,他待人宽厚热情,光明磊落,深得同行尊重。
冯凌云正看影卷,张绳武上前施礼,将师父的信交给他。冯凌云看罢,又看看张绳武的相貌,十分高兴:“继三兄的弟子,一定错不了,我早听说过你!我长你几岁,你就叫我大哥吧!”“您在影界首屈一指,论唱功我该拜您为师,论年龄您长我28岁,我该称您叔父!”“不敢当,不敢当!后生可畏。有你这样的年轻人入班,咱这影班希望就更大了。”
冯凌云,号冯老凌,1857年出生在乐亭县冯庄村,是当时乐亭影界老生角色中成就最突出、声望最高的艺人之一。他艺德双馨,尤其对帮助提携年轻艺人满腔热忱、不遗余力,同行艺人都很尊重他。
每逢冯老凌演唱时,张绳武总是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吐字发音的口形,认真品味他的声腔特色。张绳武越是谦恭好学,冯老凌越是愿意帮助他提高演唱水平。当张绳武演唱时,冯老凌总是坐在他身旁,非常认真地眯着眼睛听。冯老凌很喜欢张绳武旋律纯朴、一字一音的唱腔,但也发现了他唱腔中有时出现的不符合文老生沉稳、文雅特质的武气声,便诚恳地对他进行指点。张绳武虚心接受,努力改正。然而唱惯了,偶尔还是冒出武气声。为此,冯老凌恨铁不成钢地对他进行严厉批评。有一天晚上演出《借东风》,张绳武唱诸葛亮。他音调低回、声情并茂的演唱也博得观众一片叫好声。然而散影后,冯老凌把张绳武叫到一旁说:“荣绪,你唱得不错,可我还想打你的嘴巴!”
张绳武不解:“愿打就打,叔,我不生气!”
冯老凌说:“你那武气声,咋就去不了呢?今晚又冒出来啦!”
张绳武说:“我也恨自己太笨,让叔费心了。”
冯老凌想了想说:“荣绪,我给你贺个号,咋样?”
张绳武说:“听叔的!”
冯老凌说:“为这事我琢磨好几天了,你就叫绳武吧,怎样?”
张绳武不解:“中。可为啥叫绳武呢?”
冯老凌说:“我查过康熙字典,纠人之失为绳,有个文词叫绳愆纠谬。为了让你时时记住纠正唱腔中的武气,所以叫你绳武。”
张绳武大悟,感动地拉住冯老凌的手说:“谢谢叔的一片苦心!为我贺号,我请客!”
第二天,张绳武请影匠们吃饭,人们纷纷赞扬冯老凌的良苦用心。张绳武对冯老凌更加尊敬。从此以后,张绳武的名字在影界传开,人们都叫他张老绳。
张绳武终于去掉演唱中的武气声,冯老凌把他从副髯推上了主髯的位置。
大庄河张财主老婆病死,大办丧事,请庆丰堂影班唱影,专点《马嵬坡》。因为这出戏的主要唱段是《唐明皇哭妃》,这财主在乐亭听冯老凌唱过,感动得流过泪,又专点冯老凌唱。冯老凌感到让张绳武出头露面的机会来了,就说:“张老绳比我唱得好!您听听他唱吧!”财主看了看张绳武说:“一个年轻后生,叫啥‘老绳’?你瞧不起我张某,想糊弄我是不是?”“不敢,”冯老凌接着说:“东家,咱打个赌,张老绳的唱,你若听不出好来,这台子影我们分文不收,就算孝敬您的!”张财主这才答应试试。
张绳武明白这是冯老凌在提携他,非常感动。演唱时更加认真、卖力。
天子闻听强拍手,
痛极反笑,哈哈哈……笑不成声。
急忙跑到佛堂里,
栽倒尸首发了懵。
罢了,我的爱妃呀,
慢慢睁眼挣扎起,
爱妃呀爱妃呀,
你真赴了幽冥?
我的爱妃呀,
紧紧握住爱妃的手,
爱妃呀爱妃呀,
叫了几声。
你怎么就不吱声,
莫非你的耳朵聋?
咳呀呀
你可是真死了,(www.xing528.com)
我的爱妃呀,
只见她面如金纸一般样,
不言不语紧闭双睛。
髻发蓬松衣裙也乱,
仿佛你似睡了,困了朦胧。
从今一睡总也不醒,
爱妃呀爱妃呀,
我要想看看你呀万不能。
再不能同入梨园听歌曲,
再不能同赏牡丹沉香亭,
再不能群玉山头弄管笙。
再不能月夕花晨同起卧,
再不能秋风秋月并肩行,
再不能七夕同观织女星。
可怜你花容月貌人间少,
可怜你妙舌灵心一旦空。
可怜你无儿无女空活一世,
可怜你多才多艺管六宫。
可怜你视死如归明大义,
可怜你先我而死正在年轻。
爱妃呀,
不如你当初莫入皇宫。
我的爱妃呀!
……
张绳武演唱的这段皮影戏是千古绝唱,以声传情,声情并茂,充分展示了他唱悲调入情入理、注入全部感情的艺术特点。台下观众鸦雀无声,含泪聆听,一曲唱毕,掌声雷动,叫好声势如潮涌。那财主听得泪流满面,说他从来没有看过这么好的影戏,重金奖赏影戏班和张绳武。
张绳武在庆丰堂影班6年,逐步形成自己的艺术风格,得到同行赞誉,受到观众认可,都知道影戏界有个明星叫“张老绳”,被冠名“影界大王”。
1907年,庆丰堂影班停办,25岁的张绳武来到了翠荫堂影班。
这影班是乐亭史家所办。史家历代为官,史香涯任国子监祭酒,一生著述颇多,得慈禧太后赏识,称为“直隶第一人”。史家为扩大影响,做文化善事,出资聘请有名气的影匠办了这个影戏班。当时著名艺人张老璧、苗幼芝、孙兆祥等都在此班。青年张绳武并没有因为名声显赫而止步不前,而是虚心学习他人长处,坚持创新唱腔。
这个影戏班与其他影戏班不同的是不注重演连台戏讲故事,而注重唱功,唱“功夫影”。这正是艺术发展所需要的。张绳武为继续提高演唱水平,绞尽脑汁。演出空闲,艺友们休息或闲聊时,他就悄悄去旷野或辽阔海边,边漫步边琢磨,反复试唱,终于创造出了“呵”腔。即根据突出人物情感的需要,在唱词中加重类似“咳”的声腔。这样就画龙点睛地增添了唱腔的美感和感染力。为了“呵”出美感,他入睡前在被窝里也练习。艺友张老壁比张绳武长11岁,非常喜欢张绳武谦恭的品格和超群的才能,当张绳武演唱时,他操纵影人格外出彩。听说绳武白天或夜晚总发出咳嗽声,他以为张绳武感冒了,就熬姜汤送给他。张绳武说自己没伤风,是在练唱腔。并说:“大哥,为了突出唱词中的情感,我准备把‘呵’声加进去。先王托孤扶后主,恢复汉室锦家邦……在‘托孤’后面加‘呵腔’,在‘锦家邦’前面加‘呵’腔,好吗?”张老壁拍手叫绝道:“遒劲有力,优美动听!”
作为翠荫堂影班的台柱子,张绳武已经成为影戏界一棵引人注目的大树。名声不仅在冀东震响,而且传到了东北。1910年他应约去沈阳小河沿演出;1919年到唐山庆仙戏院演出。无论是乡村还是城市,“张老绳的影”唱到哪里,红到哪里。
1924年翠荫堂影班停办。张绳武正要告别艺友回家,昌黎乾利堂影班以千元大洋高额押班费聘他去演唱。他知道班主马占鳌是贩卖烟土发财,不惜花大钱招聘影匠,想做“影霸”。到那里会不会毁了影戏的名声和自己的前程,就想谢绝不去。艺友们说:“绳武,你是大树,没有你我们去哪乘凉?还是带我们一起去吧!”张绳武只得答应。
张绳武来后,乾利堂影班立刻红火起来。在城里戏院演出,座无虚席;到乡下演出,人山人海。
班主马占鳌果然自私霸道。他花大钱把昌、滦、乐的名角都撬到他的影班,演员用不了,豁着花钱白养,也不准去别的影戏班演唱。唱“大”的演员曹老辅(曹辅权,获号曹老辅)很有名气,受到压抑后跟马占鳌提出离开影班。马占鳌立刻翻脸,关上前后门,要打曹老辅。曹老辅有枪,持枪冲出去,跑到东北。马占鳌勾结官府,以土匪逃犯罪名,缉拿曹老辅。张绳武见马占鳌这样对待艺人,要求辞班回家,说是身体不适需要休息。马占鳌知道走了张绳武,等于他的影班没了台柱子,他只得放下架子来好言劝留张绳武。张绳武说,只要东家尊重艺人,不再追捕曹老辅,他可以考虑带病坚持。马占鳌只好答应了他的条件。
此时,张绳武的演唱艺术已经炉火纯青,尤其是他的“呵”腔别具风格,声冠一时。1934年,他应约到天津昆仑公司灌唱片,录制了他的拿手戏《大封官》《江车店》《唐明皇哭妃》等唱段。唱片一上市,就被人们抢购一空。他是当时皮影戏界第一个被选中录制唱片的影匠。1935年,他长住沈阳小西门紫凌洲茶社演出,又接受日本荣利唱片公司邀请,去日本国灌制唱片。他先后为昆仑、宝利、荣利、百氏、胜利等5个中外唱片公司灌制了唱片57张。其代表作品《呼延廷搬兵》《唐明皇哭妃》《青峰山》《哭人头》等,影响了整个冀东地区和东三省,为传播发展皮影艺术作出了巨大贡献。
张绳武虽功成名就誉冠一时,但他更加严格要求自己,坚持操守。
1934年秋,他到天津昆仑唱片公司灌制唱片。同行人要他请客,酒足饭饱后还要去青楼嫖妓。张绳武断然拒绝:“吃饭可以,去妓院不行!咱不能坏了影匠规矩!”那人道:“就咱两三人,影班不知道,玩玩有何妨?”张绳武说:“遵守规矩贵在自觉。坏规矩害影班、毁自己,不能做!”
平时演出,有艺人唱“夹篇”。演出前不说添加唱词,演唱时突然出现,以期达到一鸣惊人的目的。张绳武不赞成这种做法,说:“一台影戏要靠全班艺人同力协作,才有好效果。随意夹篇,突出个人,削弱团结,不可取。”
张绳武最讨厌艺人相轻。他胸怀宽广,尊重同行,显示出高尚的人格魅力。昌黎乾利堂影戏班群星闪烁。他和苗幼芝、李紫兰、曹辅权、周文友、孙兆祥、赵云章、宋瑞祥、龙君甫、顾丰年等,都相处得很好。无论年长年幼、资历深浅,他都亲如兄弟,真心相待。而在那些名艺人心中,最亮的一颗星还是张绳武。
1924年初夏,乾利堂影班以现大洋1500块压班费、2个份子的条件,挖来了知名演员李紫兰。这使班里一些演员眼红了,议论纷纷。有人当面质问:“李紫兰,你享受这么高的待遇,心安理得?”李紫兰不以为然:“我艺功好,待遇当然得高,有啥不心安?”那人反唇相讥:“这么说,你比张老绳艺功还高了?”李紫兰笑笑:“想必是吧,要不班主咋只给他1000块大洋呢?”“哼,真是不自量力!”那演员拉众人愤愤不平地去找张绳武。张绳武正练习唱腔,见大家气呼呼进屋,忙问出了啥事。众人道:“影班凭啥给李紫兰1500块大洋、2个份子?你张老绳不就1000块吗?他说比你张老绳技艺高、名声大,获得高额待遇应值应份!老绳啊,咱散了吧,这影班留给他一人唱!”张绳武听了,忙给大家让座沏茶,笑道:“诸位喝杯茶消消气,听我说说咋样?论艺术,李紫兰确实应该敬佩。他不仅唱功超群,而且精于操纵,是影戏班不可多得的奇才。咱们班主有钱,多给谁几块不好啊?要知道天下卖唱做艺的多得很,我们能凑到一起同唱一台影,可是缘分。我们应该倍加珍惜、互谅互帮、风雨同舟才对,千万不可相互拆台!大伙儿说我的话在理,就琢磨琢磨;若我说的不在理,就只当我没说,咋样?”艺人们都沉默了。“老绳宽宏大量,令人尊敬!”这时李紫兰走进门来,拱手道歉:“刚才我说的话有些过头,请大家原谅。班主多给我些好处,不是我比大伙艺高,算我命大有点意外收获就是了——我哪能跟‘影界大王’张老绳相比?”张绳武忙打圆场:“紫兰兄钱比我们挣得多,让他请咱们下馆子吃一顿,中不中?”艺人们顿时心气平和。
乾利堂影班要招有名气的旦、生演员。张绳武想到了在翠荫堂影班共过事的艾锡恩,唱生行很有特色,就建议把他招来。有人立刻反对:“老绳你咋没心眼儿呢?当时他唱错了词,你指点他,他非但不领情,还背后说你的坏话,你咋还提名邀聘他?”张绳武说:“不管艾锡恩对我怎样,但这次这影班邀聘,我不能以我的好恶作标准!”艾锡恩由于张绳武力荐来到乾利堂影班,十分感动地说:“绳武兄宰相肚里能撑船!”
乾利堂影班驻沈阳小西门紫凌洲茶社演出,场场爆满,座无虚席,一票难求。“要想看好影,就看关里张老绳!”成了沈阳居民的口头禅。1935年初夏的一个夜晚,演出结束,在影窗上戳起了影卷。然而,观众兴犹未尽,没人离座,齐声呼叫:“张绳武,接着唱!张绳武,接着唱!”“咋办?”影匠们征求张绳武的意见。“照规矩,撤掉影窗上的影卷!既是观众捧场,咱再接着唱!”
演出再次结束时,有一高一矮两个男人走上舞台:“张绳武先生!”
张绳武打量一下来人:“请问二位是——”
矮个子自我介绍:“我们是日本国荣利唱片公司的。张先生的影戏我们看过多次,名不虚传,您把皮影戏演活了、唱绝了。因此,我们邀请您去我国灌制唱片,把中国的皮影推介到日本。不知张先生意下如何?”
张绳武说:“承蒙厚爱,绳武深表谢意。只是出国不是小事,待我与影班弟兄们商议一下再作答复。”
“好吧,请尽快回音!”矮个子说:“请放心,报酬是低不了张先生的!”
日本人走后,大家议论起来。
“小日本把我国东北糟蹋成这样子,还要我们去卖艺?呸,不去!”艾锡恩愤愤然。
“小声点儿,让日本人听见,脑袋要搬家的!”老影匠张茂兰提醒。
“给老子个金山,我也不去日本。我怕有去无归,惨死异国他乡!”艾锡恩又说。
“老艾的担心有道理。老绳去不得呀,小日本啥下三烂都干得出来,去那儿危险!”演员张凤翔也说。
这时张绳武已有了章程。“危险?他能把咱卖艺人怎样?”笑吟吟说出了必须去日本的理由:“第一,我去演皮影戏挣日本的钱,何乐而不为?第二,让他们日本人看看中国的皮影戏有多么神奇,长长我们的国威。第三,到日本讲讲中国的传统故事,告诉他们什么是善,什么是恶,什么是人,什么是鬼!”
张绳武到日本国录音灌唱片,不仅得到了日本国宝利、荣得唱片公司很高的礼遇,而且受到了日本观众的热烈欢迎。竟有财团老板在惊叹皮影戏神奇艺术的同时,愿为影匠们办理移民手续,请他们留在日本国。张绳武马上拒绝:“谢谢先生美意。你国观众喜欢皮影,我国观众更喜欢皮影。皮影戏的根在中国,待我们回国吸收养分,把皮影唱得更好之后,再来贵国献艺!”
张绳武从日本回来,迫不及待地回到老家省亲。乡亲们在村口围住了他,问长问短,问寒问暖,让他十分感动。
“好久没听到绳武的影了,给大家唱一段吧?”有乡亲要求。
“对,绳武,来一段!”众人响应。
“好!好!”张绳武欣喜答应:“今儿个是我干爹生日,我先去问个安,回来就给大家唱!”
乡亲们以为他一走就不回来了,可是他很快又赶回村口,满怀深情地给乡亲们唱了一段又一段。
张绳武最重乡情。他患伤寒病在家休养,一位在关外做买卖的远房叔叔垂老还乡。几个亲侄儿见老人衣帽不整,发乱须长,穷困潦倒,都不愿意收留。张绳武发现了那老人,把他领回家。“叔,就在我家住,把我当亲侄儿!”张绳武亲手为老人更换了衣服,洗了手脚,还请人理了发。那老人以为张绳武对他不过是一时照顾,日子一长,也就烦了。然而,过了很长时间,张绳武态度如初,热情不减。这深深感动了老人,他动情地说:“绳武啊,你让我感受到了啥是人间真情。我遇上你这像亲儿子般的侄儿,活得值了!”老人决定把手中藏而未露的金钱都给张绳武。张绳武说:“叔啊,我若知道你有钱,当时我就不请您来我家。这钱,我不要,你留着养老吧!”
有许多唱文老生的影匠,慕名来向张绳武求教“呵”腔唱功。他总是毫不保留地传授于人。关里有个叫刘佩三的青年影匠,专程去沈阳小河沿求教,一住就是10天,绳武管吃管住。同乡艺友周文友说:“绳武兄,你把肚里的玩意儿全掏给别人,也不怕自个儿丢了饭碗?”张绳武说:“人家千里迢迢跑东北来找咱,不就是想学唱几段皮影吗?还用着咱啥了?”刘佩三经张绳武耐心指教,长进很大,回影班后就崭露了头角,可惜英年早逝。张绳武闻讯深感惋惜。
艺压群芳的文武生旦全才张占科,家境富裕,染上了吸食海洛因的坏毛病。张绳武劝诫他:“占科,你这个毛病不改,会毁掉自己!”张占科却说:“大叔,这玩意能提神,吸上它飘飘悠悠像个活神仙!您是有名大影匠,钱挣得多,咋不享受享受呢?”张绳武说:“做艺先做好人。你张占科若戒了毒,还有更大长进!”在张绳武的劝告监督下,张占科戒了毒,很快唱红冀东农村,出了大名。在张绳武的推荐下,张占科于1931年加入乾利堂影班,与众明星同台演出,很快又在东北观众中引起轰动。1934年,天津昆仑唱片公司为他录音灌了盘,留下了绝唱。但是班主马占鳌是个毒贩子,张占科架不住诱惑,扎上了吗啡,终于被毒品夺去了年仅42岁的生命。张绳武声泪俱下,悲痛欲绝:“占科呀,你怎么管不住自己呢?我好心疼啊!”
1948年,东北解放,沈阳市成立了戏剧家协会,张绳武被吸收为会员。
1958年,张绳武74岁高龄,欣然接受唐山艺术学校的聘请,带病教授学员皮影戏。他谦虚谨慎,诲人不倦,上课讲解,下课辅导,一字一板毫不含糊。他说:“我要将平生所学全部贡献出来。”他的艺术和艺德得到学生们和全社会的尊重。
从1959年起,他先后担任市人大代表或政协委员。
1968年,这位德高望重、德艺双馨的皮影戏艺术家因病在故里松树村逝世,终年83岁。
他的代表作品有:《呼延廷搬兵》《唐明皇哭妃》《假金牌》《渭水河》《唐二主探病》《江车记》《空城计》《白帝城托孤》《诸葛亮》《东吴招亲》《夜审石崇》《莲花庵》《芦花计》《游泯河救驾》《哭人头》《审张驴》《雁门关》《青峰山》《打棍出箱》《连环计》等。
(刘振广供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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