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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佩梁油画艺术的传统规范与创新意识

时间:2023-10-14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我和孙佩梁先生认识长久了。这些精美之作,佩梁先生大多将之深藏不露。他之所以没有这样做,我想其一是他考虑到要慎用权力,把机会首先让给其他会员和年轻人,而我认为更为内在的本体性原因在于佩梁的艺术修为和眼光。而由着佩梁先生的人格和经历,他不用在创作中刻意伪装。近年来,佩梁由于工作的需要,考察和观览了不少的欧美风光。取向宏伟和壮阔的景致以及多变的光色,也就自然地体现在佩梁的作品中。

孙佩梁油画艺术的传统规范与创新意识

我和孙佩梁先生认识长久了。他一直来给我的印象首先是一个好人,工作极为认真,待人相当友善。他为宁波市美协工作好多年了,担任着协会副主席和秘书长,现在又是宁波美术馆的领导,大家对他的口碑都很不错。我也原本只知道他能间断性地为我们奉呈每年一至两幅的油画作品,画风朴实如其人。他的作品很对我的个人口味,我很喜欢。只是觉得作品数量少了一些。大概是因为工作繁忙而影响了他的创作吧。

近期欣赏到他的个人作品画册,又通过与一些画友和笔友之间的交流,才知佩梁先生多年来其实创作、积累了大量作品,而且幅幅充满着艺术的才情,于涂抹挥洒中却又不失独到和精妙。这些作品可谓是非应酬和商品之作,而是立足于艺术的原创性探索。这些精美之作,佩梁先生大多将之深藏不露。这使我对他顿然增添了几份敬意。因为,他作为市美协和美术馆的主管领导之一,如果要在频繁的省市级美术展览中也频频放进自己的作品其实也属正常:有作品,有质量,而且可以美其名曰是领导带头嘛。他之所以没有这样做,我想其一是他考虑到要慎用权力,把机会首先让给其他会员和年轻人,而我认为更为内在的本体性原因在于佩梁的艺术修为和眼光。他一直认为自己总是缺少更多的自由和精力投入创作,认为自己的作品不完美,不成熟。也就是,作品远不达自己的理想和意愿。这正如他自己所说:“迄今为止,说实话,我还没有创作出特别让自己满意的作品。我的家人说我对自己的要求太高了,也许真是这样吧!我经常会遇到这样的情况,昨天完成的作品当时感觉还算满意,可是今天看的时候又发现总缺少了一点什么。可能是艺术的创作永无止境吧,所以,我不太喜欢在家中张挂自己的油画。”确实,一个不满意自己作品的人当然不一定会成为一个大艺术家,但是,所有的大艺术家却都是不断地否定自己、否定当下的不断进取的探索者。然而,在我们这个时代,能够这样对待艺术和思考问题的人已经是少之又少了。

画家们百人百性,作品历历却也总是面目繁多,风格各异,各有千秋。在艺术表现的主题内容、体裁形式和风格语言上总有各人的爱好和倾向。首先,我发现孙佩梁先生特别钟情于风景画。尤其是在近十年中,他充分而集中地发挥了自己几十年来的学习磨砺之功和探索领悟之道,使自己的艺术创作日趋佳境,硕果累累。细细品味他的作品,我觉得佩梁先生的风景作品确实也是画如其人:朴实而温雅。首先,我们可以说,在艺术上真正能做到朴实那绝非易事。我们可以说,在当今画坛,伪朴实、伪古典的作品实在太多了。由于它们都非出自本然和内心,画家装出了憨厚,却总是感动不了人。因为他或它缺少内在的安然恬静,那种学来的表面化的素雅语言都是苍白的。而由着佩梁先生的人格和经历,他不用在创作中刻意伪装。你看,他的几乎所有的风景来源,就是现实生活中的那些我们最熟悉不过的平凡的景致。《春到江南》的画面,让我想起自己少儿时期常常跟随表哥去捞过河螺,围堤放水捉过鱼虾的家乡田野,还有那明晃如镜的南郊小河。是的,有时常常遇到阴天,天空阴阴然似乎要放晴,又好像会有细雨要到来。这时候,河水的泛光是亮亮的,在那种光色间,田野绽放的几抹绿色总是娇嫩如脆。儿时的生活和审美印象就是这样存留于心。现在的佩梁,把毫无艳丽之感的此情此景直直地摄入画中,其构图平实得很——一条水平线,一条倾斜线,六棵树,三朵云,天地各一半。如果没有内在情感的记忆和追索,他会画它们吗?翻看他的画册,我也由此想起自己儿时的生活。我们姐弟兄妹四个人,常常去家乡丹城北面的沙田岗的山上,一来那里有我家的几亩自留田,父亲和年长我们几岁的两个表兄已经早早地在那儿劳作了。我们去山上玩,也要拔些青草回家,因为读书学校都养有羊,每个学生都要上交草料的。沙田岗对于孩提时的我,还是很高很陡的,要上去,很累。但是,一旦站在了上面,往下一望,那景致和佩梁先生的作品《秋风拂过的山岗》几乎一模一样。下面有几幢房子,一条蜿蜒远去的亮亮的小河,再远处,整个丹城有时清晰,有时则被云雾笼罩。累得一身汗,却有阵阵秋风拂过,适意无比:我胜利了,我站在山巅之上。佩梁的作品,这些充满田园诗情的景致朴实而亲切的风光比比皆是,《山里人家》《家乡的路》《小村烟火》以及《村外的树林》等等。这种对平凡朴实景致的偏好,出于内心,出于真诚,源自生活。

近年来,佩梁由于工作的需要,考察和观览了不少的欧美风光。虽然中西在对待景观和造园上自有历史渊源的不同,然而近现代以来的文化交流却又让我们有着审美的互补需求。取向宏伟和壮阔的景致以及多变的光色,也就自然地体现在佩梁的作品中。翻阅他的画册,那蒙马特高地,那威尼斯水城,那塞纳河畔,幅幅为我们熟悉而向往的异国风光扑面而来,勾起我们多少文学的情怀,影视的回眸以及画事的传说。不管怎么说,从我自己的经历和观感来看,觉得在佩梁先生的巴黎街景系列风景作品中,总是隐隐然地体现着那《巴黎圣母院》的故事情节,不知画家本人在作画时脑海中浮现着怎样的传说和故事。

只要我们面对由西欧传来的油画,那么,对光线的观赏和言说就是艺术欣赏中不可或缺的事。让我们感慨的是,论到对光的赞颂,一部伟大的《圣经》便是西方文化和艺术的源头。如果我们把它供奉于双手,慢慢开启那首页,我们的耳边就会响起造物主创世圣告:神要创造天地,见是一片空虚混沌,渊面黑暗,上帝就说,“要有光”,就有了光。光,是如此美好,把宇宙万物点亮了,光暗分开了,“这是头一日”。从此,昼夜恒转;从此,有了空气和水,有了大地和海,有了青草和鲜花,直至有了万物生灵,有了人类。神所开启的光明,赋予世间万物的一切,尽为人类的依存,成了人间万世的永恒赞歌,也成了历代油画家孜孜以求的美的光景。文艺复兴时期,西方文明进程中的一个伟大时代,文化的复兴,艺术的昌盛,油画的诞生,经过以莱奥纳多为代表的那些伟大的南北画家的杰出创造和赋予,西方油画艺术又是如此从源头就推重光影与明暗的意义和价值:从此,世世代代的油画家们,几乎都把这美妙的赞誉印存于心,日复一日地挥动画笔,在画布上追逐这神奇之光,让艺术的世界生出了不竭的创造,又让自然的纷杂阴没于光影的悠远。由于光的赋形层染,由于影的虚幻转侧,油画家们创造了比世间更美的东西,这就是艺术。是光,是色彩,成就了画家的人间造物主美誉。车尔尼雪夫斯基说过:“自然界中最迷人的,成为自然界一切美的精髓的,就是太阳和光明。”在此,我要说的是,佩梁先生的油画同样是属于这个光彩的世界的,尤其是当他面向欧美景观而倾情于画布上的营造时,那些美妙的作品就是色彩的胜场,光影的天地。观赏他的作品,我们慨叹,自然之中的万物生灵与油画艺术是如此的互为亲近,互为印证。自然之外的那绚丽多彩,那意出匠外,又契合着人心的神秘世界,都是这光进入作品后带来的恢宏。友人论及佩梁的朴实,记得当年老丁先生不惜用一个“粗”字去形容他。佩梁确实是一个言语不多而希冀于让作品说话的人,禀性勤奋而踏实,除了工作,就是在那不太像样的“画室”里画画。当然,他的聪慧、学识和修养,也在他创作的幅幅佳作中满满地印存着。佩梁几十年来往返于乡间田野,淋浴于晨光夕阳。大自然的风姿多情和光阴多变,就是他着力倾情,为之赋色的内因所在。在其众多的精品力作中,总是把光的描绘和表现置于重要的地位。光在画面中的高妙经营,光感的生动处理,空间的推移和限制,佩梁总是能够显出意匠独俱。纵观他的作品,光的奇观和微妙比比皆是。洒落于《皖南小村》的白光是如此与那白墙黑瓦融为一体;在繁树密叶间穿越而下的晚霞光色中,那《小村烟火》缭绕其间,炊香浮动;《秋风拂过的山岗》却是因为有了那轻柔的白光洒落在观众的眼前,终然使平凡的山乡景致也生发出那沁人心脾的清透凉意;回首那《巴黎街景》系列,却又有着交响乐之恢宏响亮的光色,间然也有着那巴尔扎克故事中人生百态的夜光闪烁。

我们应该明了,要表现自然造化中的光,当然首先得认真具体地描绘物像,它们的形状,体积,位置,描绘出光影在物体之上的洒落移动,物的各种质感,色彩的丰富变化,阴影的沉闷或通透,等等。没有这一切,画面上对光的丰富表现也就无从谈起。画家唯有运用习得掌握的技巧去认真地描绘,进而去达到高水平地挥洒。所以,在艺术中,有学习,有借鉴,有传统,这才有与观众的艺术语言层面上的交流和沟通。这才是一切学艺和从艺的正道。所以,在佩梁的画中,他从来不会允许自己一时的情致所动而漫游画境、松懈空泛。所以,他的画面,总是真切、可信,让人有视觉的满足和触感的联想。另外,当我们欣赏他的作品,感受到心情的愉悦和美妙时,可千万不要忘了莱奥纳多说过的话:“请看亮光,并思量它的美吧。眨眨眼睛再看看它,你就会见到本来并不在那儿的东西,而原来在那里的东西,却已不知去向。”这句美妙的话语,带给历代的画家们多少的启示和鼓励。佩梁在不同的画面中,对此也是有着着力的探索和表现的。带走东西,当然不仅仅是耀眼的光斑。画家眼中的物体轮廓,画家感觉中的阴影和空间流变,那些都是有生命的。所谓艺术的才情,我们皆应由此而觅得真义。从这个意义上我们返身回顾佩梁先生的作品,却是可以说,他当然又是一个现代意味很浓的油画家,他是认定了这样一种艺术美学的:“画家不管如何倾情于物性,他的状物叙事程度,自然是比不过机械科学的,但是,通过艺术,却又是可以加倍地胜之。”这也恰如贡布里希所说的,从自然之“光”转化为艺术之“光”,绝不可能通过机械的劳作可成,必须掌握艺术的转化之功。佩梁先生深知这艺术大理。画面的空间层次的处理,明暗的或强或弱,色彩的对比和呼应,轮廓的清晰连贯或黯然消失,以及背景的或隐然或纷呈,笔触的厚薄、走向及其交融,画家都是处之有度,据之于艺理。在我看来,他之所以在作品中藏起他的部分造物之功,决不仅仅是限于外在的客观视像等因素。在他看来,如果造物之功运用不当或被炫耀,那肯定会消减了艺术的转化之功。(www.xing528.com)

当然,画家对生活和历史的记忆,尤其当他面向客观对象时,尽管真善之情总会释然外溢,情动于中,然而,画家毕竟是画家,他的眼光历经长年的训练和修为,已经和常人有了质的不同。唯有这个不同,显出了艺术的本体所在。也只能通过艺术对现实的转换解读,一个画家才会对人类做出其特有的贡献。我要强调指出的是,在佩梁先生的艺术创作中,这里不仅仅是他在绘画表达时用了艺术的语言,而是更要早一步,在画家外观对象时,就已经用了“画”的眼光在看,这就是风景如画这一妙语的内在哲理所在。画家看到的,自然和别人不一样。再进一步,一个眼界高阔、阅历丰富的画家,他所看到的又是比一般的画匠们有着量的不同和质的区别。如果我们由此而回过头重新欣赏佩梁先生的那些作品,那么我们可以进一步说,美,升华了他对生活的记忆和感受。我们看《郊外之二》,画家用把捏得恰到好处的油画笔触来描绘处理那些漂移浮动的云彩,这种有序而真实的动感与山坡田野上的几棵向上的枯树枝干遥相呼应,大自然的生气和活力由此而历历在目。《郊外的村庄》,其色彩是清雅而蒙蒙的,看来村庄正在渐渐地从沉沉的夜色中慢慢地苏醒过来,而其中的人和动物的生活律动却是尚未开始。画家用松散随性的笔法为我们画出了山村的古朴和自然,这种随性轻淡的风格,既有中国传统哲理的淡泊随性之美,又有中国水墨山水的悠远疏朗之境。而那种法国人的轻松温雅之情怀我们在佩梁的作品中也能常常碰到,其中不少的作品总能让我们想起那些宛然犹在的大师音容,比如那位让人喜欢的柯罗,或者是迪亚兹,还有西斯莱和毕沙罗,等等。大师们的作品影响了画家的观感,进而丰富了我们的生活。佩梁先生让我们重新回味了过去,却又欣欣然以艺术的感知来面对现实。这使我想起了一句名言:在所有的艺术再现中都有知识的成分,或者说,有预期和假设的成分。现代心理学研究告诉了我们,大量的预期和假设是如何影响着我们对客观世界的视觉感知的。“也许永远无法把我们在特定时间真正看到的东西跟我们记住和预测的东西区分开来。”这就是佩梁的所学和修为对其面临客观世界时的“看”的影响。正如莱奥纳多·达·芬奇所说,艺术家面对世界时,总会本能地“眨眨眼睛”,在这过程中,世界已经全然改观了。当然,佩梁先生肯定对19世纪的俄罗斯画派的优秀艺术传统更是难以忘怀。列维坦的风景画的最大特点就是色彩的美感,其中有生活的来源,也有画家的情感浸润。佩梁的聪明之举在于,他更多地把俄罗斯传统,把列维坦的语言和手法运用于那些欧美的人文景观的全新的别样叙述中。这些作品既有生活的真,融入了画家的情,也有艺术的美,朴实温雅而创意俱在。

让我的欣赏之旅意犹未尽的是,最近在佩梁的画室中出现了尚未完成的不少人物油画肖像作品。我知道他以前画过一些时代所需的人物宣传画,不多的一些油画人物作品和人物素描习作。而且,我已经习惯于欣赏他的风景为主的艺术风格,他的秉性和积累也倾向于风景画,而且已经在风景艺术的创作和探索中有了相当的成功。人物肖像创作,他这是寻求新鲜?抑或是在风景画探索中面临了难以突破的瓶颈?他认真地告诉我:全不是,“只为挑战”。“虽然我的风景画创作近来获得了社会和众多画家朋友的首肯和鼓励,有了一定的成绩,然而,它仍然是我所钟爱的,因为我自己感到在其中还有许多有待探索和解决的艺术问题。只是,不同的绘画体裁之间虽然各自有欲解决的自身的问题,但我感到这些问题之间有时常常是互通的,是互相影响的。这个感受其实在我一边画风景,同时也结合画画静物的过程中就已经有了体会。我由此下决心要抽出较多的时间进行油画肖像创作。”不过,画家还是坦诚地说:“现在,在我抽出部分时间集中探索人物肖像创作时是面临着各种问题和挑战的。可以说,长久不画人物,手有些生疏了,我得努力。其实在我看来,任何的艺术创作实践,同时也都是在回归传统,重温基础。这是重新学习的过程。”“当然——我对此应和道——因为基本的技艺和语言就是我们进行艺术表达的必须借重的手段。而且,正是因为每一次创作,每一幅作品总有其特有的表现内容,所以相应的表达语言就必须去寻找和锤炼。所以,我认为您所说的‘挑战’,是包含了这样的两层含义的。”佩梁对此表示了认同。他又回顾而补充说:“如果说我现在对风景创作有了些成功经验的积累,有了熟练和把握,其实当初一开始也是挑战,我总是探索着前进的。”好一个探索和挑战,这对佩梁先生,是句大实话,在我听来,也非常有认同感。

无论是东方还是西方,历史告诉我们,艺术之事,就在于不断地探索与实践。一个真正有作为的艺术家,应该热衷于不断地去发现问题、探索问题和解决问题。但是,我们今天的艺术,还有真正的艺术问题吗?我们的艺术家感到自己面临着挑战吗?或者说,今天的画家们还愿意去发现和寻找艺术本身所面临的问题吗?贡布里希这位伟大的先哲曾经不无失望地说过,当今的时代几乎已经是失去艺术问题的时代。如果我们丢弃了那弥足珍贵的传统,让所谓的自我价值和自我表现凌驾于艺术之上,我们还会有真正的艺术问题吗?我要说,起码,从目前的作品来看,佩梁在人物画上的新起步,走得比较稳妥。他的取材是西藏系列人物肖像,采用了现实主义的创作风格和写实表现技巧,重点是通过人物的年龄、性格、服饰、动态,尤其是内心世界和脸部表情来具体塑造艺术形象。并力图以此表达出中国西部民族的人生百态和社会习俗。在这些人物形象的具体表现和描绘处理上,画家希望以“无我”的塑造刻画手段表现出一种文化的“原生态面貌”。“有时候,力图忘记和放弃那些充满现代意味的形式化‘处理’,除却现代人总是少不了的‘机巧’,从而求得一种统一的所谓无技巧的无我之法,这是非常困难的。”看来佩梁先生确实在这一系列中探求着他的一些艺术问题。我感到,他不仅在一幅作品中力求“一种统一的无技巧的无我之法”,而且希望通过在一个系列中去寻找它,明确它。所以,他首先不求单幅作品的完整,而是先创作出一个同类的作品之系列。我认为,大凡成熟的艺术创作,作品之所以能够产生审美的艺术张力,全在于作者是否具有对作品整体关系的掌控能力。艺术创作要求作者具有一种比较高级的控制。“艺术中崇高的否定,是那种为了大结构的需要而对局部效果的否定。”对于佩梁先生这里的特定的人物系列肖像创作,慎用或限用一些现代绘画中的抒情挥洒是相当必要的,而这种控制对于一个当代画家却并不容易。我记得英国著名画家布里奇特·赖利在与贡布里希的那场启人心智的艺术对谈中说过,艺术的“所谓令人激动的工作方法,就是为每一特定的作品规定其限制范围。这有时把我和我的创作一起推向这样的绝境,以致后来产生了意外的丰富性。就像一个温室,通过自身限制,甚至是严格的限制,人们会发现意想不到的东西”。[21]不过,“并非各种对满足的抑制都使人觉得是一种崇高的隐喻,有些作品似乎是一种堕落的精微化。是在玩弄颜色或声音的精细性,故弄玄虚,逗弄听者,它不是把作品的否定当作为服从更高级价值做出的牺牲,而似乎只把它用作一种调味品而已”。[22]在此,我认为,画家心中是否具有“更高级的价值”,从而去做出“更高级的控制”,这是艺术的关键问题之一。这就是佩梁先生肖像创作中面临的其中一个艺术问题,探寻相应的解决之道并非易事。这可以算是我进入他的画室后探寻到的画家的另一个创作奥秘吧。

记得我国著名学者曹意强先生在一篇介绍和评价全山石先生油画艺术的文章中,强调了油画本体语言的重要性。曹意强先生指出:“一个绘画种类,犹如人类的其他学科一样,纵然在不同的历史时期,在不同的地域发生了变化,产生了各种风格,但必有某些恒常不变的基本价值与规范支撑着其生命延续……一旦偏离这些基本的规范,这一画种也就丧失了其特有的表现力。所以,我们对每一种艺术,对它的传统追本溯源是不可缺少的。一个有眼界有志向有修为的艺术家应该敬畏和学习伟大的传统。”我们大家都知道,由于现当代文化和艺术思潮的冲击,伟大的艺术传统正日益离我们远去。然而,我记得贡布里希也欣然地说过,他从一批踏实探索,从不自满的,对艺术传统充满敬畏之心的新的年青一代身上看到了希望。自然,在这里,如果把以上这些想法与认识和对孙佩梁先生的油画作品观赏联系起来,进而观察和思考我国当今油画界出现的许多令人鼓舞的新气象,那么,我们也可以对中国美术以后的发展寄予希望。

我也在和佩梁先生的互相讨论中想到了另一个中国当代艺术界正在出现的问题。在20世纪那漫长的岁月中,我们的艺术思想和实践被“个性表现”和“创新价值”等词语和观念封闭了眼界,困住了手脚,萎缩了思维。然而,经过近几十年的理论观念上的反拨和对艺术创作实践现状的检视,许多学者和艺术家勇敢地提出要回归传统,回归艺术的本体。“回归”这个词的出现渐趋响亮和频繁。可是在我看来,“回归”一词的简单化运用和流行,或许又会从另一个极端给我们的艺术创作带来新的不可估量的损害。在此,我结合孙佩梁先生的艺术创作思想及其探索实践的经验,给当今重新主张向艺术传统回归的观念提示出三个我认为不可或缺的组成内涵,以此与佩梁先生及众多其他青年艺术家互勉。艺术之事,它永远需要我们去恪守:一是对艺术传统和语言的敬畏、学习,并应达到娴熟的运用;二是对历史传统中艺术大师们的鲜活而丰富的艺术态度和艺术方法的追溯和转用;三是需要我们独立自主地对当下自己面对的艺术问题做出有效的持续的探索。唯有这种非表面的和非浅层的“回归”,这种对传统的完整而鲜活的认识,才是我们的艺术走向未来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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