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17世纪后半叶的法国知识界,掀起过一场涉及范围广泛的“古今之争”,在法国美术学院则变身为素描(普桑派)和色彩(鲁本斯派)孰轻孰重的论争。德·皮勒是17世纪下半叶和18世纪初在法国乃至欧洲最有影响的理论家和美术史家,他以积极的姿态参与了这场辩论,他热情地为鲁本斯和威尼斯画家们艺术作品中色彩的表现力辩护,最终,官方的美术学院承认了德·皮勒的价值判断,任命他为学院的顾问。鲁本斯成了欧洲公认的绘画大师,德·皮勒也被公认为最杰出的艺术理论家。
16世纪末至17世纪初,在意大利,与样式主义和学院派美术相对的是以卡拉瓦乔为代表的现实主义美术。卡拉瓦乔(Caravaggio,1573—1610)原名米开朗琪罗·梅里西,出生于意大利北部的伦巴底,由于他出生的村子叫卡拉瓦乔,所以别人送给他这样一个绰号。卡拉瓦乔作品可以说是对学院派古典主义和样式主义的真正挑战。而卡拉瓦乔的色彩又受威尼斯画派的影响,调子十分明快鲜艳,表现了真实生活中见到的色彩。但是,卡拉瓦乔所描绘的风俗题材绘画,在当时曾引起学院派古典主义者的不满。古典主义画家指责他过于热心描绘下层人民的形象。
巴洛克是形成于欧洲17世纪的影响极大的一种美术样式,发源于意大利。17世纪是巴洛克美术占主导地位的时期,所以有“巴洛克时代”之称。巴洛克(Baroque)一词的来源至今仍不甚明确。有人认为来自意大利语的Barocco,含有奇形怪状、矫揉造作的意思;也有人认为来自葡萄牙语的Barroco,或西班牙语的Barrueco,指畸形的珍珠。这些词语都含有贬义。巴洛克这一类艺术在当时还有一些别的称呼,如独特的、古怪的、狂想的、创新的、现代的等等,不过这些名称都没有流传下来。流传至今的“巴洛克”这个词自18世纪以来,一直都被对巴洛克美术怀有偏见的人用作讥讽和贬斥的称呼。
上文所提到的古典主义理论家贝洛里可能是第一个对巴洛克艺术发起攻击的人,他认为巴洛克是一种堕落瓦解的艺术。直到19世纪,巴洛克美术才得到积极评价,德国美术史家吕布克在他的《建筑史》、瑞士史学家布克哈特在《意大利艺术指南》等书中,都称颂巴洛克建筑之美,建筑界也出现一些仿效巴洛克风格的名作,如巴黎歌剧院。德国美术史家沃尔夫林1888年出版的《文艺复兴与巴洛克》一书,提出巴洛克是继文艺复兴之后的主要流派,并对其形式特点做了分析。1895年意大利学者南乔尼进而把17世纪文明的特点归纳为巴洛克主义,学术界逐渐形成了17世纪是巴洛克时代的概念,甚至有巴洛克音乐、巴洛克文学、巴洛克哲学等提法。
确认巴洛克美术的历史地位之外,西方学术界对有关问题的研究还有另一方面的发展,即把巴洛克相对于文艺复兴的风格特点当作具有普遍意义的艺术形式与发展模式,认为其他时代和其他民族的艺术也有这种从文艺复兴到巴洛克的演进,甚至认为这是艺术形式或视觉形式不依社会内容为转移的独立规律。首先提出这种主张的也是沃尔夫林。(www.xing528.com)
我们可以这样说,贝洛里代表了17世纪意大利和法国的学院传统的艺术理念,它最早源出于柏拉图的理念学说,这在后来的阿尔贝蒂的艺术理论中得到了转化和提升。古典主义的理想概念由贝洛里系统化为一种学院的精神。在这种艺术理念的感召和规范下,西方的人文传统的主要特质得到了传扬。至于17世纪法国的“古今之争”及其结果,应该被认为是古典主义传统的自身处变发展的活力体现。我们说过,一个传统它是会随着历史的发展而调整自我系统的。德·皮勒的被学院认可的色彩作为艺术创作中等同于素描的价值提升,恰恰反映出了学院原则的可变性。我们应该看到,从整体来分析,德·皮勒仍然是古典精神的维护者,尽管他不是一个古板守旧、冥顽不化的维护者。威廉姆斯就这样认为,“德·皮勒则赞同鲁本斯这个反例,认为鲁本斯更加自由的笔法和更加丰富的着色把素描的优点与更加有趣、更加有力的图绘效果融合在了一起”。我们自然应该把这种争论和创新认同为是对古典传统的丰富和发展。德·皮勒担任法国学院的荣誉成员,为“古今之争”画上了句号,这说明了规则、期望与观点在那个时候是有松动的,是给争论对方留下了空间的。这与其说明了德·皮勒不像勒布朗那么刻板,还不如说是体现了学院主义的一个有限的开放性,一种古典传统对批评和创新的审视和等待。学院主义者通过对自身传统的回顾,对当代的色彩派画家们的对传统法度的部分改革所获得的情感反应与审美愉悦这一新的事实认可,从而将有别于以往的新的色彩法度纳入了自己的传统之中。艺术被赋予了新的直观感性价值。这种发展成果我们是可以在后二百年的学院艺术中充分地感受到的。我们不可忘记,古典主义在其形成之初,折中主义与各取所长本来就是它的立身之本。直至现在,在通常意义上被我们所指摘的被定义为保守、呆板和顽固的古典主义其实已经是被我们这个时代所选择而营造的,它根本不是那个生存发展于历史演化中的活态的古典主义传统。
范景中先生认为:这些变化意味着唯独崇尚古典主义艺术理想的学院派的一统天下的地位开始动摇。它的意义不仅仅标志着艺术理论和艺术史写作中的评判标准的改变,由于得胜者德·皮勒是一位院外的理论家,这昭示了在美术史与批评史上备受尊敬的权威不再局限于艺术家,这对欧洲美术史学的发展同样意义重大。
由上述我们可以看出,人们对美术的评价标准是随着美术史的发展在不断地变化着的,更正确地说,史与论总是在互为影响。同理,这种似乎挪动了古典主义在17世纪的地位的历史叙说,正好说明了传统是随着历史的流变而在变化着的。这当然是其后的话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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