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上,中山人习惯以石岐为中心,把城区以西的沙溪等地叫做西乡,把城区以东的张家边等地称为东乡。东乡包括今天隶属于火炬开发区的濠头、陂头、白庙、园山、起湾、土瓜岭、鳌溪、大岭、陵岗、张家边等地,这一带的居民,说的基本上是一种以石岐话为主、夹杂地方口音的广府方言,俗称“东乡话”。
东乡山清水秀,冈峦起伏,为珠江早期形成的冲积平原。这里是古时海边的渔村和蚝业集散地。先民则多于宋元之际,陆续经粤北珠玑巷转徙至此定居,务渔农为业。大约从19世纪开始,许多不安本分的东乡人走上了另一条更为遥远的漂洋过海的海外“淘金”路,东乡则成了远近闻名的侨乡,赫然入目的密集的碉楼就是历史的见证。一种过去鲜为人知,却又在当地长期扎根的古老的民歌——东乡民谣,就在这样的环境中孕育和发展起来。
东乡民谣是老百姓在长期的劳动和生活中创作的一种民间歌曲,当地百姓通过东乡民谣抒发真情实感、表达对美好生活的向往。一般是村民在田间劳动、男女间倾诉感情、女子出嫁和村民表达生活感受时传唱。东乡民谣歌词朴实通俗,曲调平缓清雅,演唱时如泣似诉,情真意切,蕴含丰富内容。它有着音韵和谐、词语丰富的特点,具有浓厚的岭南民间文学文化色彩。
东乡民谣用地道的石岐话传唱,内容有叙事歌、叹情歌、风俗歌、送别歌、陪嫁歌、哭丧歌等多种类型。
如今,已难考究东乡民谣的起始年份和确切源头,但发生在19世纪为谋生而爆发的出洋“淘金”潮,无疑是它的蓬勃成长期。那时候,孤身登上远赴外洋的“大眼鸡”,实在是一种以生命作赌注的面向未来的豪赌。依靠单薄的三桅船在海上漂浮数月,抵达“旧金山”(三藩市)、“新金山”(墨尔本)后,一般还得从苦工做起,其中不少人都是靠卖身当“猪仔”才得以成行的。幸而保得性命的,也总得在十年二十年后,才有可能“小有所成”,踏上回乡之路。那时并没有今天这样快捷的电讯和邮路,哪怕是一封短短的家书,也得借着其他侨胞的返乡之便,或是花钱劳烦货栈在进出口货物时顺便捎回。在外多年,对家乡亲眷的思念与牵挂之情可想而知。流传至今的东乡民谣,多半与这一主题有关。叹情歌《望夫归》是其中的代表作。
“正月望夫夫不归……/二月望夫夫不归,春花开到满山围,鹧鸪又啼莺又叫啰,几时望得我夫归/三月望夫夫不归,不觉都清明节又黎(来的意思)……/十二月啊望夫夫不归,挨近个冬时年又晚啰,无柴无米我随餐揾,我家灯油火蜡都依靠谁。”
《望夫归》是一首广泛流传的民歌,带有强烈的地域特色,它将东乡本地的十二个月不同的风景、风物逐一进行衬托吟唱,在表达旧时东乡妇女哀怨命运的同时,也表现出强烈的地域特色。东乡歌手借着这一起兴,咏叹的却是丈夫漂泊海外经年不归的苦况。
东乡妇女勤劳勇敢,丈夫长年不在家,她们便历史性地成为家中支柱和主要劳动力,驱牛犁田、插秧割禾、哺儿侍老,全由她们一力承担。这就决定了以她们为主传唱的东乡民谣的开放、泼辣的个性。同时,她们有较高的文化素养和独立自主精神,表现在历史传承上,那就是一些有着更多人文情怀和文学艺术含量的民谣作品,其中最著名的就是叙事歌《拆蔗寮》。
《拆蔗寮》讲述的是旧社会里一对农村男女的爱情悲剧。一个蔗园园主的女儿,与一个被父亲雇来砍蔗的小伙子相爱。小伙子家境贫困,不敢与园主的女儿恋爱,忍痛离开了心爱的姑娘;姑娘对小伙子一往情深,思念成疾,终于病逝。后来小伙子追悔莫及,到姑娘坟前痛哭拜祭。小伙子的热诚最终感动了玉帝,特赐姑娘还阳与小伙子结为夫妻。这首叙事民歌长达两百多行,声声哀,字字血,缠绵悱恻,哀怨动人。(www.xing528.com)
《拆蔗寮》在曲调上,一脉相承的是粤语方言歌特有的“乙反”调式的哀怨与哽咽,令人想起同时代的招子庸的自述式粤讴《吊秋喜》和其后罗家宝演唱的粤曲《偷祭潇湘馆》。招子庸是以文人雅士身份悼念青楼女子,《偷祭潇湘馆》中贾宝玉祭奠的是同在贵族之家长大的表妹林黛玉,《拆蔗寮》却是通过农村青年之口,悼念一位在农村长大,家境相对好些,但不是很富有的村姑,与前二者就有了文野之别,歌词中像“我双手拨开个坟土地”表达的强烈的冲动,是招子庸、贾宝玉,甚至梁山伯绝对做不出来的。如果说,经典戏曲《梁山伯与祝英台》中的“化蝶”体现了大团圆结局的东方式浪漫的话,那么,《拆蔗寮》的“还阳”也能令人感到有情人终成眷属的梦幻成真,但浓重的悲剧气氛叫人简直喘不过气来。因为更“土”更“野”,所以更不拘一格,衬字衬句想加便随意加。不管有何种差别,总感觉其曲调其实脱胎自未经艺人加工整理的原始“粤讴”。从文本的句式分析,很可能曾在坊间流行一时的“木鱼书”,就是东乡民谣的源头。
东乡民谣中最有趣的是《一个花碗打开十三边》,这是风俗歌的代表作。这首歌说的是东乡有一对青梅竹马的青年男女,因为家贫,男青年娶不起姑娘,姑娘嫁为他人妇,男青年在姑娘出嫁前唱出这首长句歌谣,回忆起两人十三年来青梅竹马的快乐时光。歌中以东乡的地方名为背景,运用比兴、暗喻、双关等手法,婉转地唱出了这里的风土人情。这首歌由“一个花碗打开十三边,同妹耍落十三年。阿妹啊你要嫁人之时我亦任由你啊,总系你要记得我同你在田中摸蟛蜞”唱起,唱遍了从石岐到周边村乡以及前山、澳门各地的奇风异俗。每段叙述,语言通俗而充满谐趣,最妙的是歌词中的每个地方都略带贬义。例如“西桠有个烂街市,卖剩几多腌虾腌蟹及腌鱼”“神涌阿姑大肚淋泵唔敢出到个街头巷尾企”“濠头礼背系白沙湾,白沙湾阿哥最好个三斗六谷食三餐。钢仔牙镰手袖与及个格木枪担,五鼓去都落更返一条咸鱼仔食三餐,我地有女就唔好嫁白沙湾,年年都系咁艰难”……唱这些,其实是在哄那位“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姑娘:外地哪一处都不好,你既与我“耍落十三年”,不如还是回过头来嫁我好了。
东乡民谣中这一类的风俗歌还有《小隐寮蟹》,通过“小隐寮(鱼),一个钱一条,小隐蟹,平到唔使钱买”短短四句,唱出当年东乡渔获丰富的良好自然生态环境。还有东乡民谣《小隐好》:“竹扁担,软柔柔,八乡渡,靠码头。先挑货物走丰埠,再挑香蕉运广州……千走万走唔似小隐好,朝穷晚富有埗头。”这首民谣将小隐的自然环境和物产丰盛的特点自豪地唱出来。另外,还有《火把歌》等,也是反映张家边一带古时候在五月初五晚举火把游行的热闹场景。
此外,陪嫁歌有《送嫁歌》《啼夫歌》等,送别歌有《送军歌》等,哭丧歌有《百岁灯》《女儿哭》《买水歌》等。在不同的场合和环境,东乡村民都用自己的民谣表达心中的情感。
与中山其他民歌相比,东乡民谣的篇幅较长,故事性强,文字极富文采。这些都充分表明了民谣向休闲性、娱乐性和艺术性靠近,同时文化从“乡”到“城”的过渡交融,也证明了它是社会进步的产物。
东乡民谣是属于小调式的民歌,旋律线由高向低走,曲式以“徵”调为主,以“5”为骨干音,以中音“2”和低音“3”为附属音,属于小二度音程关系,曲式比较幽怨,是当地百姓发自内心的吟唱。因此,东乡民谣往往很快就能将听众的情绪调动起来,让人沉浸在歌曲的意境中,具有较强的艺术感染力。
东乡民谣历史悠久,流传广泛,因而深受百姓的喜爱。但正如全国各地的大多数民歌一样,只要时下暂不具备商业价值,目前无一不在生存和传承问题上面临危机。由于东乡民谣偏于一隅,流行地域比较狭窄,近半个世纪来没有谁曾在舞台上公开露面,因此,直到非物质文化遗产普查前,有关它的文字记载几乎一片空白,实际上已被多数人所遗忘。东乡民谣能够重现“江湖”,是因为该地区出现几位颇具传奇色彩的人物的缘故,其中民间艺人谭申最具代表性。受父辈的影响,谭申自小擅长唱东乡民谣。他所演唱的《傻佬叹五更》《拆蔗寮》等,令人百听不厌。还有民间艺人黄沛成、孙间英、陈三妹等,也是东乡民谣较有代表性的传承人。有一首名为《送郎一条花手巾》的中山民歌,在2003年夺得广东省民歌大赛金奖。中山民歌再次以其幽婉深情的旋律,如诉如泣的演绎,深深地拨动着人们的心弦。
(供稿 吴竞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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