趣味的洗练：从舌到眼的进步及刺激程度的注意事项

从舌的趣味，进步而至于眼和耳的趣味的事，前面虽已说过。要是用别种语句，来代进步二字时，就要做“洗练”。洗练，英文是Refine，它的意义，是从金矿中渐次拿去不纯的东西，而变成纯金。所以表现趣味的进步向上，用这二字最为适当。

趣味的洗练方面，可以分为两条路，一是从舌的趣（味），变化为眼的趣味等，——种类上的进步。一是从低程度的舌的趣味，进步为高程度的舌的趣味，从低程度的眼的趣味，进步为高程度的眼的趣味等，——种类相同，是品质的向上。这两者都是必要的。

舌的趣味（把味做主的趣味）中，加以眼的趣味，是必要的事。譬如菜肴的种种附属品。杯箸盆碗及食堂方面，对于眼的趣味的布置，都是必要的事。换一句说，就是要是不以为饮食的功效，只限于满腹，那末从食器至于食堂，都宜满足眼的趣味。不独是对于眼的趣味，还应进而至于耳的趣味。耳的趣味，虽不能说是最高等的趣味，然事实上，耳的趣味的了解，比眼的趣味的了解，确是困难得多。

但是不能说得到了耳的趣味，而把眼的趣味舍去的。就是舌的趣味，也不能舍去，并且还是必要的。于是洗练舌的趣味的一件事，也可知是必要了。牛饮马食，原是不足谈的，所以菜肴的烹饪法，是不得不了解的。

鼻趣味方面，也有同样的情形。譬如区别不出下品香水的香味和上品香水的香味，那就是因为鼻趣味不洗练的缘故。

手的趣味（触觉的趣味），多数虽是移用于视觉而不实际用手的，但是也有适洗练的必要。

眼的趣味方面，像刺激的颜色和奇拔的形状，都不是好的趣味。耳的趣味方面，像过分高的，及急激变化的，也不能说是好的趣味。一切趣味的洗练，和刺激的程度，都有关系的。所以刺激不可过强，不可过奇拔，不可流于平凡，都是趣味洗练上必要注意的事。譬如滋味方面，不可过咸过甜。香气方面，不可过分触鼻。颜色方面，淡红浅绿薄紫都可说（是）洗练色。(www.xing528.com)

试看野蛮人所喜的东西，大概刺激都是很强的。渐进于文明，也就渐喜欢平的刺激了。但是现代又喜欢强的刺激了。像绘画、建筑、服饰方面，渐渐变做强的刺激了。然和野蛮时代的强刺激的性质，是不同的。现代的强刺激，是已通过了澹泊而变成浓厚的。换一句说，初起是野蛮的浓厚，现代是洗练的浓厚。不过浓厚是很危险的，要是一不注意，就要堕于俗恶的趣味。

再具体的把趣味的洗练略述一回，世界上的东西，不问自然物、人工物，没有不含美点的。就是实用的东西方面，一定也含有美点的。又如关于科学上的东西，关于经济上的东西，也一定都含有美点的。譬如货币、器械等，也都有美点的，虽以为实用科学经济，和美是反对的，但是确也含着美点。对于这种美点，就足以兴趣味的活动。换一句说，这种种东西，都是有趣味的。就在普通以为最无趣味的东西方面，也有趣味的，而有时以为最多趣味的东西方面，恰含有俗恶低级的趣味的。譬如在住宅上无理的加以纤细的雕刻，在身体上装以许多金饰，都是俗恶低级的趣味。纯洁的住宅，稍加以朴素的装饰，确是有一种高尚的趣味。

总之不问自然和人工物，一切东西，都有美点的，就是都有趣味的。不过自然的特别东西，和艺术，含的美点更多。它的趣味更高尚。所谓自然的特别东西，就是自然方面含美点特多，有特别高尚趣味的，譬如名山名水古木鲜花等。所谓有趣味的自然，虽是无限的，然自然的趣味方面，恰有一个要谛，就是自然的本相（本来面目）。伟大也好，纤细也好，总之自然的本相是必要的。至于人工的自然，从自然的趣味方面说起来，已属低级俗恶了。

像公园庭园盆栽瓶花等，虽把自然做材料，然已属艺术的东西。所以不得说就是人工的了。原来用人为的配置公园庭园，用人工的改造树木形状，甚有用几何学的设计的，也是有一种趣味。又像对于盆栽瓶花，用人工的来矫枝修叶，虽也是别具一种趣味，但在这种种方面，也不得不晓得自然本相这一个要谛，来增高种种趣味。并且在这种种方面，还有一个好谛，就所谓“单纯”者。色彩方面、形态方面，要是能注意单纯，一定能造成好的趣味。至于势必复杂时候，那末复杂中的单纯，——多样的统一——，一定须保住的。这不独是对于公园庭园盆栽瓶花种种方面的必要条件，对于一切自然，也可说是共通的原理。进一步讲到纯艺术方面，这单纯和多样的统一，也可说是趣味的原理。像建筑、雕刻、绘画、音乐、诗文、演剧诸方面，单纯而趣味低俗者，差不多是没有的。就是注意多样的统一的建筑雕刻等的趣味，也不过很少或者是低俗的。希腊建筑，因为是注意单纯的，所以有高尚的趣味。洛珂珂（Rococo）建筑，因为是复杂多样而无统一，所以它的趣味，总觉得是低俗的。

就是服饰方面，这单纯和多样统一，确也可说是最高的标准。只要看满衣花纹，不及素地来得优美这一点，已可明白。

单纯和多样统一的事，在“美学概论”第四章“美的形式”节里，已详说。而多样统一，更为形式原理，尤宜注意。因为美的形式原理，就是趣味的最高标准，就是趣味的要谛。至于形式法则，也都是趣味的标准，原属当然的事，现在不再一一说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