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乐一科,至现在时代,可称发达已极。所以有今日者,非伊朝夕之故。今欲郑重明了各种经过之步骤,则当于音乐历史上求之。然而曾经发挥透辟之理论,如音乐起源论,或音乐效用论,均无须研究及之。何者?盖挽(晚)近两世纪以来,音乐上发生绝大之变化,不但音乐本身有如人类心灵然发出种种奇异之现象,而且作曲家创造之天才及赏鉴家之见解,亦与前大异其趣。易言以明之,人类起一绝大之变化,而此种变化苟稍具历史的眼光便足以明了其真相矣。尤有进者,继此所讨论者,不在就作曲家作品上美术之价值,而作分析之功夫。乃是对于作曲家所以构成作品之一付天赋才能,而彻底研究之耳。
音乐之有记载以来,约有三千余年矣,假使古人音乐之才性,遽尔销灭,所余者仅此形式之记载。苟加以详细之研究,而仍可以根据进化之往迹排列一定之顺序,有条不紊,层次井然,不得以其不能起作者于地下,而遂以为不能得其究竟也。盖音乐之发达,如有机物然。自浑而画,自卑而高,时代攸殊,特质自异。若就某种作品之作者及派别分析讨论之,则又如描画动植物生活之形式,一见了然,决不有含混之情境。不过现在及近百余年,音乐界繁复之状况,进步之迅速,几若使吾人望尘莫及,此其研究之时,所以不能不格外加以回翔审慎也。
此章所研究者,本不在荒渺难稽之问题,吾毕试一溯及基督之十世纪,则知音乐之产出,已有千二百余年之久,盖最早音乐之记载,不在书籍,而在碑石。所以希腊音乐之知识,吾人得之也。非稍有存在之文字及成谱,而在种种断简残编之留遗。至于和声学亦可寻出多少之例证,特未能举出详细事实耳。原来理想的讨论,不尽根诸事实只可作为谈论之资料。是以希腊音乐之和声究竟如何,实不敢武断。然而希腊人尚美术的生活,音乐上而有种种之特色,此固无可疑者也。虽然希腊人亦重智慧的生活,决不以简单之歌唱为满足。更依据音声而演为古意义之谐调。所以希腊当时之一种音乐曲谱早已风行一世,后经口耳之传演,及时代之变化,至于千二百年之久。直到纪元后九百年间,于有意无意中,遇有专家及非专家本当有之曲谱,而演为和谐之谱调,于是希腊之音乐乃得以正式形式的文学或符号流布于人间矣。
当廿世纪时,和声学已在种种试验之时代。然人心之趋重新声,属于音目之举动,其结果如何,固未暇计及之也。吾人所当急于质问者,吾人之感官,果具有特别之能力能辨协和与不协和之声音否乎?试就中世纪音乐界之理论,约略说之,不胜枚举。于以产出许多音乐界之太(泰)斗,实则此时代和声学方在萌芽,而未如今日之灿烂光辉也。于此又有一种要之问题生焉。即当彼时代与今日相比拟,人类音乐之才性,果有极大之区分乎?有主张吾人无须特别之训练,而感官自能感和声之重要及完全。至于不协和之音程,使吾人体质上生不快之感应,而在心理上当然受同一之影响。特是此等讨论,有时不能成立。何者?一种之和声,在古时代以为悦耳可听者,今则或以为苦不可耐,掩耳而走,此乃因时代进化之关系,不可强以从同。虽至十五世(纪)中叶,而和声一科仍在天造草昧之时代,乌得以古今人之感官为同一乎!
就各时代之情形详细研究,大可不必。今所重视者,关于音乐上无数心灵之一群。或见之于技术,或见之于理论。而能于数年中使吾人构成和声之天才,由胚胎而至于成立,直为近代音乐之所本。苟能于此而加之意,则较诸历数历史上具体之事实,所益多多矣。
人类之能力,乃向各方面发展者也。而在音乐方面,则发展之情境颇不易表现,此盖由于人类有好遵旧习之天性。凡当时所有之陈例旧列,一一奉不敢违。所有未安之处亦不肯以自己之判断力而评其优劣,此所以个性之表征极不多观,而音乐界于当代产出先知先觉之俊才,又属鲜见者也。毕滋毫芬是固德国有名之音乐家也,然而个性之进步甚少,此音乐进步之所以难言也。至于栢琦氏,亦公认为近代音乐之开山祖师者。实则其一生无甚显著之进步,若就栢氏之著作观察之,颇难发见其若何之同异。故当时及后起者颇少受其影响。□之栢氏之著述,多系先后重复,常常回顾,以云首尾照应则可若,云从前种种譬如昨日死,从后种种,譬如今日生,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则固未能也。易词言之,始终不变而已。且(栢)氏为首先主张音乐为思想形式之人,第其所述者,多属理想的概念,而无实用之方法。故其所主张各种之程序,在当时已难见诸实行,遑论在今日乎。而(栢)氏之所以如是主张者,则以其心理上有一种之悬想,视为与乐器有同一演助之功用,且以为心理之可能想象者,在事实即可实行而无阻,可怪者从栢氏之初年,原无若何适宜之环境,足以启发其音乐之智慧及天才,而其音乐上之才性,若生而即有。及出世以后,不过本先天所固具发挥而光大之耳。且(栢)氏能运用个人之心思,则造种种之理论,虽不免近于凭虚构造,有如空中楼阁,而光辉灿烂固足以眩耀眼目也。
栢氏在音乐艺术上,固大显其特色矣。然而世变之迁流,天道之运行,必代有伟人产生于其间,所谓名世必五百年而后兴者此也。盖人才递出,有如精华之宣泄,而前去后继,其中不惟有因果变嬗之理,且各有储能效实之用。是以有时天若靳人才而不吾行。非天靳之也,乃物理自然,不得不如是耳。赫赫有名之栢氏已谢世而长辞矣,后起者为何人乎?实则直接影响于音乐界者殊少,直至三四十年后,乃有人起而研究其学说。于此见学术之不易流传也。彼栢氏固自可成为一派者也,而当时之受崇拜欢迎反不如今日者,则以其所处之地位与一般之普通人物相距太远,人皆不能领略其兴趣故也。栢氏没后有谟译氏及海敦氏先后继出。虽各成音乐界之专家,而对于个性之进步殊少。尤可怪者,此二人每每坚守成见,始终不变,虽外界如何变迁,而渠之主张自若也,此诚可谓顽固不化之一种脑筋矣。至于后代,音乐家每随世界潮流之趋势为转移,不坚持陈旧之主张曾亦有进步之可观,应详细审察之,则音乐界特殊之事实又大有可注意者矣。
歌剧也,教堂也,私家之赏玩也,是皆后世音乐上极有关系之事实。作曲家每藉此为生活,弟(第)不能特抒己见以与他人竞短长。盖以劳力而寄生他人篱下为糊口之资矣,自不能不屈抑所志,仰他人之鼻息,是固无可怪者也。倘作曲家所托以为生者为教堂之牧师,或尊贵爵主,更难以自由发展意志矣。盖曲必需人歌唱。倘唱者之意见不与作曲者相合,或竟至相左,虽有佳曲无用也。且歌唱者,亦须发表自己之意见。故其结果,凡歌曲都有同一之形式,大抵先表示赞扬其宠主(即豢养歌唱之人),继则作曲家重复表示赞同之意而已。然是等作曲者每能享当时盛名,风行一时,特能否传诸后代,未能预定。即海敦氏及谟译氏所作之一种谐乐,移世以后能否流行,仍在可知不可知之数耳。(www.xing528.com)
就音乐的材质而言,海氏与谟氏比之前人均有较深切著明之观念及了解。然而未能超过于栢琦氏也。谟氏尤有可怪之事,乃始终抱定唯一不二之宗旨。此其故前已言之,即生而禀有特别之天才无须后天之补助是也。然而谟氏个性发展之缺乏,亦不能不归咎于环境之不完善。彼儿童之能成大事业于将来者,决不外乎幼时教育及经验之所得,并其一切异于他人或超于他人之处,亦皆于儿时植其基础,露其端倪,环境顾不重哉,此在一切学术事业为然,而在音乐上亦如是也。
其次作曲家所最需要者,为构成思想之天才及剔除作品谬误之能力。彼谟译氏则富有此种性质者也。故其作品有非后人所能望其肩背者,诚以天才所系,非智力平等者不能仿效于万一也。毕滋毫芬初亦曾以模仿谟译氏为能事。迨一自加思忖,于是自具炉锤,别开生面,不与谟氏有若何之影响。且于其个性发展之中而增有新颖之特质,从此音乐界之发展进步,专以智力为其原动矣。
自毕滋毫芬以来,凡作曲家莫不欲在音乐上表示一种创造之天才。盖以前之作者,大抵拘守书本或专奉教科为圭臬,外此无所事事也。故除对古人之所言翻来复(覆)去再三申明,几无所用其伎俩。然而现代之音乐则与教科书有关系而又若无甚关系也者,以音乐天才逐渐进步发展,能为理想之生活。而作曲家之作出一种音乐曲谱,有若诗人之表情写实者然。有一种音乐之绝技,直出于教科书之上有非言语可以形容者,所谓能与人规矩不能使人巧也。
夫作曲家之天才,亦须有环境之培植,而后乃能达于完成之地位。如欲表现一种之理想,必其素日或幼时有多少之经验,否则梦想所不到,理想亦难以骤至也。乃竟有许多浅尝之音乐家,对于音乐未多领悟,或未至于造诣深邃之地位,而遽然舞文弄墨,大放厥词,自以为超迈古人,又绝来者,是不过自欺欺人之人耳。如是等人用何法以处置之乎?抑令入学校再加以训练乎?要之欲改正是等人之心理,其责任极重大,诚非寻常少经验之人,所能胜任愉快者。
今姑舍现时音乐之进步及分析音乐之方法而不论,而音乐之本身,在今代音乐家,直视为一种特别之言语,可以代表一切思想感情。比之普通言语文字有过之无不及者。所以然者,言语文字,为一种声音及符号。音乐者,亦兼声音与符号两种之材质。又加以声调之强弱迟速,其足以代表人类繁复之心理。但其内容颇不易知,其兴趣亦不易感。故音乐在美术上所占之地位,颇足以引起吾人之听觉,知音者颇不易观。然而作者心理之表现,固可藉曲谱为媒介,以传达其精神及思想,一般人知之与否,在所不计,将来音乐教育普及以后,纵不克家喻户晓,而以通人之数,当视今较多也。
继此章将讨论音乐家特别天赋进步之情形及养成之方法,此章以历史的关系为标题,实不过就过去事实而加以评论,为下章之引言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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