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心灵种种之理论,凡未经过严确之考证者,科学家均不之取。何者?心理作用,本极繁复,而欲藉学理之推测,得其管钥,用以窥启一切,实为吾人梦想所不到,而事实上绝对为不可能者也。虽然心理上亦有许多之功能,科学家曾大有所发明矣。其间详细之处,以及连类而起之事实,自须详加商榷。而如感觉运动两种之作用,固属最显著之事实,任何人而无可加以非难者。
机能分担,及机能联合说,本可置之不论。然吾人须知脑域分功之理论,殊不足信。易词言之,凡最高等之神经中枢,如意志,如感情,以及各种之活动能力,而欲划分明了之分野,纵非欺人之谈,要不过想象如是耳。
感觉或运动之神经中枢,凡如是等之心理作用,当最初时,本无区分之可言。然而吾人为叙述并显明其意义及功能起见,而为之条分缕析,分别部居。实为合理之研究,不得遽斥为荒诞。何者?一切心理现象,虽可由繁复之情境汇归为较大之类别,然而欲用简单名词,概括而表明之,又实为难能之事。如冲动一名,即其明证。盖冲动本为一创造之天性。而共起也,若与外界之激刺无何等之关系也者。柏斯登氏欲以知觉中枢一名代表之,而不知此等名词,又多少含有感觉运动两种之意味矣。
心理学一名词,久成为过去之术语,而不甚合现时之应用,在初创此名时,本有一定之意义。近沿用既久意义渐晦,遂无正确之解释。至其同类之名,如心灵、如灵魂等,自经江湖术士所引用,牵强附会,直成一种神怪之论。故是等名词,适足以使人陷于迷妄,入于玄之又玄不可思议之情境已耳。而不幸科学界亦为是等谬说所玷污,竟有一种科学家自以为天赋才能,神秘奇异,而与一般人类相比拟,有如天渊之相隔,宁非咄咄怪事哉。
科学中亦有许多名词,自经芜而不精之科学家随意滥用,以致无从表明其原意。而后之学者,一遇此等名词,虽谒其推考之力,而终莫得其要领。骨相学一名词,是固葛尔辈所创造,而用以表示其理想者也。然而渠等探究之功力如何,时间之久暂如何,姑置不论。而以其所考究而得者笔之于书,不过为极深研几之凭藉已耳。若必谓此等科学之内容,已能概括无遗,应有尽有,此不但非创造此种科学者之本意,而后之学者,亦必无进步之言。可知科学名词与其内容,实有密切之关系,取舍从违,不可不慎。旧时解剖学家,所以号称神智者,在能于所考究而出之种种构造,而创造名词,以为著明之表示。而今日之剖解学家,则贵乎就古人所创之旧名,加以详细之考察,而另立精确之新名。原来一种科学之成立,在前人只能发其端。后人果能别开生面,更有所发明,自当创造新名,以求合于实际上之应用。即如瓦特蒸汽之发明,在当时不过一种偶尔之现象,今则在物理学中占一重要之部分,而有新立之专名以为此种现象之标志矣。
今欲研究音乐上最新之事实,原无创立新名之必要。然而欲从根本上立言,不为形式之敷衍,是又不能不备用他种艺术之名词,以为之助。实则他种艺术,均含有音乐之表性,不过未尽出于自然耳。
现在之心理学家,多注意于纯粹之感觉运动之种种的作用。以是等作用,颇易考查,而能作确实之证明故也,吾确信将来必有倾心研究艺术心理之一日。惟现在心理学家,既未研究及此。兹姑就音乐上关于心理之讨论,搜集之以为研究之资料。且所讨论者均属著作家各个人之意见,对于音乐美术而有特别之价值者也。
音乐者,本艺术之一种。无论何时,不能无感情作用,掺杂于其间。是故倾心此种艺术之人,每每为文字所拘泥,当不得著作者之真正理想。音乐之进步,虽不以此而中止,而文字之障碍,实为不可掩之事实。何者?音乐一科本属听觉之事,吾人对于音乐而有兴趣也,非以其视之有形之可观,乃以其闻之有声之可听。是故吾人心中之情感与文字之形式,实非同物,而且相反。在音乐的历史上可得一明显之例证。如一种感情及直觉之表现,必有文字的形式随之以为标志。然必文字形式能以运用自如,始能表现心理之真际。而无如实际上绝无与人之情感理知互相一致之文字形式。此作者之真正理想,所以每每为文字形式所障碍,而终无表现之一日也。(www.xing528.com)
世有一种研究乐理之人,颇有最深之音乐印象映于其脑灵之上。其得之也,自不出乐曲之所载。然使毕生而不闻音乐之为何声,则究无从了解之乐理之真义。且与其谓为得之于书籍,毋宁谓其根之于天性。盖天性所本无,纯由外铄,断乎无成效之可睹也。
虽然,后天的练习所得之技能,颇足以补先天所不及。盖既经训练之后,则能使心思细密、观念明了,不仅技术上之巧妙已也。至若吾人之思想动作均可藉图式表明而显现之。但求实际于形式之中不如求实际于形式之外。盖形式的文字或图式,只能表其粗而不能表其精。苟只求其粗而不知求其精,实为研究学问者之最大病痛也。音乐者天籁之自然,而由心生者也。其表示于外也,乃纯粹出于自然。虽因个人之禀赋不同,而有阴阳刚柔之异,然即无外界琴瑟钟鼓之形式,其一种天然之乐,固时常流露于云为动作间也。今欲研究音乐才性之究为何物,用将不避烦,难尽量发挥,想亦同志所乐闻者。原来音乐才性本出于祖先之遗传,而属于自然者也。然而后天之训练适宜,亦能养成一种特创之能力。是以音乐才性之发展,有两种相异之形式。一方面为声响,属于物理公例者。而他一方面,则为此外界之声响,反而为吾人内界思想表现之媒介。思想之活动,本与物理公例,毫不相关。而自然间冥合无间,是诚为一种之天然妙用,故有研究之价值者以此。今兹从事音乐之著述,即从此两方着手,或亦稍有所发明乎,然犹未之敢信。
今有五尺童子于此,未曾受过音乐教育,不过略解琴音之高低已耳。然而其天性中自有一种之主观教育,直与闻家人之弹唱,会场之演奏不相上下。是以有时自娱,不能表之于声,而表之于形。形与声本非同物。而在彼之所以表形者,正原于素有表声之倾向。若就其所表之形式观之,颇具有音乐之色彩。排列之顺序,格律之调和,直与音乐之节奏若相吻合。然又不能谓为彼之所以能此者,由于素日之所经验。不过当考究其彼偶然闻声,即能识声响之正确。今表之于形,即足以满其天性之要求,其中所以然之故,有未可以轻视者。
又如一成年之人,未曾表现其音乐之天赋。虽有酷嗜音乐之感情,并其经典教育亦甚深邃,而其听觉却不甚发达,此等人似无从窥察其有如何音乐之才性。然而渠能于艺术的基础上,早已专心致志,故颇能运用音乐之原理,而造出种种之作物。不过就作物之外形观之,与音乐若无甚关系耳。
原来音乐者,本思想之媒介。表之于声,固觉铿然可听,而表之于形,尤觉显然可睹。固不得以音乐纯为声音之表示,而形式的文字竟无有传达之效力也。耳目之关系,完全发达与否,姑不论及。今所当问者,对于音乐之研究,听之于耳,比之视之于目者,其成果是否能以相等。试看乐谱构造之律令,往往能于儿童初学作诗时表现之。所以一代之文运如何变迁,或隆或替,不可究极。而当时作者,必有其固有之特性融合于其间。如音乐天才,即其一端也。
以上所举两例,均表明音乐之天才,为人人所固具。即就各种艺术考查之,亦足见人人均有固有之天才,有非后天经验所得比拟者。如画师之误用色彩,有时竟成佳构。雕刻师之误用刀锥,往往构成妙致。音乐家亦常因误用音律,而悟得平生所未能构出之谱调,凡此皆因先天才性之流露于自然,而与人之智力、意志实无若何之关系。是以科学中,每每发现一种新事新理,不得之于理论之方法,而得之于意外之错误。在音乐中,尤其如此,故有未受教育之人,毫无音乐之知识,而其音乐天才之表现,不得不藉他种之代偿机能。可见音乐教育,当谋普及。庶音乐才性得自由发展,以企于完美之地位也。
继此所讨论者,初观之若与所究研之问题,无甚关系也者。要知吾人欲究一问题,凡与此问题有足以互相发明者,万不可不讨论及之以为研究之资助。况对于一问题欲得一精深之研求,更非藉助于其他种种之科学,尤无从下手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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