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作义约见张东荪——谈判老手周北峰——傅、周密谈——《告华北国民党将领书》——第二次出城——聂荣臻与周北峰交换意见——中央军委的来电——第二次正式会谈——草签《会谈纪要》——周北峰遇险——两天痛苦的思索——傅作义表示第三次和谈
第一次谈判搁浅后,傅作义经过痛苦的沉思,准备再次谈判。问题是,谁能担此重任?共产党方面要求派一个有地位的、能负责的代表出城去谈,谁符合这个条件呢?傅作义又陷入了沉思。他考虑再三,选定了华北“剿总”民事处少将处长周北峰和燕京大学教授、民盟副主席张东荪。
张东荪,浙江杭州人,1904年赴日本留学,回国后曾在上海、北平当过记者,1916年任北洋政府参议院秘书长,不久又任光华大学文学院院长,1930年起任燕京大学哲学系教授。
傅作义一向以尊重知识,敬重文人自居,喜欢与文人雅士交往。傅作义之所以让张东荪去参加谈判,主要是因为他的老友侯少白推荐的。因傅作义从未与张东荪有过接触,故亲自接见了张教授,以观察定夺。一天下午,傅作义让王克俊派车去燕京大学接张东荪来到中南海。居仁堂内,两人一阵寒暄之后,傅作义直接谈出自己的想法:“张教授,我想与共党言和,你意如何?”
张东荪说:“依愚之见,言和乃大势所趋,人心所向。宜生兄当机立断,不受南京方面的干扰,决意走和谈之路,令人敬佩。”张东荪赞同傅作义从速与共产党“罢战言和”。
傅作义对张东荪教授的身份和坦率的性格感兴趣,当即表示请他与周北峰一起出城与中共和谈。张东荪欣然接受傅作义的邀请,傅作义再三嘱咐张东荪千万不能对外透露半点风声。
张东荪不是傅作义的代表,傅作义请他参加谈判,为的是让他以第三者的身份起一些缓冲作用。
周北峰才是傅作义信赖的人。周北峰认识傅作义是在1937年夏季。那时蒋介石邀请各地大学教授和“名流”在庐山召开茶话会。当时周北峰在山西大学法学院任教授,山西大学被邀请的有校长王禄勋和周北峰两人。因为傅作义与周北峰是同乡,傅作义希望了解庐山茶话会的情况,所以在茶话会后电邀周北峰到绥远一行,周北峰便欣然应允前往。
周北峰到绥远后不久,傅作义的部队在南口与日本人接火了。战争一开,绥远至太原的交通断绝,周北峰只好从宁夏乘飞机,假道西安返回晋南临汾老家。此时,傅作义也在太原失守后到了临汾。他们见面后,傅作义便请周北峰作为他的代表赴延安与我党商谈合作问题。傅作义此时被任命为第7集团军兼第2战区北路军总司令。那时,八路军的第120师驻在晋西北兴县、岢岚一带,正是傅作义的北路军防区以内。我党曾派曾三、程子华到山西柳林会见傅作义,所以傅作义就请周北峰代表他去延安走一趟。
周北峰在延安拜见了毛泽东。恰好此时八路军120师师长贺龙和副师长萧克也在延安,毛泽东告诉周北峰可以和他们两位谈谈。周北峰接着就拜见了贺龙和萧克。周北峰从延安返回傅作义那儿后,便负责北路军总司令部战地政治工作委员会的工作,时常与八路军接触。
1945年日本投降后,蒋介石委派傅作义为长城以北热、察、绥的受降官。傅作义又派周北峰作代表,到绥远商都和察哈尔张北与苏联红军接头。不久中共与国民党会谈,成立了三人和谈小组,周北峰又担任傅作义的代表,在集宁、丰镇、张家口与八路军会谈。(1)
多年来,傅作义与中共的接触大部分都是周北峰代表他参加的。可以说,周北峰是谈判的老手了,自然也是这次与中共谈判的最佳人选了。
转眼已是1949年元月5日了。
我人民解放军为了督促傅作义尽快派人出城再次和谈,同时将准备用和平方式解决平津问题的意图通告华北的国民党军全体官兵,在这一天,平津前线司令部以林彪、罗荣桓的名义,发表了《告华北国民党将领书》。全文如下:
华北国民党将领:
北平、天津、塘沽均已被围,你们的退路已完全断绝,从海上和空中纵有少数人逃跑,你们的绝大多数仍无法逃脱被歼的命运。现在蒋介石已经自顾不暇,美国也已经无能为力。你们要想待援,是无援可待;要想待变,是越变越险;要想突围,张家口和徐州的教训,是摆在你们的眼前。你们现在只有一条活路,就是学习长春郑洞国将军的榜样,立即下令全军向本军投降。只要你们保证不杀俘虏不杀人民,并将所有武器资财仓库和驻地工业交通设备,完整无损地交给我军接收,我们对于你们也可以仿照我军对待郑洞国将军的办法,一律宽大待遇,对于你们全体将领官兵眷属的生命财产,一律加以保护。傅作义本人虽然罪为战犯,只要能够迅速率领你们投降,本军也准其将功折罪,保全他的生命财产。如果你们同意这种办法,即望速派代表前来本司令部接洽,无论是哪一级将领军官的代表,我们一律欢迎。本军总攻在即,务望当机立断,勿谓言之不预。
也就在这一天的深夜,周北峰已经睡下了。突然,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把他从睡梦中惊醒。电话是傅作义的秘书阎又文打来的,说傅作义要他立即到中南海居仁堂来一下。
周北峰赶忙起床穿衣上车。进屋后,周北峰看见傅作义单独一人,在房间内绕屋而行。傅作义看到周北峰后,双目注视着他一言不发。稍后,他问周北峰:“你对目前的时局有什么看法?”
周北峰因长时间没到中南海来了,有时偶尔见面,傅作义也没有同他谈这一类问题,今天夜半电召单独接见,开门见山就问对时局有什么看法,周北峰猜透了几分。于是,他反问傅作义:“是不是打算与解放军接洽?”
傅作义听了周北峰的问话后,仍不停地在室内踱步,并边走边说:“前不久,李任潮(即李济深)派个代表叫彭泽湘(事后查实,他是冒充李济深的代表),建议我反蒋独立举行起义,走所谓第三条路线,独树一帜。民盟也派来一个叫张东荪的代表,是燕京大学的教授,建议我与中共接头。”说到这里,他停了下来。
周北峰随即问他:“总司令打算怎样?”
傅作义沉思了一下说:“看来蒋介石是不行了,政治腐败,人心涣散,军事无能,经济崩溃,就是美国人也救不了他了。要是我对蒋介石还有一点希望,也就不会拒绝担任华东南军政长官了。我考虑再三,还是与中共接头谈判为好。我看毛泽东领导中国,是可以把中国搞好的。数月前,我曾给毛泽东又发了个电报,请求派南汉宸先生来北平一趟,至今未见复电。不料局势发展得如此之快。半月前,我已派了崔载之与中共在蓟县接上了头,并带去一个电台。一个多星期的谈判,没见到中共的负责人,仅和他们的参谋长刘亚楼谈了两次话,不着边际,最后说我们没有诚意。我已电令崔载之将电台留下,立即返北平。我又去电说派你去重新商谈,他们已复电同意。你准备一下,明天就同张东荪到蓟县去怎么样?”(2)
周北峰问:“去谈判的主要内容是些什么?应该怎样说?”
傅作义向周北峰简单地交代了两点想法:一是北平城内蒋介石的中央军能够控制,因下级军官一大部为傅作义委派;二是允许解放军和平接收,问题在过渡期间采取什么方式和军队整编调遣以及过渡时期的供给。接着,他说:“你去之后,相机行事吧!”说完,傅作义在室内绕行,踱来踱去,一言不发。待了一会儿,他说:“你去准备吧。”他又再三嘱咐,一定要十分机密,不要向任何人透露,对家里也只说在中南海住几天。
1月6日清晨,天气奇冷。王克俊乘车来到西城穿堂子胡同周北峰的家,说:“咱们一起到张东荪家,他就住在李阁老胡同。”到了张东荪的家,王克俊对张东荪说:“张先生,前天傅先生请你吃饭时,你所谈的意见,周北峰先生也赞成。今天你们就出城去谈判吧,不知你准备好了吗?你们现在就走吧!路线及联络记号已约好。出西直门,通过前线的办法,我都安排好了,就坐我的车走吧!”说完话,王克俊就走了。
这时,有一个年轻人进来,自我介绍是崔月犁,他对周北峰说:“周先生,我们知道你。傅先生派你代表他去商谈和平解放北平的事情,解放军平津前线司令部表示欢迎。”
周北峰与崔月犁是第一次见面。周北峰提议:“我们是否在这里先谈谈?”崔月犁说:“不用了。您二位就走吧,不能耽搁!我们已为你们的行动安排好了,出西直门直奔海淀,那里有我们的人接,联络口号是‘找王东’(往东的意思)。”他又说:“我已接到我们党的指示,叫我和你们在这里会面,希望你们这次出城,能很好地完成这一工作,路上要小心,多多保重。”这时,崔月犁让张东荪的儿子取了块白布缝到一根棍子上面,告诉说:“通过火线时就摇晃这个旗子。”
周北峰与张东荪乘车出发,到西直门后,汽车停下来接受检查。这时过来一个军官,打开车门对周北峰说:“主任,您还认识我吗?”
周北峰抬头看了一眼,说:“面熟得很。”
那位军官说:“我叫卫树槐,在河曲时,我在军官训练团受训,那时你是我们的政治部主任。现在我在第101师当团长,今日奉命在西直门送你们出城。”他又说:“出西直门后,直奔动物园,在前面白石桥拐弯处,有人接你们。请吧!”
汽车继续向颐和园方向驶去。到了白石桥,一个军官拦住汽车,打开车门看了一下说:“汽车不能向前开了,请下车吧。”又说:“这是第二道防线,距前沿战壕只有三五百米,你们步行到那里后,有人指给你们穿越火线的路线和办法。我认识你,前面那个军官不认识你,我给你写个条子,你交给那个人,他是个连长。”
就这样,这两个夹着皮包戴着皮帽的大学教授打扮的人,持杖步行前进。周北峰与张东荪一面前进,一面注视着道旁的情况。走了十多米,后面那个军官大声喊道:“请走马路中间,千万别走两旁的土路,土路上埋有地雷。”
他们继续前进,走到了前沿战壕。这时从路旁草棚里走出一个人,周北峰即将纸条交给他。那人看后说:“你们过去吧。从昨天到现在这里很安静,没有响枪,你们小心点就是了,听到打枪就卧倒,等那边招手再向前走。”
他们又走了约一百米,突然听见有人喊:“站住!”顺着声音,看见农研所门口的石桥上有六七个解放军战士,就摇晃着手中的小白旗走了过去。到了跟前,他们问是干什么的?周北峰和张东荪说是燕京大学的教授,好久没有回家了,要回家去。一个班长模样的战士,像是有点了解情况,便领着来到指挥所。
这个指挥所设在海淀镇西南角的一个大院内。一位干部同他们谈话,他们说是“找王东”。这位干部很热情地招待两人吃了一顿面条,饭后让他们在一间屋子里休息了一下。
两个多小时后,来了一辆吉普车,并有一位干部陪同乘车前进。走了一会儿,周北峰发现是向颐和园方向前进,便说:“我们是去清河镇的,现在好像是去颐和园。”那个干部笑着说:“我们已请示了上级,指示把你们送到西山那里去。”
半个小时后汽车到了一个小村庄,在一个大院的门口停了车,东北野战军第2兵团司令员程子华站在门口。抗日战争时期,周北峰与程子华在山西汾阳、离石等地接触过几次,彼此是熟悉的。程子华一见到周北峰,就热情地握手,说:“今天本来准备请你们从海淀向东去总部的,但时间晚了,要绕道北山脚下,路也不好走,你们在这里休息一夜,明天一早出发,大约明天下午就能到总部了。”
晚饭后,程子华对周北峰说:“时间不等人,解放军已经兵临城下,希望转告傅先生认清形势,早下决心,赶快起义,共产党和人民还是欢迎的。”
翌日清晨,天气虽然还是那么冷,但很晴朗。周北峰、张东荪乘着第2兵团护送他们的车辆,由西山出发,向八里庄开去。
就在这一天凌晨时,中央军委致电林彪、聂荣臻,再次明确谈判的基本方针,即“只要傅能让我们和平接收平、津,允许傅部编为一个军,他本人可赦免战犯罪,保存私人财产,住在北平或出外边由他自定。他的部属的生命家财不予侵犯。除此以外,不能再允许给他什么东西,亦不能称为起义”。(3)
下午3时,中央军委又给林彪、聂荣臻发来《关于对傅作义代表周北峰应严正表示的四点意见》的电报。电报说:
林、聂:
(一)六日二十三时转来北平党六日十六时电及程子华六日二十一时半电,均悉。
(二)谈判方针照我们七日五时电办理。
(三)周北峰、张东荪到后,你们先要他们对我们六点意见表示态度,并与他们商谈具体办法,随即以他们态度及商谈意见电告我们,并留他们住几天,到谈判末尾,你们应准备对周北峰严正表示下列四点:
(1)傅氏反共甚久,杀人甚多,华北人民对傅极为不满,除非他能和平让出平津,则我们无法说服人民赦免他的战犯罪。
(2)不能取骑墙态度,只能站在人民解放军一方面,其军队编为人民解放军的一个军,不能有其他名义。
(3)除傅部外,其他军队一律缴械,这些军队的军官及眷属可照对待郑国洞部的办法办理。
(4)迅速解决,否则我军即将举行攻击。
(四)估计在你们作了上述四点表示之后,傅作义态度可能要软一点,可以侦察傅的动摇程度究竟如何,以便尔后我们的决策。你们现在只准备提出上述四点,而不要马上提出,待你们将和周、张会谈情况电告,经我们加以斟酌后,最后决定是否如此提出。
(五)你们对如此提出有何意见,盼考虑电告。
军委
七日十五时(4)
下午4时许,周北峰、张东荪到了八里庄。这时有一位同志过来招呼说:“周先生,你们一路辛苦了!你不认识我了吧?”周北峰说:“好像在哪里见过,记不准了。”他笑着说:“我叫李炳泉,在《平明日报》工作过,现在由我负责招待您与张先生。我已用电话向首长报告你们来了。这里是蓟县东南的八里庄,总部离这里还有一段路呢!”随后,李炳泉让他们进屋休息。
1月8日晚,刚从平山县西柏坡回到蓟县孟家楼的聂荣臻又来到了八里庄,与傅作义的代表周北峰、张东荪作礼节性会晤,以了解傅作义近来的变化与要求。
他们稍事寒暄,聂荣臻便问张东荪说:“张先生,这次出城前,傅先生向您交了些什么底?”
张东荪稍作思索后说:“概括起来,有如下几点:(一)平、津、塘、绥一齐解决;(二)平津以后能否有其报纸;(三)政府中要有进步人士;(四)军队不要用投降的方式,调出城外用整编的方式解决。”
从张东荪的这些话里,可以看出傅作义的思想动态。聂荣臻听后没有说什么。转过来又对周北峰说:“你这次来很好,我们都很高兴。你的情况我了解一些。1945年你代表傅先生和我们在张家口进行了三人小组会谈,那时,傅先生是搞骗局,所以我没有和你见面,只让我们的中央军委副参谋长王世英与你见面。这次和那次不同了,我欢迎你。”
周北峰说:“很荣幸见到聂司令。”
“周先生,你看这次傅先生有诚意吗?”聂荣臻问道。
周北峰说:“我看傅先生已经看清了形势,这次叫我们来主要是看看解放军方面对和平解决北平问题的条件。”
聂荣臻说:“条件很简单,就是要求他停止抵抗。如果傅先生再用当年困兽犹斗、守涿州的方式,在北平负隅顽抗,是要碰壁的。”
“我看傅先生是有诚意的,这是大势所趋,人心所向,只有走这一条路,当然在一些具体问题上还可能有些周折,这也是难免的。”周北峰说。
停了片刻,聂荣臻又对周北峰说:“周先生,唐朝祖咏那首《望蓟门》诗,你还记得吧。今天读起来,是否很耐人寻味?”说着,他就背诵了起来:
燕台一望客心惊,笳鼓喧喧汉将营。
万里寒光生积雪,三边曙色动危旌。(www.xing528.com)
沙场烽火连胡月,海畔云山拥蓟城。
少小虽非投笔夹,论功还欲请长缨。
周北峰听罢,感叹地说:“是啊,此时此刻我们亲临蓟县,对当年诗人望蓟门军营所产生的立功报国壮志是很理解的,今天,贵方大军压境,真可谓‘海畔云山拥蓟城’了。”
“时过境迁了,现在平津并不是往日的天津和涿州了,请你转告傅先生早下决心。”
“是呀,聂司令员的意思,我一定向傅先生转达。”
聂荣臻问:“你们这次出城来曾有人与你会过面吗?”
周北峰说:“崔月犁和我见过面。”
聂荣臻看了看表,说:“时间不早了,今天就谈这些吧!你们早些休息吧,明天我们正式会谈。”(5)
夜深了,孟家楼沉浸在一片宁静之中,林彪在办公室里正和聂荣臻研究分析与周北峰、张东荪的谈话。
1月9日凌晨2时,中央军委对关于与傅作义谈判中应注意的问题,发来了电报:“八日十五时电悉。
你们应回答如下几点:
(甲)平、津、塘、绥均应解决,但塘、绥人民困难尚少,平、津人民困难甚大,两军对峙,军民粮食均有极大困难.故应迅速解决平、津问题。
(乙)为避免平、津遭受破坏起见,人民解放军方面可照傅方代表提议,傅方军队调出平、津两城,遵照人民解放军命令开赴指定地点,用整编方式,根据人民解放军的制度改编为人民解放军,并由双方代表于三日内规定具体办法,于一月十二日下午一点开始实施。平、津两处办理完毕后,即可照此办法解决塘、绥问题。
(丙)政府中有进步人士,平、津报纸不只中共一家,是中共民主纲领中原来就有的,故不成为问题。”
1月9日,难得的一个好天气,风和日暖。上午9时,林彪、罗荣桓、聂荣臻、刘亚楼一同来到了第一次谈判的地点——周庆海家。
第二次正式和谈又开始了。
林彪首先说:“周先生,你昨天与聂司令员谈的,我们都知道了。今天我们谈一下傅先生的打算、要求和具体意见。”
周北峰说:“昨天夜间,我已与傅先生打了电报,说我们已安抵蓟县,并与聂司令员见了面,约定今天正式商谈。傅复电很简单,只是‘谈后即报’四个字。”
罗荣桓说:“那好吧!咱们今天先作初步会谈。你们来是只谈北平问题呢,还是傅先生势力范围内的所有地区的问题都谈呢?”
周北峰说:“傅先生的意见是:以平、津、塘、绥为中心的所有他的统辖区一起谈。”
罗荣桓说:“那很好!请你电告傅先生,平、津、塘、绥可以一起谈,但首先要解决平、津两市的问题。还请再次告诉傅先生,希望他这次要下定决心。我们的意思是:所有军队一律解放军化;所有地方一律解放区化,即把傅作义军队调出平津两城,遵照人民解放军的命令开赴指定地点,用整编的方式改编为人民解放军。在接受这样条件的前提下,对傅作义的起义人员,一律不咎既往。所有张家口、新保安、怀来战役被俘的军官一律释放。傅的总部及他的高级干部,一律予以适当安排。”(6)
聂荣臻在分析平津形势后说:“关于部队改编问题,傅先生要遵照人民解放军的命令,在规定时间内把军队全部调出城外,开到指定地点,用整编方式改编为人民解放军。”
张东荪听后,连忙说:“这个办法好,傅先生是会接受的。”
接着,林彪也初步谈到对傅作义本人的安排问题。他说:“希望傅作义将军早下决心,走和平的道路。我们会赦免他的,而且会做出妥善的安排。我们党从来不会亏待一个为人民立下功劳的人,尽管这个人也许有过错误甚至罪恶。请周先生向傅先生转达我们这个意见。”
时间已近中午,大家一起共进午餐。下午,周北峰将这次会谈的情况,通过上次谈判留在这里的电台,向傅作义作了汇报。傅作义来电没有其他意见,只是希望双方代表谈得更具体一些。
1月10日上午继续会谈,双方就军队的改编办法,军政机构的接管,以及人员安排的具体问题,作了进一步交换意见。
林彪对周北峰说:“你对今天所谈的这些内容有什么意见,傅作义将军还有什么要求,可以先详细地谈一谈。”
周北峰没有推辞,顺着林彪的话说:“关于军队的改编,我出城时草拟了个意见,很不成熟,请诸位将军考虑。傅先生的意见主要是:军队是以团为单位出城整编,不要用投降方式解决;对于新保安、张家口、怀来作战被俘的人员一律释放,宽大处理,不作战俘对待;对军队的行政文职人员和工勤人员要妥善安排工作;对傅作义所属军政人员过去的罪行不予追究等。傅先生说,他一贯主张政治民主,经济平等,言论自由,信仰自由。总之,关于他的军队、行政、文教等人员都予安排,给以生活出路。”
周北峰还提到:“傅作义在北平出版有一个《平明日报》,他打算继续发行。傅先生还说:他追随蒋介石作了些不利于国家,不利于民族的事情,在他率领下,随他工作的人员或多或少都犯有不同程度的错误甚至是罪恶,这一切都由他一个人承担。对于他的所属军政人员以往罪过,请不要追究了。”
林彪、罗荣桓、聂荣臻在听取周北峰陈述傅作义的意见后说:“凡是你刚才所谈的各地作战被俘人员都可以一律释放,并不对他们追究以往的责任。凡愿继续工作的都可以留下安排适当的工作,不愿工作而要返乡的人员,都可以资遣并给予资遣费及资遣证明书,令其还乡,并通知地方政府对其还乡后不予歧视。”“我们对傅作义先生不但不作战俘看待,还要在政治上给一定的地位。”(7)并又强调:“首先解决平、津问题,由傅作义下令把军队调出平、津城外,开赴指定地点,用整编方式改编为人民解放军,平、津先头部队必须于1月12日13时前开始行动。”他们指出,傅作义将军除了放下武器,还能为人民做件好事外,是别无出路的,希望傅将军早下决心,并特别说明1月14日以前为傅方答复的时限。
第二次正式会谈就要结束了,这次会谈进行得比较顺利,气氛也比较融洽。聂荣臻又问周北峰、张东荪还有什么意见。张东荪说:“我没什么意见。”罗荣桓说:“请周先生说吧!”周北峰说:“傅的希望与要求全部都谈了。”
聂荣臻还对周北峰说:“下次来,请傅作义将军派他的全权代表来,我们可以谈得更具体一些。”
会谈时,由刘亚楼作记录。谈完后,林彪、聂荣臻陪同周北峰、张东荪来到了别的屋子里休息,罗荣桓嘱咐刘亚楼尽快将会谈的结果整理成一个《谈判纪要》,以便草签。
午饭后稍事休息,刘亚楼便将《谈判纪要》整理出来了,他让周北峰看后,林彪、聂荣臻分别在上面签了字。轮到傅作义代表签字时,张东荪说:“我不签了。我是民盟成员,代表不了傅先生,只能在你们双方之间当个调解人和见证人。而且,我这次不回北平城了,打算返回燕京大学,尔后启程去石家庄。周先生是傅先生的代表,由他签字就行了。”周北峰就签了字。
签字以后,聂荣臻又对周北峰说:“今天是1月10日,你方答复的最后期限是14日午夜12时,四天时间,够用了吧?”
周北峰说:“好吧,我现在就启程返城,争取早日答复贵方。”这时,刘亚楼说:“你们回去吧。路上要小心,我们派人送你们到前沿阵地。过火线的联络方法,你们用电报详细联络。”又再三嘱咐说:“文件一定要保存好,以免发生意外,最好缝在衣服里面,千万小心。”
周北峰立即与王克俊通电说明会谈已结束,并要求安排回城时通过火线的地点及办法。一切就绪后,下午2时许,解放军派王参谋陪同乘汽车出发。当晚,周北峰住在清河镇,汽车送张东荪回燕京大学。
第二天清晨早饭后,王参谋带了四个战士陪同周北峰继续前进。为了安全起见,大家一律步行。10时许,走到了德胜门北边距土城子(俗称燕王城)约3里处,王参谋说:“前面就是火线,不能前进了,请按你们联系好的路线、方向行进。”周北峰说:“谢谢诸位同志,请回去吧。”
告别后,周北峰一个人沿着公路继续前进。走了约半里多路,突然响起了枪声,子弹呼啸着从他头上掠过,他立即卧倒。几分钟后不打枪了,周北峰观察了一下周围的地形,发现东边有一个茅草房子,门外有两个老人,看样子是老夫妇。周北峰急忙匍匐到草房前。老人对他说:“这里有两天没打枪了,怎么今天又打起枪来了?你是干啥的?怎么一个人跑到这里来了?这里可不能走啊!”
周北峰站起来,走进茅屋里说:“我是燕京大学的教师,好久没有回家了,现在想进城回家看看,麻烦您到前面去跟他们说一声,不要打枪。”
那老人似有难色,不愿承诺,经周北峰再三请求,才应允前去。周北峰在他后面约30米处跟着向前走。老人到了战壕后,同从壕沟里出来的两个士兵说了几句话,便招手叫周北峰过去。
周北峰走到战壕前,那两个士兵端枪厉声问道:“进城干什么?”周北峰说:“进城回家。”那两个兵停了一下,就摆手令老人回去,随后将周北峰带到一个指挥所。
一个排长模样的军官对周北峰进行了盘查。周北峰一听他的口音,就觉得不好了。王克俊与他联络时,明明说德胜门是傅作义的嫡系部队,怎么他们说话却是南方口音,而不是察、绥人的口音?这一定是蒋介石的嫡系。周北峰心里埋怨王克俊把事情办糟了,做了最坏的思想准备。果然,他们见问不出别的来,就令周北峰将衣服脱下来,仅留下内衣,对周北峰进行彻底搜查。幸好文件是缝在内衣里面的,没有被搜去,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他们见没有搜出什么可疑的东西,就把周北峰带的香烟,及随身所用的零碎物品都拿走了,然后让周北峰穿上衣服说:“行了,你可以走了!”
周北峰向德胜门走去。走到城门口一个茶馆门前,看见一个军人站在一块大石头上东张西望,看见周北峰后急忙跳下来说:“你是周主任吧?我等了你好半天了。”周北峰忙问:“谁叫你来的?”他说:“王克俊处长。”周北峰说:“这是青年军的防地,你们不知道吗?怎么不到第一线去,而在这里接我?”俩人边说边走进城门,乘上等候在那里的汽车回家去了。
一到家,周北峰就给王克俊打电话,告诉他已平安回来,吃过饭就到华北“剿总”去。过了一会儿,王克俊来电话说:“总司令请你立即来!这里给你准备饭,来这里吃吧!衣服也不用换了,你的车有特别通行证,可一直开到总司令办公室,请赶快来吧!”
汽车一直开到傅作义的办公室——中南海居仁堂。不巧得很,周北峰刚下车,正好碰上“中统”特务头子张庆恩出来,彼此打了一下招呼,周北峰就走了进去。周北峰从屏风的夹缝中看见大客厅里正在召集军事会议,只听见傅作义大声地布置着北平城防事务。
周北峰退出了门外,找到了傅作义的随从副官,叫他通知一下王克俊,说我已来了,在办公室等候。不一会,傅作义走进办公室,外面的军事会议仍在继续进行。
傅作义和周北峰说了几句话,就问:“你来电说已签了个协定,有文件吗?”周北峰说:“不是什么协定,而是一个会议纪要。”说着便从内衣口袋中取出文件交给傅作义。傅作义很快就从头至尾把《谈判纪要》看了一遍,看完后慢腾腾地把它往桌上一放,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唉声叹气。
周北峰提醒傅作义说:“这个纪要是我们谈完后,归纳整理的。纪要末尾有一个附记说明,要求我们对所谈各项务必于元月14日午夜前答复。”傅作义仍一言不发,又踱起步来。周北峰安慰总司令几句,傅作义平静了一些说:“可电告解放军,你已平安地回到北平。”停了一会儿,他又说:“这个文件,我再好好考虑考虑,过两天再说。”(8)
由于傅作义对解放军方面提出的一些条件仍有保留意见,他又一次陷入极度的心理矛盾之中。在之后的几天内,周北峰心中非常不安,因为看傅作义的神情,他是在拖延时间,说不定还有背城一战的可能。如果真是这样,北平这个数百年的古都岂不是同锦州的情况一样了吗?过去的历史文物岂不都付诸战火了?当然,周北峰也理解,傅作义对此等大事,是不能不千思百虑、慎之又慎的。
之后,周北峰与崔月犁作了数次联系,崔月犁向他说了平津前线司令部和北平地下党组织的意见。周北峰不断地到傅作义那里去催促,提醒他于14日午夜之前答复,要早下决心。但是,傅作义见到周北峰总是闷闷不语。当一提到14日午夜前要作答复的事,傅作义就用别的话岔开。此时,崔月犁又与傅冬菊联系,要她继续做她父亲的工作,争取他早下决心。
就在这前不久,中共中央在西柏坡召开了政治局会议。这次会议,对平津战役十分重视,毛泽东、周恩来、朱德、刘少奇和任弼时五大书记都发了言。在研究中决定,如果傅作义再拖延时间,不执行第二次谈判中议定的“离城整编”的协议,就在适当的时间内攻占天津。
1月11日12时,林彪、聂荣臻向中央军委报告说:也许要待我真正攻下天津后,傅作义及北平蒋介石的嫡系部队才更容易就范。为做到仁至义尽,平津前线司令部建议将原定的部队离城时限推迟一天,天津先头部队至迟须于1月13日12时以前开出,否则我14日即开始进攻。天津战斗开始后,至多30个小时即可以解决北平问题。
当天,毛泽东同意命令傅方限天津守军先头部队至迟须于1月13日12时以前开出,并指示林彪、聂荣臻要向傅作义的代表指出,我方怀疑傅作义在借谈判拖延时间。傅作义如真有和谈诚意,应令天津守军于13日全部开出城外,听候处理。守军应负责移交一切公共财产、军用物品及公文案卷,不得有任何破坏损毁,否则必须全体缴械,并惩办其负责人。军队出城,只能携带随身枪弹。
又经过两天痛苦的思索,傅作义终于表态,他对周北峰说:“你可以电告林彪、罗荣桓、聂荣臻诸位将军,说前次所谈的都已研究,只是限于14日午夜答复,时间太仓促。有关离城改编的问题,因为部队相当复杂,在双方观念意旨未沟通之前犹作战斗准备,今日起方能转作和平部署。打通思想及说服工作,均非仓促可办。故部队出城时间,须视准备工作进行之程度及双方细节问题具体商决约定,不日你将同邓宝珊再去会谈。”
1月13日清晨,当周北峰将此意电告平津前线司令部后,上午便接到了复电:“电悉,欢迎邓将军前来。”于是,北平方面又做第三次出城和谈的准备。
(1) 全国政协文史资料研究委员会编:《傅作义生平》,文史资料出版社1985年版。
(2) 全国政协文史资料委员会编:《傅作义生平》,文史资料出版社1985年版。
(3) 中共中央文献研究室编:《毛泽东年谱(1893—1949)》(修订本),中央文献出版社2013年版,第485页。
(4) 北京市档案局编:《北平和平解放前后》,北京出版社1988年版。
(5) 《傅作义一生》。
(6) 全国政协文史资料研究委员会编:《傅作义生平》,文史资料出版社1985年版。
(7) 全国政协文史资料研究委员会编:《傅作义生平》,文史资料出版社1985年版。
(8) 全国政协文史资料研究委员会编:《傅作义生平》,文史资料出版社1985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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