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古典园林景观中悬字、挂画的作用及设计原则

题景，是园林中一种独特的文化载体，它包括园林景观实体中的匾额、楹联以及碑碣、摩崖刻石上的诗文。着眼于园林景观的特点和环境，运用文学艺术手段进行提炼和概括，将文学与园林完美融合到一起，既彰显出园林景观的精华，又营造独有的园林意境。匾额、楹联往往是与诗词、书法、篆刻艺术紧密结合的，成为中国古典园林景观的重要组成部分。

最值得一提的是，苏州私家园林——拙政园（图7-1）的“雪香云蔚亭”的南楹联，即“蝉噪林愈静，鸟鸣山更幽”（图7-2）。蝉的噪音和鸟的叫声愈加显示出森林和山谷的静谧幽远。又如，“风风雨雨暖暖寒寒处处寻寻觅觅，莺莺燕燕花花叶叶卿卿暮暮朝朝”，这对联模仿杭州西湖花神庙的，连绵回环，柔情似水。类似的，网师园“看松读画轩”也寓意红花绿叶、男欢女爱的柔媚风。扬州的个园是在寿芝园的基础上兴建的，因为两淮商总黄应泰十分偏爱竹子，所以在园内栽植了几万竿竹子，这恰恰印证了苏东坡的“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个”，本就类似于竹叶的形状，又似“竹”字的一半，隐涵坚贞不屈之意。

文人苏舜钦的私人花园——沧浪亭石柱上篆刻的对联，“清风明月本无价，近水远山皆有情”。通过借景的艺术手法，以两道长廊将园内的古典建筑与园外的自然景观融为一体。《沧浪亭》中的“清风明月本无价”与《过苏州》中的“近山远水皆有情”遥相呼应，体现出欧阳修与苏舜钦二人的深厚友谊。

历史上著名的园林胜景往往以文字的形式流传千古。古代造园大师一般都有着很深厚的文学修养，他们先用简练的诗句勾勒出园林景色的主题，然后根据诗意绘制荸图，在施工时仔细体味诗意。推敲山水、亭榭、花树等每一处具体景物的位置。中国古典文学名著《红楼梦》的作者曹雪芹是一位很有造诣的园林家，他借贾政之口强调“若干景致，若干亭榭，无字标题，任是花柳山水，也断不能生色”。园林中的山石溪泉、建筑亭台不可能直接告诉游览者景色的奥妙，却可以文学形式的诗词题表现出艺术的生气和意境，即用文学的点题：对联、题匾、刻石、书条石、碑刻、竹刻、木刻及图记等对风景进行一次精加工，这种以文字形式对园林艺术的勾勒点题是我国园林艺术有别于西方园林的最大特色，亦是很重要的游赏指导。可以说，离开了文学，就没有我国灿烂的园林文化。题名、楹联、刻石等作为点景、拓景的艺术手段，与园林建筑、植物等相得益彰，充分实现文借景成、景借文传的功能。

图7-1　拙政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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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7-2　拙政园的南楹联

在园林建筑室内的布置上，书画的艺术形式也在最大程度地彰显着文人私家园林的文化氛围（图7-3）。引用书画点题，其内容多是寓意祥瑞、规诫自勉、抒怀言志。书画作品的浓淡相间、疏密有致、刚柔并济，润饰了室内空间环境的艺术文化格调，具有极大的审美价值。中国书画创作在晚明进入巅峰时期，继承宋元艺术传统，其创作技法、艺术风格都达到非常娴熟的地步。无论是宫廷还是民间，在室内悬挂书画的做法风靡一时。按照节日或时令变迁而悬挂不同内容的国画作品，可以产生不同的艺术效果。（文震亨在《长物志》卷五“书画”篇中，对于挂画有这样的论述：“岁朝宜宋画福神及古名贤像；元宵前后宜看灯、傀儡……”）应时应景，挂画的内容彰显出浓厚的节日特色和喜庆气氛；又如：“……正、二月宜春游、仕女、梅、杏、山茶、玉兰、桃、李之属；……六月宜宋元大阁楼、大幅山水、蒙密树石、大幅云山、采莲、避暑等图；……九、十月宜菊花、芙蓉、秋江、秋山、枫林等图；十一月宜雪景、蜡梅、水仙、醉杨妃等图，……”^[2]春天，可悬挂百花竞秀的图景，诸如杏花、桃花、山茶花等，寓意春暖花开，万物复苏，一派欣欣向荣；夏天，可以悬挂以亭台楼阁、湖光山色为主题的中国画，重点刻画荷、菱之类，营造清爽宁静的意境，缓解燥热不安的情绪；秋天，可以悬挂枫林、菊花，最能体现幽远寂寥的心境；冬天，可悬挂描绘梅花、水仙等花卉的图画，衬托白雪皑皑之景，更能突出傲立雪中、不畏严寒的雅洁精神。所以应“皆随时悬挂，以见岁时节序”^[3]。可见，园林居室内悬挂的中国画，题材大多选用写景状物之类，创作手法十分讲究含蓄、凝练。中国绘画多以山川之美喻人格之美，同时从自然万象中参悟人生哲理，借物咏志，寄托文人士流的朴素品格和高洁操守。文人挂画，是居室空间景点景观的重要文化点缀，与其他室内陈设家具交相辉映、相辅相成，对诠释居室空间意蕴起着不可替代的作用，在增添园林文化内涵的同时，挂画本身也展现出文人造园家对自然之趣的追求。尤其是明代末期，书画艺术创作与室内环境营造都追求古朴雅致，摒弃繁琐堆饰，强调景观要素的整体和谐，格调清新。如文震亨认为：“……若大幅神图，及杏花燕子、纸帐梅、过墙梅、松柏、鹤鹿、寿星之类，一落俗套，断不宜悬。”^[4]一座古典园林必须配上古雅脱俗的书画，才更加有底蕴、有内涵。

图7-3　楹联与自然景观的结合

挂画还需要讲究因地制宜，即选择挂画的尺寸须与室内空间的体量相符合。文震亨在《长物志》卷十“位置”篇中道：“堂中宜挂大幅横披，斋中宜小景花鸟；……画不对景，其言亦谬。”^[5]对于敞亮的“堂”应悬挂大幅山水风景画，能增加室内空间的空旷感，令人产生卧游名山大川、濯足清泉碧溪，在荡涤心灵的同时也使人感到无比清新和喜悦；而较为窄小隐秘的“斋”则应用小画点缀，以花卉、静物、鸟兽居多，不仅能增添室内的生动气息，还能给人以热情而文雅的感受。大画讲究雄壮气势，小画则饱含恬淡惬意，这样才能达到园林宅居观感的总体和谐。中国古典园林居室空间设计中，悬字、挂画往往还能对主景和环境起到衬托和深化的作用。以美丽的画景蕴藉幽深的画境，使游览者流连驻足，在鉴赏画卷所绘景观的同时感受到艺术熏陶。园林建筑空间中以书画题景丰富了其造园主题内容，造园意境也因此达到与自然、建筑、绘画、艺术的高度融合，同时也彰显了园主的文人格调和旷士情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