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蓼园词选》的研究及影响

词选本。［清］黄苏编选。1920年惜阴堂排印本及1988年校点本。

黄苏，原名道溥，号（或字）蓼园。广西临桂人。世代书香世家。^[543]清乾隆五十四年（1789年）举人。

《蓼园词选》最早有道光间黄氏家塾刊本。晚清诗坛巨匠、“临桂词派”主将况周颐年少时于其姊家得此书，从而悟为词之道。收藏数十年后，其门人赵尊岳“借观是书，谋付排印”，^[544]是为1920年“惜阴堂”重刊的上海聚珍仿宋书局排印本。《蓼园词选》道光间初刊面世后，其在词界的流布影响不大。况周颐嘱门人重刊后，即得词界的注意。若干笺释唐宋词的选本，研究唐宋词的文章，均引用其论词的见解，其笺语还辑入徐珂《历代词选集评》（1928年出版），唐圭璋辑录其词评，更名《蓼园词评》，收入《词话丛编》（1934年版）。20世纪80年代，尹志腾将《蓼园词选》校点，列入山东齐鲁书社《明清文学理论丛书》，于1988年5月刊印。

道光间黄氏家塾刊本，况周颐未言其书名，仅于《香东漫笔》卷二中有记：“蓼园先生有词选梓行……黄氏家祠内有偶彭楼，词选版贮其上……至楼名何指，则至今不知。”^[545]民国间《广西省述作目录》《广西近代经籍志》均记黄苏著述《偶彭楼词选》，误。^[546]《蓼园词选》书名，系惜阴堂重刊时所取。^[547]当时况周颐对《蓼园词选》作者的了解、介绍十分有限，只说是临桂人，是二姐夫黄俊煕的曾祖父蓼园先生。尹志腾在校点该书时，根据所掌握的资料对蓼园的生平家世进行了考证，推论说他是黄俊熙之祖父，况周颐记忆有误。今发现桂林图书馆藏黄俊熙乡试卷，卷中的“履历”对其家世记载较详，况氏所记无误。^[548]

词选重刊时，况氏作序推评之。序言中，他指出学词“致力之始，门径不可不知”，近来常见的词的“轻佻纤巧、饾饤敖嚣”等诸病，“皆门径之误”。^[549]他对宋代以来诸种词选本之得失优劣进行评议，认为《花间》《花庵》《绝妙好词》等都有其劣，“唯《草堂诗余》《乐府雅集》《阳春白雪》，较为淳雅”，且以《草堂》最好：“以格调气息言，似乎《草堂》尤胜”，^[550]其虽有“中间十之一二，近俳近俚”之不足之处，“为大醇之小疵”而已，故仍是一部“最便初学”的词选本，由此而入门，“不失为取法乎上也”。^[551]而“《蓼园词选》者，取材于《草堂》，而汰其近俳近俚者也。每阕缀以小笺，意在引掖初学”。^[552]其意即是《蓼园词选》来源于《草堂》而摒弃其缺点，更便初学者。另，况周颐《词学讲义》，为初学词者推荐必备参考书五种，其中词选本有三，《蓼园词选》即是其一（另两种是顾从敬校《草堂诗余》与朱孝藏选录《宋词三百首》）。可见他对《蓼园词选》的推许。在序言中，况周颐还言及《蓼园词选》对其进入词学领域的引领、启蒙：清同治壬申年（1872年），其12岁时，尚未学作词，这一年的某日于二姐家省亲时得读词选，后“假归雒诵，诧为鸿宝。由是遂学为词，盖余词之导师也”。^[553]其《香东漫笔》卷二中亦有大致相同的记载：“余女兄三，其仲适黄名俊熙，字吁卿。吁卿之曾祖蓼园先生有词选梓行……是余词之导师也。”^[554](www.xing528.com)

黄苏《蓼园词选》取材于《草堂诗余》，选录唐宋词人88家，汰其近俳近俚诸作，依调类列，凡得小令、中调、长调计107调，词213首。于每词之下，先择录名家词话作笺，然后系以按语：或笺释词语出处，或考究词作背景与作者身世，阐明词旨；或分析章句结构和用事炼字，比较各家优劣同异；或借评论词作以发抒家国身世之感。各首笺评虽详略不一，大都言之有物，详尽明白。

选词为集，滥觞于唐五代，成熟于宋末元初，至清代则大盛。操选政者或为矫正时弊，或为开宗立派，或为存人存词，或为指导创作，纷纷编纂刊行各类词选。清人编辑的唐宋词选本而言，数量亦多。《蓼园词选》与后来影响极大的常州词派开创者张惠言所编《词选》成书年代相近，且有相近乃至相同之处：同主“比兴寄托”，推尊词体。在选词上，《蓼园词选》多选治世之音，不选或少选亡国之音；选忧时、有寄托之作，不选或少选内容浅薄之作；选含蓄蕴藉之作，不选或少选直白坦率之作。选词大体而言比较精当，取舍也比较严肃。况周颐《蓼园词选序》所言“所谓前人名句、意境绝佳者，皆载在是编”，^[555]并非溢美之词。虽受取材于《草堂诗余正集》的限制，未能选录吴文英、姜夔、王沂孙、张炎诸家，但其所录大体上照顾到了不同风格的作家，名篇较少遗漏。其中周邦彦23首，居首位；苏轼18首，居次；以下秦观17首，欧阳修9首，黄庭坚、辛弃疾各7首，张先6首，柳永5首。浙派歧视苏、辛，而黄苏却给苏、辛以恰当的地位，选词标准，比之浙派，门户之见似乎少些。比之常派张惠言《词选》，选词则丰富得多。并且，《草堂诗余》自南宋以来，因其“名章俊语，撰录精审”，得人认可，数百年间，家传户诵，流布极广，影响甚大，《蓼园词选》以明代顾从敬编选、沈际飞评笺的《草堂诗余正集》为底本，加以饰选，亦属有识。

黄苏评词则以“寄托”为核心，深入挖掘作品细微的艺术特征，十分强调知人论世，能从作者的身世和作词的具体环境，探其寄托所在。但论词并不同于张惠言那样逐字诠释，牵强附会，主观臆断。黄苏尤其推重作品的积极思想内容，赞扬忧国伤时，格调高昂之作。凡重要作家，一一考其行实。对辛弃疾、陆游等人的词，力加推崇，说他们的作品充满了“忠义之气”“忧国之心触处流出”“一腔忠爱”。而在《草堂诗余正集》所录十首李煜词中，仅选一首，在充分肯定李词的艺术成就后，下转语说：“后主词自多佳制。第意兴凄凉惨憔，实为亡国之音，故少选之。”《蓼园词选》中，黄苏提出填词必写“真意"，“读词必先了解命意”的主张。关于字句、章法、用笔、修辞等方面都有相当精辟的见解。对于词中述怀、赠友、祝寿、咏物、记游等不同题材的特征和做法，往往有恰当的分析。所引资料也比较丰富，能够博采众长，有选择地摘引，或直接将其融入评语之中。

总之，从选词、评词上看，《蓼园词选》皆有自己的独到之处，为“引掖初学”提供了很好的启示，是一部有特色的便于初学的比较成功的选本。至今，《蓼园词选》仍是研究唐宋词的有价值的参考书，对研究清代词学理论的发展，尤其是探究临桂词派的发展渊源而言，则是重要的文本资料。有学者评曰：“黄苏是粤西乾嘉时期的重要词学家，他编选的《蓼园词选》在选词与评词上有自己的特色，并引领了粤西词学不事依傍的风气。”^[556]王德明先生则于《〈蓼园词选〉的选词与评词》一文中指曰：从广西学术史的角度来看，《蓼园词选》是广西历史上第一部有较大影响的词学著作。^[55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