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历帝怠于朝政,却善于敛财。他“好货成癖”,贪财如命。其在位后期,疾病缠身,弃朝政于不顾,却唯独于聚敛财富毫不放松。通过政府的正常渠道开辟财源,往往还要受户部、工部等部门的控制,并且还要想一些名目,否则便要招来大臣的劝诫。这令挥霍成性的万历帝感到非常不便。因此,他要千方百计地增加宫廷内库的收入,由他自己直接支配使用。而这项工作只有委派太监进行。从万历二十四年开始,他陆续派出大批宦官作为矿监、税吏,遍及全国一百六十多个州县。征税太监的派出,意味着在原有的钞关之外增设了新的征税点,实际上是将国家税收直接掠入了他自己的腰包。大臣们的紧要奏章他可以留中不批,但矿监税吏们的奏折却从不怠慢。
由于矿监税吏们的税收是直接向内库进奉,不受中央政府与地方政府的财政监督,又无制度保障可言,于是形成了财政上的极大漏洞—太监们征多缴少,中饱私囊,大量财富实际上落入了太监们的腰包。据统计,万历二十五年(1597)至三十四年(1606),矿税太监们向内库进奉白银五百六十九万两,而落入他们自己腰包的竟达四五千万两之多。这还是比较保守的估计。如广东税监李凤贪污案发,从事后的调查结果看,他从万历二十七年(1599)到三十四年(1606),向内库进奉的税银仅为三十六万两,而贪污的白银则高达五千万两,是他八年间进奉税银的一百三十九倍,令人瞠目结舌。税吏的中饱私囊使得国库收入严重亏损。
万历二十九年(1601)吴县甪头巡检司缉捕在逃奴仆的令状
那些被委派的矿监税吏们,自恃由皇帝亲自委派,便无法无天,在各地贪赃枉法,横行霸道。他们不与地方官员协商,也不根据各地的实际情况,一味以搜刮为能事,乱设关卡,恣意横行。当时长江沿岸关卡林立,沿长江顺流扬帆,一天之内行三四百里,要过五六道税卡,重复征税,令商人们叫苦不迭。明政府为鼓励经济发展,曾颁布条例规定:“杂粮十石以下,及小本生意免税。”但税吏马堂到达山东临清后,公然违背这一条例,在临清的新城、旧城内遍布税吏,对背负肩挑米豆杂粮的小贩们也不放过,以致小商小贩们都不敢到城里做买卖。据万历三十年(1602)的户部报告,临清原有缎店三十二家,关闭了二十一家;布店七十二家,关闭了四十五家;杂货店六十五家,关闭了四十一家。辽东布商几乎绝迹,临清城内,一片萧条。这个明代运河沿岸著名的商品集散地受到严重的挫伤。江南纺织名城苏州,也因税吏及其爪牙们“以榷征(征收专卖品之税)为奇货”,致使染坊罢染,机房罢织,城内“转贩日稀,织户之机张日减”。
《饥民图说》描述了万历二十一年(1593)河南水灾后民众的惨状。
更为严重的是,矿税太监们不仅在经济上敲诈勒索,平时更是擅作威福,欺压百姓。如税监马堂的爪牙在临清大街上,竟然公开抢劫背负斗粟尺布的普通小贩和百姓;太监陈奉任湖广税吏时,他派出的征税太监看准了谁家有资产,动辄以“千岁爷爷要行奏请抄没”相威胁,逼迫他们拿出金银。他的手下还常常闯入民宅,肆行奸辱民女;甚至将民女抢入陈奉的税监府内,关押欺凌。矿监税吏们的横征暴敛,搞得民怨沸腾,给各地带来了极大的灾难,终于激起了民众的反抗,引发了各地的民变。(www.xing528.com)
万历二十七年(1599)四月,山东临清商民罢市,他们冲进税监衙门,放火焚烧了衙门,打死了马堂的三十多名税吏爪牙。后来,万历帝下令镇压,并想将参与者一律从重严处。危难关头,王朝佐挺身而出,自称抗税首领而就义。临清知府李世登抚恤其妻母,临清民众为其立祠堂,民心可知。
陈奉在湖广的胡作非为,同样激起了湖北民众的反抗。万历二十七年七月,荆州数千商民聚集街上,向前来征税的陈奉投掷石块,幸亏陈奉溜得快,才未被乱石击中。万历二十九年十二月,武昌、汉阳数万名愤怒的民众,游行至陈奉的税监府,蜂拥而入,火烧税监府。幸得巡抚、巡按等带兵丁赶来解围,陈奉才免于一死。但从此躲在楚王府内,一个多月不敢露面。
万历二十九年五月,太监孙隆到苏州,勒令苏州机户每张织机加征税银三钱,机户们难以承受,纷纷关门罢织,而佣工们则面临着失业挨饿的危险。六月,丝织作坊的雇工数千人,推举昆山人葛成为首领,举行了反对税监的示威游行。工人们包围了孙隆的税监衙署,打死了孙隆的爪牙多人,孙隆翻墙逃跑,得以幸免。后来,明政府派兵镇压,葛成挺身而出,大义凛然,“以身当之”,“遂请就狱”,避免了一场大规模的杀戮。
此外,还有反对征税太监潘相的江西民变,反对矿税太监高淮的辽东民变,反对矿税太监杨荣的云南民变,等等。其中,反对杨荣的云南民变,甚至还有同情民众的地方官的参与。杨荣被抓处死后,又投其尸于烈焰之中,可见人们对其的仇恨程度。杨荣手下也大多被民众打死。万历帝闻知此事后,竟然怒气冲天,几天吃不下饭。他对民变耿耿于怀,最终恨恨地叹道:“死一个杨荣不足为惜,但为何朝政纲纪竟坏到如此地步?”他压根没有意识到是自身的腐败造成的恶果,整个社会其实已到了分崩离析的地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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