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沉暮与新生：正德朝刘瑾乱政

弘治十八年（1505）五月，朱祐樘病逝。十五岁的太子朱厚照继皇帝位，以第二年为正德元年（1506），后人称其为正德皇帝。

弘治帝深知太子朱厚照“年幼、好逸乐”的秉性，故而他在弥留之际，嘱托大学士刘健、谢迁和李东阳，一定要好好教太子读书，辅佐他成为有德之帝。弘治帝的担忧是有道理的，他的临终托幼也是有先见之明的，只可惜他的愿望没有实现。他没有想到，他的继任者正德皇帝，竟是明代历史上著名的荒唐、风流君王，被称为“浮夸和玩世不恭地藐视他父亲的一切真挚的儒家理想主义”。[43]

明武宗朱厚照像

朱厚照当太子时，只不过是骑马、射箭、游玩而已，当了皇帝之后，上无严父管教，朝中大臣又奈何他不得，尝到了肆无忌惮的甜头，就更加放纵自己。一个十五岁的皇帝，根本无力、也无心应付那头绪纷繁的朝政和堆积如山的奏疏。尤其是每天的早朝，对一向懒散贪玩的正德皇帝来说，更是苦不堪言。他常常托故不上朝，很快便终日沉溺于声色犬马之中。

大学士刘健、谢迁和李东阳是弘治时著名贤臣，后人喻之为仁宣时的“三杨”辅政。弘治帝临终托幼使他们深感责任重大。因此，正德初年，他们也极力辅佐皇帝，以求将弘治年间的诸项改革继续下去。但是，朱厚照所信任的却是他当太子时期就已经日夜随侍于身边的太监刘瑾，以及马永成、谷大用、魏彬、张永、丘聚、高凤、罗祥等八人，时人谓之“八党”，也称“八虎”。这“八虎”费尽心思，千方百计引导朱厚照寻欢作乐。他们弄来各种鹰犬、歌伎，变着花样让朱厚照玩得尽兴，从而讨得他的欢心。而刘瑾则专在朱厚照玩兴正浓之时，呈上各类奏折请他审阅裁决。有一次，朱厚照终于不耐烦了，对刘瑾说：“我要你有何用，还要拿这些事情来烦我！”从此以后，刘瑾就理所当然地不再奏请，大小政事，常常不经奏报就任意裁断，并传旨执行。

刘瑾得以横行专权，靠的是满足朱厚照荒淫逸乐的欲望，因此，在刘瑾专权的时期，朱厚照也就能够痛快淋漓地享乐和挥霍，成为有明一代最荒唐、贪玩的皇帝。他命人在西华门另造宫殿，两厢设有密室，相互勾连，房屋鳞次栉比，飞檐翘壁，状如豹子身上的花纹，取命“豹房”。朱厚照把豹房称为新宅，每天召教坊的乐工来此歌舞唱戏，有时一日之内达百余人。教坊乐工不够，就把河南等地精晓乐工的艺人遣送入京，供他娱乐之用。朱厚照好酒，刘瑾便在宫中到处备好各种各样的酒，使他时常喝得酩酊大醉。

面对刘瑾的独断专权，刘健、谢迁及户部尚书韩文等人多次上疏弹劾，请求皇上除去“八虎”之害。但刘瑾等人依仗朱厚照的宠信，党同伐异，排斥异己，打击朝臣。正德二年（1507）三月，刘健、谢迁等五十三人被刘瑾列为奸党，或被捕入狱，或被贬罢官。至此，朝内正直之士几被清除，剩下的大臣自顾不暇，噤若寒蝉，再也不敢多言了。

与此同时，刘瑾的权势也一天天扩大，公侯勋戚以至各级官员，见到刘瑾竟“相率跪拜”。大小官员奉命外出及还京，朝见皇帝后，还要拜见刘瑾。当时朱厚照上朝时，群臣拜完君王后，还要再向北一揖，以至民间歌谣唱道：“京城里有二皇帝，一为坐皇帝，一为立皇帝。”坐皇帝是指朱厚照，而立皇帝则是指刘瑾，由此可见其权势炙手可热的程度。官员的奏章先要用红帖呈送刘瑾，称“红本”，然后再送通政司，称“白本”，上面皆尊称刘太监而不能写名字。有一次，都察院的公文误写了刘瑾名字，刘瑾大怒，命都御史带部下长跪谢罪，方才罢休。

正德三年（1508）六月的一天，朱厚照早朝时发现了一封匿名信，让人捡起来一看，是告刘瑾不法行为的诉状。这下惹怒了刘瑾，当即下令召百官跪在奉天门下，自己立在门边对百官进行盘问。到了晚上，还是没有结果，便将五品以下官员三百余人全部打入监狱。后来得知该诉状是一宦官所写，被扣押的官员才被放出。(www.xing528.com)

为了加强特务统治，正德三年夏，在东、西二厂之外，刘瑾又立内行厂，自己亲自掌管。内行厂的权力更在东、西厂之上，用刑也更为残酷，文武百官的生杀予夺全凭刘瑾的个人好恶，稍不如意，就被严刑拷打。户部尚书韩文，曾上疏奏斥刘瑾等人，刘瑾对他恨之入骨。韩文被革职后，就被刘瑾抓入内行厂，施以酷刑。内行厂的治罪株连更为广泛，“一家犯罪，邻里皆坐”，若河边人家无邻居，河对岸的人家就要被牵连。当时厂卫特务四处活动，横行霸道，人们视宦官如虎狼，全国上下，一片恐怖。内行厂的设立，标志着宦官的权势比以前又发展了一步。[44]

正德三年（1508）十月，刘瑾规定罢各边关士兵年例银两。年例银两是边关士兵必不可少的生活费，它的停发，使得各边关士兵生活没了着落，边军怨声载道。为了解决兵饷问题，正德四年八月，刘瑾派御史到各边清理屯田。这些奉命外出的御史趁机中饱私囊，逼令各边虚报屯田数目，并令他们交租，搞得民不聊生。戍边将士皆怒不可遏，从而引发了宁夏安化王朱寘鐇的叛乱。

朱寘鐇的曾祖父是庆靖王朱栴。朱栴是朱元璋的第十六子，洪武二十六年（1393）就藩宁夏。弘治五年（1492），朱寘鐇继承王爵。但他素有谋逆之心，其手底下的心腹，背后称他为“老天子”。刘瑾的专权霸道，紊乱朝纲，使他看到了明政府的腐败与虚弱，早就想伺机而动。如今刘瑾所派御史的贪婪与骄横，激怒了宁夏边军将士，正好给他拉拢边军一个绝好的机会。正德五年（1510）四月，安化王以讨伐刘瑾为借口，发表檄文，率众起兵。讨伐刘瑾的檄文还被送给许多地区的指挥官，安化王希望从他们那里得到支援。

当时驻守宁夏的军队，分别隶属于不同的指挥系统，有本土屯田兵，有派来边防的京军，有随护镇守太监的厂卫武装。在这些军队中，只有本土屯田兵附和安化王起兵，其他部队多持观望乃至坚决反对的态度。因此，当安化王匆促祭旗杀官、纵囚劫库、发布造反檄文的同时，相当一部分拥有实力的军官，不但不响应附从，反而立即调动军马封锁宁夏城，部署进剿平乱。最后，这次起兵被宁夏游击将军仇钺设反间计牵制，前后不过十九天就平叛了，安化王父子被捉。

当安化王叛乱的消息传到京城后，朱厚照派太监张永为监军，由杨一清率领大军，前往征讨。张、杨等人在半途中，得知了安化王父子被捉、叛乱被平息的消息，便遣回大军，而他们自己仍然前往宁夏，处理善后事宜。张永本来也是刘瑾“八虎”之一，但随着刘瑾权势的增长，其他七人逐渐失宠，相互之间便多有嫌隙。后来，刘瑾曾一度想把张永斥黜到南京，张永对刘瑾的怨恨与日俱增。杨一清知道张永与刘瑾的矛盾，他便利用这次共事的机会，接近张永，欲假手张永除掉刘瑾，为朝廷除害。

杨一清在张永面前力陈刘瑾专权误国之祸，并且授计张永见机行事。张永回京后，朱厚照设宴慰劳张永。夜半时分，张永便依杨一清所言行事，奏报刘瑾不法行为十七条。这时朱厚照已是半醉，听后叹道：“没想到刘瑾竟然负我。”便令人连夜逮捕了刘瑾，降刘瑾为奉御，谪居南京。后来，朱厚照带人亲自籍没刘瑾的家，结果在他家中，搜出了伪造的玉玺，穿宫牌五百以及衣甲、弓弩、衮衣、玉带等违禁物。又发现刘瑾平时经常带在身边的一把折扇里面，竟然藏了两把匕首。朱厚照大怒，下令将刘瑾凌迟处死。其族人、同党也都伏法。行刑时，被害者的家人争着买下他的肉片，以祭祀被害的亲人，有的甚至生啖刘瑾肉，以此泄愤。那个曾不可一世的“立皇帝”，竟落得个如此下场。

刘瑾的专权，朝政的腐败，引发了安化王的叛乱。平叛大将杨一清假张永之手，除掉了刘瑾。但朱厚照的腐朽荒淫却丝毫没有收敛，仍然继续寻欢作乐，大肆挥霍，继续宠信钱宁、江彬等佞臣。江彬因武艺高强而博得喜好武功的朱厚照的欣赏，他时常鼓动朱厚照微服巡行。正德十二年（1517）八月，朱厚照微服来到昌平，到居庸关时，传令打开关门，遭到巡关御史张钦的拒绝。张钦还严令手下士兵“敢言开关者斩。”朱厚照也拿他没办法，只好返驾。但几天后，他乘张钦出巡其他关口，竟骑马乘机“疾驰出关”，并令宦官谷大用代替张钦守关。这种近乎荒唐的巡游行为，在正德晚期多有发生。正德十五年（1520）九月，朱厚照在南巡北归的途中，经过清江浦，玩兴大发，令左右让他乘小船去打鱼，结果船翻了，朱厚照掉进水里。虽被手下从水中救出，却从此一病不起。正德十六年（1521）三月十四日，朱厚照死于豹房，年仅三十一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