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溥的诗文：法度严谨、结构整饬、典雅雍容

杨溥的诗文无疑属于“台阁体”，其特点是法度严谨、结构整饬、雍容典雅，有廊庙之气。但缺乏激情与想象，显得平淡冗沓，充满道德说教意味。在明代，“三杨”是一个政治术语，而非文学概念。清代四库馆臣始将“三杨”作为台阁体代表作家并列，当代诸家文学史亦将“三杨”列为台阁体作家的代表。《续修四库全书》集部别集类第1326册收录《杨文定公诗集》，南京图书馆藏有《杨文定公诗集》七卷，缺第四、五卷，为明钞本，收录诗作400多首。杨溥诗文有以下特点。

（一）以写实的风格反映清明承平的盛世景象

彭时在《杨文定公诗集序》中称杨溥的诗，“肆笔成章，皆和平雅正之言……盖其资禀之异，涵养之深，所处者高位，所际者盛时，心和而志乐，气充而才赡，雍雍乎足以鸣国家之盛，岂偶然哉。”杨溥有《感兴》一诗，描绘的是一派太平盛世的景象，以及诗人置身盛世的愉悦之情，诗风典雅清丽，正体现出盛世之音的特点。诗云：

暮年何幸际时康，尊酒蓬窗喜欲狂。到处流民皆复业，旧时丐食有余粮。井闾秩秩新开市，桃李阴阴古战场。况值朝来甘雨降，麦苗回秀被崇岗。

其《从征》诗则抒发了自己身为朝廷重臣的那种以身许国、义无反顾的悲壮情怀，颇为感人。

欃枪耀齐分，龙御勤六师。出门驰马去，不暇告妻儿。亲友送我行，欲语难为辞。死生岂不恤，国事身以之。

又如《送邹侍讲仲熙扈驾北行实录》：

紫盖黄旗出九重，绿杨驰道马如龙。中原形胜经行旧，太史文章制作雄。仗外金莲辉夜月，花边玉佩度春风。封章多是陈民俗，不羡相如一赋工。

诗中想象新奇，比喻贴切，展示出邹仲熙扈驾北行的磅礴气势。全诗境界雄浑，颇具太平盛世气象。

（二）以细腻笔触表现其审美情趣与精神追求

杨溥诗中亦不乏清新质朴之作。

如《送素庵给谏还里》：

槐阴滴翠满前除，芸阁凉生暑雨余。啼鸟数声清昼永，北窗睡起课儿书。

此诗画面感极强，水乡风情历历在目，清新淡雅的诗歌境界令人神往，其馆阁重臣闲适优雅的生活情趣由此可见一斑。杨溥善画，故题画诗极多，亦不乏佳作。

如《题梅》：

西湖风景接罗浮，万里江南是旧游。

月到疏林清梦觉，独骑仙鹤过杨州。

又如《为杨侍郎题山水》：

雪涧云岩拥翠屏，时湍鸿玉势纵横。

行看流出群峰外，万里江湖一掌擎。

《长州渔乐》：

悬沤流水出吴淞，百岁生涯逐短蓬。

叹乃数声杯酒后，繁华千古钓丝中。

白鸥梦绕芦花月，绿渚香生杜若风。(www.xing528.com)

只恐鹤书来日下，满江烟雨付飞鸿。

怀古纪游诗亦反映出作者的人格追求和价值取向，如《重过武昌》：

白云黄鹄空廖廊，汉水江流自古今。

赤壁东流行客棹，南楼夜月古人心。

《过文文山祠》诗云：

丞相名何重，遗祠世共尊。乾坤柴市远，日月蕙楼存。

一死销胡运，孤忠报宋恩。中原还正统，辛苦向谁论。

《过洞庭》：

九水南来涨，洪荒挟巨川。楚天同浩荡，衡岳自回旋。

飞鸟晴云外，归舟落日边。白头重历览，忧乐仰先贤。

《题唐明皇讲易》：

花萼楼高化日长，锦袍胡蘖隐渔阳。

当年讲论羲爻处，何不从容戒履霜。

（三）持重老成、明道达理的文章风格

钱基博撰《中国文学史》论及杨溥时说：“杨溥以弘识雅操骖驾三杨，而刻意道古，力摹昌黎；而不以文名，其集亦不传。”[25]其实，《四库全书》虽未收录杨溥的文集，但程敏政《明文衡》采录杨溥文十余篇。《湖北文徵》卷一收录杨溥的文章11篇。多为墓志铭、碑文、祭文等应酬之作，其中赠序两篇颇得韩愈赠序“致敬爱，陈忠告”之遗意，较能体现杨溥的文章风格特点。

《送杨给谏序》是赠给一位主动辞职的荆门官员杨大本的，作者认为他“年未及老，精力尚强，而忠厚廉慎，有誉着于朝……超迁有日，而遽引去，得无过乎”。对方回答：“早岁游乡校，恒惧学业玷于斯文，不意为官僚、为朝臣，夙夜惟励，幸免官谤，自分过望。矧今视听茫茫，毛发苍苍，智虑不及往时多矣。即使误蒙荐擢，进一官，守一郡，牧一藩，监临一道，可保其事毕审乎？民毕安乎？苟一事不审，一夫不得其所，可无歉乎？心之所歉，人之所不足也，人之所不足，耻之所由生也。与其冒荣而耻焉，孰若退而自安乎？”作者因此感慨：“世固有不揣己而干进者，嗜势利如饥渴之于饮食，孜孜然惟恐不足，于时务则视之邈然，若不与己相干，其可与大本同日而语哉！”[26]此序寥寥三百字，以对话出之，双方神情跃然纸上，而说理透辟，颇为可观。《送刘汝弼序》是赠给新授广东右布政使刘汝弼的。汝弼名永清，是杨溥的石首同乡，永乐九年（1411年）进士。他以翰林外放为地方大员，未在基层历练，所以作者殷切寄语：

翰林以论思备顾问为职业，未尝试以有司之务，或者遂谓吾儒徒持文墨，未闲政事，今朝廷重念苍生，自翰林出典方岳自汝弼始。夫方岳有连帅、有司宪相颉颃，有守令、百执事为之属以从事，所见或不能同，事或失于缓急先后，必有以包涵之，使之从容归于善，然后为得体，汝弼之量足以胜之也。仁人君子为国牧民，一夫失所，则吾之辜。顾惟一方之广，智虑或不周，耳目有不逮，求免于责，不亦难乎。而其要在择守令，汝弼之明足以别之也。[27]

后来，刘永清在广东为官“清白自矢，时地旧无雪，清下车乃频雪，官舍隙地旧无竹，忽产竹数丛”，杨溥又绘《雪竹图》赠之，并题诗云：“闻说官居竹两丛，人称清节与君同。只今岭表冬飞雪，总为藩维体驿衷。”[28]

明人安磐《颐山诗话》说：“石首杨文定公好题竹赠人，亦其性然也。”可为这段佳话提供旁证。天顺时期的名臣李贤，曾应杨溥后人的请求作《杨文定公诗集序》，其中说：

观其所为文章，则辞惟达意而主于理，言必有补于世而不为无用之言，论必有合于道而不为无定之论，严重老成，有台阁之气象焉。……公之文章以事业而见重于世必矣，何以序为。[29]

杨溥的诗文持重有余，灵动不足。所以，李贤于其文学成就一笔带过，而从事功的角度肯定了杨溥。

杨溥工书法，曾给著名的《淳化阁帖》写过跋语，至今保存完好。

杨溥还有画像传世，现藏于镇江市博物馆的《杏园雅集图》描绘了明正统二年（1437年）三月初一，内阁大臣杨士奇、杨荣、杨溥及画家等十人在杨荣的杏园聚会之情景。杨溥有《题杏园雅集图》诗云：“太和畅群芳，斯文属清暇。况复名园中，乐事复幽雅。达观不遐遗，同仁仰神化。愿兹阳春辉，遍照覆盆下。”此画当时共有九幅副本，与会者人手一幅，现有两幅幸存（一为镇江博物馆藏，一为美国大都会艺术博物馆藏），使后人得以一睹这位雅操首辅的风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