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朝时期,许多学者和文人开始走出书斋,走出庙堂,走进自然山川,走近人文胜景,记载山川景物、风土人情的地理方志因此呈现出逐渐繁盛之状。据《隋书·经籍志》著录,这一时期出现的地理方志就达138种之多,约1506卷。代表作品有罗含的《湘中山水记》、袁山松的《宜都山川记》、刘澄之的《永初山川记》、郦道元的《水经注》等等。这些地理作品记载了当时特定地理区域内的山川河流、民俗风物、地理故实、神话传说、乡国灵怪等,具有丰富的史料价值和地理学价值。在这些地理方志中,荆州地理方志就有52种。[18]如晋代范汪之的《荆州记》,刘宋庾仲雍、郭仲彦、盛弘之的《荆州记》,南齐刘澄之的《荆州记》,还有佚名的《荆州图记》《荆州图副》《荆州图经》《荆州土地记》等。盛弘之的《荆州记》可谓其中典型代表。
(一)盛弘之生平与《荆州记》的成书
盛弘之,南朝宋文学家和史学家,生卒年不详,史书未有生平记载,其所撰《荆州记》的成书也未有详细说明。现只能从《隋书·经籍志》“《荆州记》三卷,宋临川王侍郎盛弘之撰”的著录中大致作些推测。盛弘之大概应在元嘉九年(432年)至元嘉十六年(439年),以侍郎身份随临川王刘义庆赴任荆州期间撰写了《荆州记》一书,撰写目的当是为刘义庆了解荆州风俗人情和山川地理,给治理荆州提供一定的参考和帮助,功能类似“计书”。
《荆州记》原书现已散失,大概亡佚于唐末。但后世引书较多,因而得以遗存于历代类书、古注、杂史传记中等文献著作之中。据姚氏《隋书·经籍志考证》载:“章氏《考证》:弘之书,见引最多《文选注》,《初学记》,《艺文类聚》,《太平御览》皆引之。”又据《〈太平广记〉引书考》曰:“盛弘之《荆州记》原书已佚,除《广记》外,如《史记·正义》《水经注》《文选注》《艺文类聚》《初学记》《太平御览》,亦尝征引之。”
后世也多有辑本。根据《中国丛书综录》载录,盛弘之《荆州记》现有六种佚本:清代学者陈运溶所辑佚集证之三卷《麓山精舍丛书》本;清代学者王漠辑之《汉唐地理书钞》本;清代学者王仁俊之《玉函山房辑佚书补编》本;《说郛》宛委山堂本及《说郛》商务印书馆本;民国学者叶昌炽之《毄淡庐丛稿》;民国学者曹元忠的《笺经石丛书》本。其中陈运溶《麓山精舍丛书》辑本较为详尽和完善,共辑有311条材料[19]。
(二)《荆州记》的内容
《荆州记》分郡县分别记述了荆州境内的名胜古迹、洞穴矿泉、物产风俗、神话传说、历史典故等,内容驳杂丰富。赵国璋、潘树广主编的《文献辞典》评曰:“(《荆州记》)按州属各郡县分条记事,其内容分述地理、载产物、述旧事、明古迹、录神话五类。某些记载读之使人神游八极,堪称奇笔。”
山川胜景 作为一部地理著作,也随着六朝文人对山水审美的关注,《荆州记》所载最多的是荆州各郡县的山川形胜之貌。其中对三峡的记载就写得极其精彩,如:
旧云,自三峡取蜀数千里中,恒是一山。此盖好大之言也。唯三峡七百里中,两岸连山,略无阙处,重岩叠嶂,隐天蔽日,自非停午夜分,不见日月。至于夏水襄陵,沿溯沮绝。或王命急宣,有时朝发白帝,暮至江陵,其间一千二百里,虽乘风御奔,不为疾也。春冬之时,则素湍绿潭,回清倒影,绝嗽多生柽柏,悬流瀑布,飞漱其间。清荣峻茂,良多雅趣。每量初霜旦,林寒涧肃,常有高猿长啸,属引凄异,空岫传响,哀转久绝。故渔者歌曰:“巴东三峡巫峡长,猿鸣三声泪沾裳。
南崖有重岭叠起,最大高崖间有石,色如人负刀牵牛,人黑牛黄,此崖既大,加以江湍萦回,途经锋望见之,行者歌曰:朝发黄牛,暮宿黄牛,三日三夜,黄牛如故。[20]
盛弘之用了许多形象的例证、夸张、比喻和歌谣,不仅写出了三峡之美、之险、之奇,更写出了三峡之神韵,传诵千古,体现了《荆州记》独特的写景艺术。又如所记衡山,“衡山有三峰极秀,一峰名芙蓉峰,最为竦桀,自非清霁素朝,不可望见。峰上有泉飞流。如一幅绢,分映青林,直注山下。”寥寥数语,便写出了衡山峰高、泉流之美。盛弘之还记载了不少各地古迹,如“襄阳西北十许里,名为隆中,有诸葛孔明宅。宅西背北临水,孔明常登之,鼓琴以为《梁父吟》,因名此山为乐山。”为后人留存了许多珍贵的资料。
物产风俗 六朝文人对居住地风俗文化体现出了深厚的兴趣,盛弘之在《荆州记》中用大量笔墨记载了荆州各地的特产风俗,有的非常有趣。如:(www.xing528.com)
鱼复县南山有鸟,时吐物,长数寸,丹朱彪炳,形色类绶,因名吐绶鸟。
南阳有菊水其源旁悉芳菊,水极甘馨。又中有三十家,不复穿井,即饮此水。上寿百二十,中寿百余,七十者犹以为夭。汉司空王畅、太傅袁隗,为南阳令,县月送三十馀石,饮食澡浴悉用之。太尉胡广父患风羸,南阳恒汲饮此水,疾遂瘳。此菊短,葩大,食之甘美,异于馀菊。广又收其实,种之京师,遂处处传置之。
筑阳县西有粉水,源出房陵县。取其水为粉,鲜洁异于锦,水故因名粉水。巴郡临江县亦有此水,取以为粉,旧常献之。
还有些地方的物产风俗一直流传至今。
神怪故事 六朝时期,志怪风气盛行于文学领域,神仙方术和史学思想错综杂糅。这一风气影响到了地理方志的撰写,因此地理方志中也记载了大量的神话传说。《荆州记》记述的神话故事大多夸张荒诞,虚构色彩浓厚。有的读起来饶有趣味,颇具吸引力。如其中一则关于衡山的传说:“初有采药衡山者,见一老翁,四五年少,对坐执书。”[21]记载了一位采药人在衡山迷路绝粮,于岩石下偶遇一位老翁和四五位少年之事。正在读书的他们是仙是隐?人们读之,遂生发出许多想象出来。又如:
新阳县惠泽中有温泉,冬月未至,数里遥望,白气浮蒸如烟,上下采映,壮若绮疏。又有车轮双辕形,世传昔有玉女,乘车自投此泉。今人时见女子,姿仪光丽,往来倏忽。
这则在义阳郡新都县民间流传的玉女投泉故事,盛弘之不仅写出了玉女姿态仪容之貌,而且将温泉氤氲如烟之景写得有似幻境,更加突显出故事的神秘色彩。
(三)《荆州记》的价值
《荆州记》作为一部优秀的地理著作,价值是多方面的。首先因其记载了古荆州之地的地貌及其变迁,以及各地的人事典故、名胜景点,物产风俗,为后人研究古代荆州的政治经济、文化地理提供了重要资料。
地理方志不仅仅是地理学著作,它还是记载某一区域山川、物产、风俗等内容的地理性散文,是地理与文学的结合。尤其六朝地理方志不再一味地遵守史书地理志的严格体例,在其记述山川地理知识,遵循科学实用性之外,还加重笔墨描写了山川河流、草木虫鱼,飞禽走兽等自然景观,以及亭台楼阁、宫苑园林等人文景观,并记录了大量作者在游历过程中所听的逸闻趣事、民歌谣谚,而使六朝地理方志具有相当的趣味性、可读性和生动性。同时盛弘之用敏锐的审美洞察力和高超的语言描摹山水,为山水田园诗的繁荣奠定了基础。这使得书中处处洋溢着文人创作的文情雅致,具有浓厚的文学性和较高的文学价值。
《荆州记》中还记载了不少文人事迹及典故。如对王粲《登楼赋》楼址的记载;衡山故事传说的收录;文人雅士赠答诗歌的载入;三国著名将领孟达为新城太守后登上白马塞作《上堵吟》的哀叹;地方人物代表性碑铭的收录等,都体现出地理方志中极大的文学性和人文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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