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国绘画与雕塑艺术在荆州地区的考古发现

春秋战国时期，荆州造型艺术主要代表类型有：楚国绘画艺术、楚国雕塑艺术。楚国的造型艺术巧夺天工、令人惊叹。

（一）绘画艺术

楚国绘画艺术博大精深，但因年代久远，大部分艺术作品未能保存下来，加之考古发掘资料有限，故任何对楚国绘画艺术的研究都只能是管中窥豹。在历史文献中，有一些文献记载了关于楚国绘画的内容，但并非视觉化的表达。对荆州绘画艺术的论述，显然是有限和无力的。因而，以荆州地区考古所见楚国绘画资料为中心，重新真实地认识楚国绘画艺术更有文化史意义。从目前掌握的传世文献和荆州考古所见文物资料来看，涉及楚国绘画艺术的，主要有壁画、漆画、石画3类[84]。在春秋战国时期，荆州地区也应有帛画这一种类，但荆州所发掘的楚墓中，并未见此类实物的出土，故未敢妄言之。

壁画多作于墙壁，绘于宫室、宗庙等重要建筑的墙壁之上。楚人十分注重优美居住环境的营造，宫殿以及贵族家中的墙壁上，色彩绚丽多姿、极富装饰性和审美意味，并装点着楚人的居住世界。据汉代王逸记述，屈原在被放逐之时，就见到了楚国先王之庙及公卿祠堂里的壁画：

屈原放逐，忧心愁悴。彷徨山泽，经历陵陆。嗟号昊旻，仰天叹息。见楚有先王之庙及公卿祠堂，图画天地山川神灵，琦玮僪佹，及古贤圣怪物行事。周流罢倦，休息其下，仰见图画，因书其壁，呵而问之。[85]

这幅巨大的壁画引发了屈原《天问》的艺术创造灵感，反映了楚国壁画的恢宏气势和浪漫神秘的艺术气息。这幅作于楚国宗庙祠堂的壁画，为题材丰富的长卷绘画作品。从文字描述来看，包括了对宇宙、天地山川神灵以及上古三代历史故事的描绘，题材丰富，富有历史韵味和神秘文化色彩[86]。如此多的题材和故事，非长卷才能得以展示。从“周流罢倦，休息其下”的语句看，壁画应为长卷，其高度也必然不小，直接绘于宗庙内墙壁上，这是楚国建筑内壁的装饰。

对于墓葬建筑而言，楚人也多在墓室中绘壁画，以装点墓主人的“生活空间”。江陵天星观1号楚墓的椁室墙壁上，也绘有壁画[87]。从考古发掘来看，椁室南西室北壁与中室、西室对应的地方，绘长方形壁画4幅，平行排列。4幅壁画均高1.31米、宽0.94米，西侧两幅纹饰相同，为金底色，两侧有红、黄、蓝纹三角形云纹，下端饰红彩；东侧两幅亦相同，金底色，上端和两侧三角形花瓣状云纹，下端饰红彩。这些壁画虽现于墓葬，但对于楚人室内墙壁的装饰壁画而言，应可看到相似的绘画风格手法。因此，屈原所见的大型壁画，极有可能是绘于室内四壁和屋顶而连成一幅大型长卷。

图3-13　江陵天星观1号楚墓椁室上的壁画描摹画

漆画是漆器上的彩饰装饰画。楚国漆木器出土数量繁多，大多都髹以彩漆。广义地讲，漆木器上的髹漆及彩绘都可称之为漆画。漆画是楚国绘画的重要组成部分，最能广泛地体现楚人绘画艺术水平。漆画多在墓葬中得以保存，是我们窥见楚国绘画艺术的重要实物。

在出土的漆木器中，可见大量珍贵的楚国漆画艺术作品。从春秋战国时期主要的楚墓发掘情况来看，在漆乐器、兵器、日常用品、丧葬用品上都存有漆画艺术作品。江陵望山沙冢1号楚墓中出土的漆矢箙面板上的漆画，有对龙对凤，中轴以神鸟分开，讲求对称，纹饰上仿龙鳞凤羽，周围以凤鸟几何纹作为装饰。江陵拍马山楚墓出土的各式漆盒造型也生动别致，用金、墨、朱漆绘成各种几何图案，线条流畅，色彩鲜艳夺目[88]。江陵藤店1号墓中的木鹿，通体绘有朱、金色卷云纹及三角形纹等图案[89]，出土的彩绘漆盒为木胎，子母口有盖，直壁平底。全器表面皆髹以黑漆，以金黄或朱漆描绘卷云、圆点以及弧线纹。色彩优美，线条匀称。另外，彩绘漆画还集中表现在一些楚墓出土的木俑上。

图3-14　江陵望山沙冢一号楚墓出土的漆矢箙面板

绘于石器上的彩绘漆画也是楚国绘画艺术的表现形式之一。从目前考古发现来看，石器上的彩绘也应是楚人常见的绘画形式。江陵发现的25具石编磬，大多还可看到绘制的彩绘花纹。从彩绘保存得较好的石磬来看，彩绘花纹的主要题材为凤鸟。如第2具的正面，绘有3只凤鸟，立凤回首欲飞，尾上羽毛上翘；鼓部立凤，张口回首，翘尾垂翅，股部立凤，张口昂首，翘首合翅。三凤相互辉映，各具神态。3只凤凰周围均饰有交错的羽毛花边，繁缛却不失优雅。这批石磬以1至3只凤鸟作为主题进行创作，其余部位则用羽毛花纹填补装饰并对主体题材进行衬托，构成了富丽多彩的图案特色。

图3-15　江陵出土的第十四具彩绘石磬

楚人绘画艺术博大精深，从这些凤毛麟角的出土文物中，我们只能看到春秋战国时期楚国绘画艺术的大致面貌。纵使如此，我们也无法真正揭开荆州艺术的全貌，只有等待更多考古资料发掘，才能丰富和完善我们对楚国艺术的认识。

（二）雕塑艺术

战国时期，楚国雕塑艺术代表了荆州艺术的又一境界。楚人雕塑艺术虽名为艺术，却在楚人日常生活中得到广泛的体现。据《新书·春秋》记载：

楚怀王心矜好高人，无道而欲有伯王之号，铸金以象诸侯人君，令大国之王编而先马，梁王御，宋王骖乘，周、召、毕、陈、滕、薛、卫、中山之君，皆象使随而趋。[90]

楚怀王为了奚落天下诸侯，雕刻出各国君王的铜像，以成依仗之队祭祀楚国祖先，这件事情虽为诸国所笑话，甚至还引发诸侯兴师伐楚，但从另一个侧面反映了楚国具有很高的雕塑艺术水平。

青铜器为古之重器，楚国青铜器中也不乏雕塑艺术作品。从考古发掘来看，楚国青铜雕塑品多作为青铜器装饰部件，如附于青铜器上的各种动物形象雕塑等，这类雕塑在这一时期荆州也有出土实物，却并非单独的艺术品。相比之下，铜熏杯具有较强装饰性，可算作是青铜雕塑艺术之作。江陵雨台山楚墓、荆州天星观二号楚墓中出土的铜熏杯，镂空花纹，精美无比，周身透雕，互相连接反向的60条龙，龙身弯曲，长嘴大耳，身饰鳞片纹，形象逼真。杯底作十字形镂孔，高12.7厘米、口径8.5厘米、底径6.6厘米。如此复杂的青铜构件，除了对青铜铸造技术有严格要求之外，还需要有精妙的雕刻技法才能达到这一艺术境界。(www.xing528.com)

楚人木雕艺术品数量多，也集中体现了楚人的雕塑艺术。金属之铜可融化为液态，施之以失蜡、镶嵌各法，可塑造成形。然而木材却不能，只能讲求雕刻的精细。木雕艺术品以其小巧灵动的形式，表现大自然的生机，体现了楚人与自然的和谐统一。

楚人木雕艺术以战国时期为鼎盛。漆羽人战国时期楚国的木雕作品，羽人在《山海经》中多有记载。如“羽民国在其东南，其为人长头，身生羽”（《山海经·海外南经》），屈原《远游》亦记载，“仍羽人于丹丘兮，留不死之旧乡”。与东夷羽人相比，楚墓中出土的羽人，更多体现了以人为中心的形象特征。漆羽人是东夷族及东夷族后人图腾崇拜的结果，并与荆楚的方仙道信仰相结合[91]。漆羽人出土于荆州天星观二号楚墓，通高65.7厘米，有人身和鸟的尾爪。羽人和鸟身为整木雕刻而成，器座似蟾蜍。

图3-16　江陵马山一号楚墓出土的木辟邪

楚人生活用具中的漆木雕塑艺术品亦俯拾即是。荆州天星观二号楚墓中出土的浮雕龙凤纹豆、凤鸟莲花豆[92]，采用雕刻手法制作。特别是凤鸟花豆制作工艺复杂，雕工精细，该艺术品由莲花豆盘、乌首、鸟身、鸟爪与蛇身分件制成，莲花台采用凿制和雕刻的手法。江陵望山一号楚墓、荆州天星观1号楚墓、荆州天星观二号楚墓的彩绘木雕座屏也是楚国木雕艺术的珍品。座屏主体有55只形态各异的凤、鸟、鹿、蛇、蛙等动物组成，动物相互搏斗，富有很强的艺术张力。动物形态各异，布局和谐，讲求对称但又不失变化。多种雕刻手法，线条圆润流畅，精美无比。

蟠蛇卮是一件实用工艺品兼饮酒器具。蟠蛇卮器形为筒状，盖为弧形，与器身以子母口扣合，三矮蹄足，器外表浮雕20条相互缠绕的蛇为装饰。其中盖上共有8条相蟠的蛇。其中，4条髹红色，头部向上朝向盖顶正中；4条髹黄色，头部向下朝向盖沿四周。卮身浮雕12条黄蛇，其中4条对称蛇，另外有8条粗而短的蛇相蟠其间。器表髹黑漆为底，用红、黄、蓝色描绘蛇的头、眼、鳞、身各部，器内髹以红色。器身造型别致，雕绘技法精细，布局整齐而不显零乱。

图3-17　江陵雨台山楚墓出土的蟠蛇卮

江陵马山一号楚墓出土的辟邪，是楚国最体现自然特色的木雕作品[93]。这件工艺品集实用性与艺术性为一体，既是木雕作品又是楚人家具。奇特怪异的组合，体现了楚人独具特色的审美情趣和奇特的艺术想象力。

楚人的乐器也常施之以雕塑之法，兼具音乐和雕塑的双重艺术意味。江陵拍马山楚墓中出土的彩绘鹿鼓[94]，鼓与鹿背接触处为凹凸接榫。鹿伏卧状，昂首侧视，上有短角，身髹黑漆，黄、朱漆绘点状纹、圆圈纹，颜色鲜艳，鼓之周围呈菱状，上饰卷涡纹，色彩搭配和谐，造型优美。

楚人的丧葬用器也是楚人雕塑艺术的表现对象。楚人“生死不离漆”，因而在出土的雕塑作品中，为死者引导灵魂、镇守家宅、陪伴左右的，均为漆木器雕塑艺术品，其中有虎座飞鸟、镇墓兽以及木俑。

虎座飞鸟亦为飞廉。在江陵九店东周楚墓群、江陵李家台四号墓等楚墓中均有出土。《广雅》谓：“风伯谓之飞廉”，《楚辞·离骚》亦载：“前望舒使先驱兮，后飞廉使奔属”。江陵九店楚墓出土的虎座飞鸟，由鹿角、鸟、虎3个部分组成，通高92厘米。虎昂首卧状、背上立鸟引颈张嘴，作展翅腾飞之状，鸟背插双鹿角，各处以榫卯结合。墨底，以红、黄色彩绘以纹饰。鸟颈上部绘环带纹，前胸云纹，翅前端波浪纹，其他部位均饰羽毛纹。鸟身羽毛纹为鳞片状，虎身饰以卷云纹、涡纹，四脚绘波浪纹。李家台出土的虎座飞鸟，通高105厘米，髹黑漆为底，以红漆绘之，缀以赭、黄、银等色。通体彩绘，虎昂首踞伏，背上立展翅飞凤，背上插有鹿角，鹿角张扬，展现了轻盈升腾的审美意味。

图3-18　江陵九店东周楚墓群中乙组墓漆虎座飞鸟

图3-19　江陵天星观1号楚墓出土的镇墓兽

镇墓兽，亦为土伯像，是楚人雕塑艺术中的又一奇葩。该器物本身具有镇墓的使命，却又是不可多得的楚人雕塑作品。春秋与战国时期的镇墓兽形制有所变化，但大多以四方座为底，上置长颈单头兽或双头兽，头上插有鹿角，两圆眼凸出，颏下长舌外露，十分神秘和诡异[95]。江陵天星观1号楚墓中出土的镇墓兽最为细致，通体髹黑漆，红、黄、金3种色彩绘兽面纹，纹饰怪异，另外还有夔纹、勾连云纹、方座饰菱形纹、云纹、兽面纹[96]。江陵九店东周楚墓群中，共出土65件，一墓只出1件，木质雕刻而成，大多为涂黑漆，有一些个别部位髹漆，用油彩绘纹饰，由鹿角、头身、底座3个部分组成。从其形态来看，可分为人面镇墓兽、单头兽面镇墓兽、双头兽面镇墓兽3种[97]；江陵雨台山出土的大量镇墓兽，兽面彩绘和雕刻各不同，变化多样，一共具有5种样式[98]，体现了镇墓兽形制多样、艺术风格不一的特点。

木俑也称得上是楚人雕刻艺术的重要作品。从所出土的木俑来看，有男俑、女俑之分，形态上又分立俑、跪俑，双手姿态也有区别。江陵雨台山楚墓出土了43件木俑，头与身分别制作，雕刻而成，髹之以彩绘，惟妙惟肖[99]。江陵九店楚墓出土了48件木俑[100]，为整木斫削后雕刻而成，上体扁圆，下体圆柱形。荆州纪城一号、二号楚墓为战国中期楚国墓葬，所出土的彩绘木俑：

作拱手站立状，足与俑身以榫卯相接。隆眉高鼻深目，双耳穿孔，用墨线绘出短发。领系黄色蝴蝶结，腋下束红色宽带，丝绦从右侧垂下。身着右衽束袖长袍，其上绘出黑色大方块纹。胸前佩戴两串佩饰，由珠、管、环、璜组成。脚穿矮帮圆头鞋，鞋口红色，鞋面黑色。[101]

这些彩绘着衣木俑，形象精致，栩栩如生。江陵马山一号楚墓出土的木俑，代表了楚国鼎盛时期的雕塑艺术水平，彩绘着衣女木俑共有4件，为整木雕成，面部清秀、神态娴静，另外还有4件彩绘男立俑[102]，均由整木雕制而成，面部特征形象逼真，宛若真人。

图3-20　江陵马山一号楚墓出土的彩绘着衣女木俑

总而言之，楚人雕塑艺术是我国先秦时期雕塑艺术的重要部分。既传承了先楚时期楚地原始艺术的风格与特点，又吸收了先秦时期中国北方的艺术风格，推陈出新，巧夺天工，成为中国古代艺术史上的耀眼新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