鸟儿一年也飞不出来的海啊,巨大到让人心生畏惧。
——《荷马史诗》
对于古希腊而言,海洋是源源不断的溪流,永远流淌在世界的边界,如同永动轮一般在地球的尽头、天堂的开端永不停歇。这片海洋无边无际,无垠广阔。如果有人胆敢去冒险——要是有人竟敢有这样的念头——他会历经黑暗积聚、雾霭朦胧,最后到达海洋和天空那可怕而混乱的融合之地,这里深海漩涡流转不停,会将每一个过路的旅行者都吞噬到永无归路的黑暗世界中。
基督教时代之前的漫漫10个世纪中,大部分文献里都用不同形式体现了这些观点,甚至后来一直延续到中世纪的大部分岁月中,仍一再出现。对于希腊人来说,“海”是熟悉的地中海;而那沐浴在陆地世界外围以外的,才是“洋”。他们认为,也许在海洋所能延展到的最极端的某个地方便是离去灵魂和神灵的最终家园,也就是极乐世界。因此,人们会产生诸如“永不可及的大陆”或“远方美丽海岛”这样的想法,困惑于世界边缘那深不可测的海湾——但是世界上适宜居住的陆地周围始终是广阔海洋,将万物围合在内。
神秘北方世界所口口相传的故事中也许有一些,经过琥珀和锡的早期贸易路线的层层远播,带上了早期传奇故事的色彩,故事里的陆地世界边界成了布满雾霭、暴风雨和黑暗沉浸的地方。《荷马史诗》中的《奥德赛》讲述了一个关于居住在那迷雾蔓延黑暗笼罩的遥远海洋彼岸的西米里族人的故事,其中有故事讲到,牧羊人要在陆地上度过漫长一天的生活,那里白天和黑夜之间的通路已经闭合。早期的诗人和历史学家也许从腓尼基人那里得到了一些对海洋的想法。腓尼基人的金、银、宝石、香料和木材工艺品,通过与各国国王、皇帝的交易而遍布欧洲、亚洲和非洲海岸。这些水手商人很有可能是第一批越过海洋的人,但历史没有提供事实记录。公元前2000多年前,也可能更久,腓尼基人的繁荣贸易沿着红海沿岸遍布到叙利亚、索马里兰、阿拉伯,甚至印度,也许还有中国。希罗多德曾写道,腓尼基人曾在公元前600年左右从东到西环游非洲,通过直布罗陀海峡和地中海到达埃及。但是,腓尼基人对自己的航行几乎没有留下任何言语或书面记录,他们这样做是为了保护贸易路线和珍贵货物来源的秘密。因此,腓尼基人曾可能在太平洋公海海域航行这一历史事件的证据只剩下晦涩的谣言,以及部分考古发现来做支持。
除了谣言和高度合理的假设之外,没有其他证据能证明腓尼基人曾沿着西欧航行,抵达斯堪的纳维亚半岛北部和波罗的海这些宝贵琥珀的发源地。腓尼基人没有明确的航行痕迹遗留,当然更没有留下任何书面记录。然而,人们发现了关于腓尼基人欧洲航行的二手资料。来自迦太基的希利科率领的探险队,曾在公元前500年左右沿着欧洲海岸向北航行。尽管手稿没有被保存,但是希利科显然留下了这次航行的记录。罗马的阿维尼斯曾在近千年后引用了希利科的记录。根据阿维尼斯的说法,希利科所描绘的欧洲海域画面令人沮丧至极:
整整4个月里,这些海域几乎无法航行……没有微风驱使船向前行驶,这茫茫大海上一片死寂,一丝缓风都没有……海浪中有很多海藻……浅海区域内的地表上仅有些许海水勉强覆盖……海中的怪物不停地四处奔跑,野兽随着缓慢行进的船只游动。
他口中所讲的“野兽”也许是比斯开湾的鲸鱼,那里后来成为著名的捕鲸场;让希利科印象深刻的浅水区域可能是法国海岸在潮起潮落交替间暴露的平原地区——这对于几乎没有潮汐的地中海地区来说是一种非常奇怪的现象。但是,如果阿维尼斯的说法可以信以为真的话,那其实希利科也对西方的奥秘远海发表过看法:“这些支柱以西遥远的地方便是无尽的大海……没有人能航行到那里去,因为没有风能提供推力……同样因为黑暗如同幕布一样遮蔽了白日亮光,因为海洋总是隐藏在雾气笼罩之下。”如今很难说明这些细致描述到底是不是因为腓尼基人过于机警,只是执着于古老的想法,但是从此之后人类记录中一次又一次地出现这些相同的看法,隔着多个世纪跟现代世界的想法遥相呼应。
最久远的历史记录显示,公元前330年来自马西里亚的皮西亚斯第一次进行了远海航行。但不幸的是,皮西亚斯的所有著作,其中包括《论海洋》一篇都已散佚,保留到今天的部分仅仅是后人只言片语的引用。我们几乎对这位天文学家和地理学家向北探索所经历的环境一无所知,但皮西亚斯也许想去看看人类居住区或者说陆地世界能一直延伸到哪里,想去看看北极圈的位置,想去看看午夜太阳之地(出现极昼现象的地区)到底是什么样子。也许正是那些沿着波罗的海陆路贸易商线贩卖锡和琥珀的商人告诉他有这些地方的存在。
皮西亚斯是运用天文测量手段去确定地点地理位置的第一人,也在其他方面展现了作为天文学家的学识,在这次探险之旅中展现了超越寻常的技能。皮西亚斯曾航行至大不列颠、曾到达设得兰群岛,然后又出发前往北方公海,最终抵达“极北之地”,也就是午夜太阳之地。后人曾引用他对这个国家的描写:“这里的夜晚非常短暂,有些地方只有两三个小时的夜晚,太阳落山后不久又再次上升。”居住在这里的“野蛮人”曾告诉皮西亚斯“这里是太阳休息的地方”。然而如今的专家们就“极北之地”的确切位置展开了争论,一些人认为是指冰岛,而有些人认为皮西亚斯跨越北海来到了挪威。后人也曾引用过皮西亚斯所提及描写过的“极北之地”以北的“冰封海洋”,从这一点上看冰岛更符合实际描写。
但是黑暗时代很快笼罩了文明世界,皮西亚斯之后的“饱学之士”对皮西亚斯历经艰险所带回的远方知识再也没有兴趣进行研究。地理学家波西杜尼斯曾认为海洋是“无尽的延伸”。他曾从罗德岛出发,一路来到卡迪斯,他观察海洋、观测潮汐,顺便看看太阳落山的时候是不是一个火热火红的球体嘶嘶地进入西部的一片汪洋之中。
皮西亚斯之后,足足过了1200年才有了另一位敢去进行远海航行的勇士——来自挪威的奥塔。奥塔曾将自己多次北海航行的经历介绍给阿尔弗雷德大帝,并留下了平铺直叙、直截了当的关于地理航行的叙述,不掺杂任何神话的传说。由此,奥塔便是有文字记载的曾绕过北角、进入巴伦支海而后又进入白海的第一人。奥塔发现,这些海域沿岸的居住者是他之前从未听闻过的。据记载,他登陆“仅仅是为了在这些国家中寻找拥有珍贵长牙的海象”。这一航行探险发生在870年至890年间。
海盗时代也是在这段时间来临的。人们如今一般认为维京人从8世纪末就开始进行重要的远航了。而且早在这之前,维京人就已经到了北欧其他国家。“早从3世纪到5世纪末期间”,弗里德约夫·南森写道,“流浪的艾如丽曾从斯堪的纳维亚出发,有时在海盗的陪伴下,漂荡在西欧海域上,有时还回去洗劫一下高卢和西班牙,并在公元455年深入地中海,远达意大利的卢卡”。早在6世纪,维京人就已经横渡北海到达法国国境,也有可能到过英国南部。到了7世纪初,维京人在设得兰地区已经粗具规模,并曾在这个时间抢劫了赫布里底群岛和爱尔兰西北部。维京人后来又航行到了法罗群岛和冰岛;在10世纪的最后一个25年里,维京人在格陵兰岛建立了两个殖民地,并在此后不久控制了由大西洋进入北美洲的通道。南森曾这样描述历史中的这些航海历程:
挪威人的造船技艺和航海技术标志着世界航海及发现史上一个新纪元,完全改变了人类对北部陆地的认识……我们从古老文献及传说中知道了对这些航海发现的记载,其中有很大篇幅都在描写冰岛。这些航海故事背后流淌着一股暗沉的情绪——水手们面对着冰雪交加、冷热交迫所进行的艰难对抗和默默挣扎。
那时的水手们没有罗盘,没有天文仪器,或是任何现代用来确定航行位置的方法,他们只能靠着日月星辰的指引航行,不知道漂荡到何年何月,甚至在看不见日月星辰的日子里,也要在雾霭浓密的狂风骇浪里找到航线;但是挪威维京人坐着敞篷船就可以扬着四方风帆,远行到辽阔海洋的以西以北,从新地岛、斯匹次卑尔根群岛出发,远行至格陵兰岛、巴芬湾、纽芬兰和北美……直到整整500年后,其他国家的船只才有这种航行能力以到达这些地区。[1]
这些事迹不断传到了地中海的“文明世界”里。虽然古代斯堪的纳维亚人的传奇故事清楚而真实地给出了越洋航行的指南,如何从已知到未知,但当时中世纪的学者们仍然持有这种“世界外沿围合着黑暗死亡之海”的观点。约在1154年,著名的阿拉伯地理学家爱德利奚曾为西西里的诺曼国王罗格二世详解了世界地情,并绘制了70幅地图,详细描绘了已知世界外沿的黑暗之海,构成了世界的边界。他曾写道从不列颠群岛“再也不可能进一步进入海洋了”。他在文中暗示有远方岛屿的存在,但是认为航行的路径艰难异常,因为“海上永远掩埋在黑暗和迷雾之中”。11世纪学者不来梅的亚当虽然知晓大洋中存在格陵兰岛和瓦恩兰岛等远方岛屿,但还是不能跳出对海洋的传统认识,认为海洋在“无穷无尽地包围着整个地球”并“围着地球环形流动,永不停息”。甚至古斯堪的纳维亚人自己在越过大西洋发现了新的陆地后,也仅仅认为世界的边界向外拓展了,但是无尽的外沿海洋仍在那里。诸如《米罗王》《挪威王》等北方年代史在这一点上有淋漓尽致的体现。后来哥伦布和他的队伍所探索的西方海洋,在当时的人看来就是属于这死亡之海的传说范畴中,当时人们还认为那里是一片死寂,到处是怪物和等待着猎物的陷阱,迷雾昏沉始终伴着那里的危险。
哥伦布时代之前的多个世纪里——没人清楚到底是多久——世界对岸的人们曾把海洋可能诱发的种种恐惧都抛诸脑后,无畏地跳进小船,驶进太平洋。波利尼西亚殖民者当年经历了多少艰辛困苦,恐惧困扰,我们如今一无所知。我们仅仅知道,他们不知怎么成功从大陆本土来到这些孤零零遗留在海洋中的岛屿上。也许是因为中太平洋的海水要比北大西洋的海水平和得多——确实也是这样,因为他们将身家性命托付给小小独木舟后,伴着日月星辰,就成功地从大洋此岸来到了彼岸。
我们无从知晓波利尼西亚人进行的第一次航海是在什么时候。但是,后期航海给我们留下了些许证据。前往夏威夷群岛重要的一次殖民航行应该发生在13世纪。约在14世纪中叶,来自大溪地的一只舰队永久将新西兰占作殖民地。但是当时的欧洲对这些情况一无所知。当波利尼西亚人早已纯熟地掌握了在未知海域上航行的技巧很久很久之后,欧洲水手们还以为赫拉克勒斯之柱就是通往黑暗死亡之海的入口。
当哥伦布发现了前往西印度群岛和美洲大陆的通路时,当巴尔沃亚第一眼看到了太平洋时,当麦哲伦环游了整个地球时,人们就开始产生了两种想法:一些人想到了北极,从那里也许会有去亚洲的通道;另外的人想到了南极,那里可能会有更大的大陆。
麦哲伦,在耗费37个日日夜夜通过如今以他的名字所命名的海峡时,曾经眺望那南方的大陆。每到夜间,那片陆地的岸边会亮起火焰的亮光,麦哲伦称其为火地岛——“火焰之地”。他认为这些岛屿是当时地理学家根据理论命名的南极大陆。
麦哲伦时代里,许多航海者都以为自己发现了人们所寻找的大陆,但后来都被证明只是岛屿。其中一些岛屿的位置,比如说布韦岛,在地图上确定标出之前,曾反复失而复得多次才确定下来。凯尔盖朗坚定地认为他于1772年发现的荒芜禁地就是南极大陆,并且如是报告给了法国政府。后来他才从后继航海者那里了解到,这只不过是个岛屿,他非常不开心地将这个岛屿命名成了“伤心岛”。后来的地理学家才以发现者本人的名字给岛屿正名。
库克船长航海之行的目的之一便是寻找南极大陆,他虽然没有找到大陆,却发现了一片新的海洋。库克船长沿着南半球高纬度进行了将近完整的环球航行后,意外发现在非洲、澳洲、南美洲以南围绕着一片波涛汹涌的大海。然而南极探险这一篇章仍然还有大量空白,虽然他以为这片海洋中的南桑威奇群岛也许就是南极大陆的一部分,但是他绝对不是第一个发现南极大陆这些岛屿的人。美国水手们很有可能早在他之前就发现了这些岛屿,他们并不希望竞争者们也发现丰富的海豹资源在哪里,所以这些航海细节一直作为秘密保留着。显然,他们在19世纪以前曾长期航行在南极岛外沿,因为在这些地区早在1820年就发现了大量海豹毛皮。恰恰也是在这同一年里,N.B.帕尔默船长驾驶着英雄号第一次看见了南极大陆。即使一个世纪以后,探险家对南极大陆仍不断有着新的发现,老一代地理学家曾梦想过、寻找过,成了谜团的那片土地,终于揭开了神秘的面纱。
同时,在地球的另一端,一队又一队的探险者在通往富饶亚洲的北方通道的吸引下不断去探索着北地的冰冻之海。卡伯特(译者注:北美大陆发现者)、弗罗比舍、戴维斯等探险家都寻找过通往西北的通道,但都铩羽而归。哈德森在船队暴动后被遗弃在一艘小船上。富兰克林爵士曾于1845年分别派出黑暗神号及恐惧号船队,进入北冰洋迷宫般的岛屿群中开始探险。虽然后人发现了航行路线,但是当时的富兰克林爵士损失了所有船只,并永久失去了他的船员。后来,救援船分别从东、西方而来,却在梅尔维尔海峡相遇,这才发现了西北通道。
当时也有人在进行着不懈努力,想通过北冰洋向东找到通往印度的航线。挪威人曾在白海海域猎捕海象,并在奥塔时代曾抵达新地群岛;1194年挪威人可能已经发现了斯匹次卑尔根岛,尽管人们一般会把发现这个岛屿的功劳划给1596年的巴伦支。俄罗斯人早在6世纪就开始在极地海域内猎捕海豹,1607年捕鲸船就开始驶出斯匹次卑尔根岛,从而很快发现了斯匹次卑尔根岛与格陵兰岛之间数量众多的海豹。当英国和丹麦的商队急于寻找欧亚大陆以北的通道时,恰好发现了冰冻北海的入口。人们此外还进行了很多尝试,但是几乎没几个人能越过新地岛;16、17世纪多发的船只失事事故也曾让人们的希望破裂,尤其是像威廉·巴伦支这样卓越的航海家都葬身于北冰洋冬季航行的艰难险阻之中,最终人们放弃尝试。直到1879年,当这一航线并没有什么实际需要的时候,诺登斯基尔德男爵乘坐瑞典织女星号成功从古登堡航行至白令海峡。(www.xing528.com)
就是这样,航海家们在数世纪中前仆后继的不懈努力下,一点点揭开了所有黑暗之海上的未知幽暗迷雾。第一代航海家们没有最基本的航海工具,从未见过一幅航海图,诸如远距离无线电导航系统、雷达、声呐等现代奇迹他们更是连想都不敢想,那么他们到底如何能实现这传奇般的航行?第一个使用航海罗盘的人是谁?谁开启了使用航海图鉴定航向的新时代?没有人能给出这些问题的确切答案,人们只能确定的是我们还需要去了解更多。
我们甚至都无法猜出神秘海洋能手——腓尼基人的独门秘籍是什么。根据腓尼基人如今的后代,人们推测,也许这秘密就隐含在古代殖民者在太平洋岛屿间的航行路线中。腓尼基人必定曾在星辰的引路下航行,因为当年的太平洋平静静谧,丝毫没有一点儿类似北海的汹涌迷雾,因为当年夜幕里曾经群星闪耀。腓尼基人认为星辰就是天空中跨越移动的光带,只需要向着会经过他们目的地的星辰而驶去就可以了。他们知晓海洋的一切语言:海水颜色的变换、海浪拍打在岩石上形成的弥漫在地平线上的薄雾、热带海洋每一座岛屿上空的云朵聚集、有时这些云朵甚至还会倒映出环形珊瑚岛中环礁湖的颜色。
研究原始航海的学者相信鸟类迁徙对腓尼基人的航海也有过帮助。腓尼基人通过观察每年春秋鸟群如何聚集,如何出发越过海洋消失得无影无踪,而后又如何凭空出现而学习到了航海技艺。哈瑞德·盖蒂相信夏威夷人可能就是通过跟随太平洋金斑鸻的行踪,从大溪地来到夏威夷群岛,而后鸟儿们又返回了北美大陆。他也认为金鹃鸟的迁徙路线曾引领着殖民主义者从所罗门到达了新西兰。
传奇故事跟早期书面记录都告诉人们,原始航海家们经常会带着鸟儿一起航行,会先让鸟儿去找找路。热带军舰鸟就是腓尼基人用来寻找陆地的鸟儿(即使在现在,军舰鸟有时还会用来在岛屿间传递消息)。挪威传奇故事里也曾记载弗洛基·维尔戈达森用“渡鸦”寻找通往冰岛路线的故事,“因为当年北方航海人没有天然磁石……因此弗洛基带着3只渡鸦就启程了……他放出的第一只渡鸦飞回了船尾,第二只渡鸦飞向天空后又回到了船上,只有第三只渡鸦在船头前面一直飞着,他们也沿着这个方向行进最终找到了陆地”。
萨迦传奇故事中有大量篇幅描述道,因为海上浓雾不散的天气,北欧人常常在海上漂荡数天后而不知身在何处。他们常常不得不靠着观察鸟群飞行方向来判断陆地的方向。《定居记》一书中有记载,航海家们从挪威到格陵兰这一路上,常常会先向南行到冰岛,带上足够数量的海鸟和鲸鱼。在浅海区域,北欧人也会使用一些声音探测技巧,《挪威史》中记载,因戈尔夫和乔雷弗就是通过“用铅探测海浪”而发现的冰岛。
航海人在12世纪第一次使用磁针作为航向指导,但即使在长达一个世纪之后,还有学者表示怀疑,认为“水手们如何能将自己的身家性命托付在这个明显是魔鬼制造出来的东西上”。后来就有证据表明到12世纪末,地中海区域也开始使用罗盘,这之后的一个世纪里,罗盘也在北欧盛行起来。
许多世纪之前,关于人类已知海域便出现了针对性的航海指导,相当于现代航海指南。《航海图》和《航海志》为古代的航海家们提供了关于地中海和黑海的航海指导。《航海图》是寻找港口的航海图,需要结合航海指南或《航海志》一起解读。后人也不知道这两本书到底是哪本先成书的。如今保留下来的最古老、最完整的航海指南是《西氏航海指南》,虽然与之相附的航海图已经佚失了,但这两者曾一起构成公元前4、5世纪地中海区域的航海指导。
《航海志》,又称作《远海环球航行》,约成书于5世纪,可是读起来却让人惊讶地觉得这就是一本现代航海指南,它甚至给出了两点之间的距离、不同岛屿上可能会遇到的风力和抛锚停泊或获取淡水所需要的设备等信息。例如,书里曾记载“从赫尔密到琉斯艾克特,小岛位于20单位距离以外,其间有货船的停泊抛锚位置,但有西风盛行;海岸边在海角之下是供各种船只停泊的宽阔场所。屹立海上的阿波罗神庙是航海中要注意的障碍物”。
劳埃德·布朗曾在其《地图故事》一书中论述公元前1世纪没有真实的航海图保留至今,甚至不确定当时航海图是否真实存在。他将这一点归因于早期航海水手们坚守航海路线秘密;航海图这一“通往帝国的钥匙”“带来财富的通道”是绝对秘密、隐秘的资料。因此,虽然目前所发现的最早航海图样本是彼得勒斯·菲斯康德于1311年绘制而成的航海图,但这并不意味着这之前没有航海图。
世界上第一位以书本形式将航海图汇编成册的人是荷兰人卢卡斯·扬斯茨·瓦格内纳。瓦格内纳所汇编的《航海之镜》首次出版于1584年,包含西欧海岸从须德海到加迪斯的航海图。此书出版后不久就被翻译成了多种语言,并在后续版本中添加了设得兰岛、法罗群岛,甚至远达新地岛等俄罗斯北岸的岛屿海域,多年来指导着荷兰、英国、斯堪的纳维亚和德国的航海家们探索着东大西洋海域。
到了16、17世纪,在对东印度财富的激烈争夺背景下,不仅政府机构需要绘制精良的航海图,私人企业对此也有很高的需求。东印度公司雇用了自己的海道测量师,准备了秘密地图册,并将航行路线作为贸易中的顶级机密。但在1795年,东印度公司的海道测量师,亚历山大·道尔林普,正式成为英国海洋军事部的海道测量师。在他的指导之下,英国海军开始探索世界海洋,并从此开始绘制现代军事航海志。
此后不久,美国海军也有一位年轻人加入——方丹·莫里。几年后,莫里中尉展现出他对整个世界的影响。他出版了著作《海洋自然地理》,此书被认为是海洋科学的奠基之作。莫里在海上工作多年后,开始掌管美国海图及仪器库,即如今美国水文局的前身。他在主持工作中开展了一系列从航海家视角进行的洋流风向研究,并在他的努力和主导下,形成了一套遍布世界范围的合作系统。各国船长会向莫里发送航海日志,莫里会从中整合提取信息,再整合到航海图中,之后将航海图副本发给所有合作的船长们。莫里的航海指南很快便受到世界瞩目:根据他的指南,美国东海岸船只到里约热内卢的航线缩短了10天,到澳大利亚缩短了20天,越过合恩角到加利福尼亚则整整缩短了30天。莫里为研究合作所提供的交换信息直到今天仍然有效。在美国水文局的航海志海图,也就是后来的莫里航海图上,都有这样一行小字:“基于马修·方丹·莫里在美国海军服役期间作为海军中尉所进行的研究。”
如今,世界上每个海洋国家都会发行现代《航海航路指南》,这其中都提供了已知海洋航行最为详尽的信息。然而这些关于海洋的描写中可以看到古典与现代的融合,那明显的融合痕迹可以一直追溯到萨迦传奇里的航海指导,一直追寻到古代地中海航海人的《航海志》。
这一切确实令人惊奇而又欣喜,那些“老古董”里给出的航海指导与现代远距离无线电导航系统得出的指导竟然完全相同,并且时隔千年,二者竟然同样建议人们在浓雾天气里借助鸟类飞行和鲸鱼的行为来确定航向。《挪威航海志》中有这样的指南:
[扬马延岛]大量海鸟可以提供接近陆地的方法,其栖息地所产生的噪音可有助于定位岸边位置。
[熊岛]岛屿周围海域充满了海鸠。当天气雾气弥漫时,观察这些鸟群的飞行方向,结合使用铅棒,可帮助确定航向。
即使是超级现代化的《美国航海志》对南极也有这样的描述:
航海者应充分观察鸟类种类,可根据某种鸟类的存在进行相对推测……鹭鸶几乎就是即将接近陆地的指示灯……雪鹱总是会跟冰联系在一起,很多航海者都把雪鹱当成航路中出现冰的预兆……呼呼喷水的鲸鱼总是朝着开阔海域的方向游动着。
有时候,遥远海域的航海日志仅有一些报告旧时捕鲸者、猎豹者、渔民对某个航道是否通行,或潮汐洋流的流向等方面的经验;或是包含一张至少半个世纪以前的最后一艘船只通过周围海域所准备的航海图。这些航海图常常会告诫航海者们,务必要向了解“本地知识”的当地人请教。这一时期中,我们会深深感到,海洋从未远离开“未知”与“神秘”这两个词:“据说这里曾经是岛屿……具有丰富本地知识的人也可以巩固这种说法……具体位置还是个谜团……曾经猎捕海豹的队员发现了一个海岸。”
这些海洋中偏僻的地方到处都会有,海面上始终漂浮着原始的黑暗,但是很快就被驱散。虽然人们了解了海洋中大部分海域的长宽,但如今要从第三个维度去思考时,人们才会用到“黑暗之海”这个说法。人类为了绘制海面的海图虽耗费了长达数世纪的时间,但与探究水下神秘世界的进展相比而言,这已经快速得惊人了。但即使有现代化探测仪器提供了极大的帮助,也没有人敢说能全部破解深海的最终奥秘。
从广义概念来看,很多古人的说法仍有意义,因为海洋总是在我们身边。所有陆地都来自海洋,所有陆地上飘荡的风都来自海洋摇篮,并终其一生想回到开始的地方。大陆本身在不断溶解消解,一粒粒地再次回到海洋之中。海洋催生的雨水又通过河流返回了母亲的怀抱。神奇的是,海洋既是所有生命的星星起源之地,又是所有生命最终的归去之所。世间万物最终归回大海,而海中之水,就像时间的长河,无穷无尽。
【注释】
[1]A.H.克拉克:《北方迷雾》,1912年,第一卷,第234页、247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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