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许多多那幽绿的岛屿都必须
在那深沉宽袤的大海中……
——雪莱
数百万年前,火山曾在大西洋海底上构建了一座山。巨大成堆的火山岩在连续不断地喷发之后,不断向上推举直到底部累积了高达100英里的物质,向上耸起突破海面,最后形成一个面积约为200平方英里的岛屿。大西洋的波浪不断将山顶削平,并让其不断萎缩变成浅滩,数千年过去了,数万年上亿年也过去了,最终,所有这一切都隐匿不见,除了一片小小残片遗留海面。这里,我们如今称为百慕大。
几乎每个岛屿都会重演类似百慕大的生命故事,千变万化而又不离其宗,这些岛屿之间都是波澜广袤又远离陆地的海洋。海洋中这些孤立的岛屿跟陆地之间有着根本不同。陆地板块和海洋盆地虽然经历了大部分漫长地质时期仍存于现今,但是岛屿的生命却非常短暂,今天创造出来的岛屿,很可能明天就被毁坏了。极少数个例除外,大部分岛屿毁于水下火山爆发,那石破天惊翻天覆地的火山爆发可能转瞬间就毁灭了数百万年才形成的岛屿。这就是地球和海洋所蕴含力量中自相矛盾的一点,既拥有着创造之神力,却又拥有毁灭自然之力。
人们多年以来,一直沉迷于群岛之中。也许这是人类作为陆地动物的本能反应,本能地去欢迎短暂地入侵那浩瀚无垠的大海的陆地。巨大的海洋盆地中,距离最近的大陆也要1000英里,船只下方还有数英里的水,这时出现了岛屿。我们想象着可以沿着岛屿斜坡向下穿过幽暗海水到达海底深处。我们想知道这个岛屿为什么又是如何能在海洋中间出现。
火山岛诞生是一件长年艰苦劳作的事件:地球的力量在努力创造,海洋的所有力量都在与之对抗。岛屿准备降世的海底区域最开始可能不超过50英里厚——覆盖在大地上的一层薄薄的覆盖物。而这之上却是深裂缝和浅裂纹,标志着过去时光中的不均衡冷却收缩。来自地球内部的熔融熔岩沿着这些脆弱的缝隙流淌,最终在海中爆发。但是,陆地上火山喷发时,熔岩、气体和其他喷射物都通过一个开放的火山口投掷到空中,海底火山却不相同。海底火山一直在对抗着上面海水的所有重量,尽管这巨大压力有可能只是两三英里海水。新的火山锥还是在源源不断的熔融熔岩的塑造下,不断向上朝向海面发展。一旦到达波浪范围之内,软灰熔岩和凝灰岩就会受到猛烈的攻击。潜在岛屿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可能仍然是浅滩,无法浮现于海面,但是最终,在新火山喷发推动之下,火山锥被推向空中,熔岩通过硬化过程建立起了可以抵御波浪攻击的壁垒。
导航员的图表上标有最近发现的那数不清的海底山脉,其中许多是昔日地质岛屿被淹没后的残余物。同一幅图表中既显示了海洋中至少5000万年前就浮现而出的岛屿,也标注了人类记忆中刚刚出现的其他岛屿。图表上所标出的海底山脉,在明日可能就成了岛屿。此时此刻,海洋洋底上就有可能正在形成我们看不见的岛屿,正不断朝着海面崛起。
海洋绝不可能毁灭于海下火山爆发;这些海下火山爆发相当常见,有时仅仅能通过仪器检测到,有时即使最随意的观察者也能显而易见地观察到。船只航行到火山活跃区后,可能突然发现四周海水开始剧烈搅动,大海似乎处于激烈的湍流中,海水不断起泡或沸腾,冒着大量的水蒸气。海面上时不时还有喷泉弹出。各种鱼类、其他深海生物的尸体,以及大量的火山灰和浮石从那深海幽暗处的隐匿实际喷发点开始,不断向上漂浮到海面上。
世界上最年轻的大型火山岛之一是南大西洋的阿森松岛。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美国飞行员曾这样唱道:
如果我找不到阿森松岛
赔偿金给我的妻子养老
这个岛屿是巴西高原和非洲高原隔海相望之间唯一的干旱陆地,岛上全覆盖着令人生畏的灰烬。灰烬之下,人们至少可以数出不少于40个死火山口。这片土地也并不是一直如此贫瘠,因为斜坡上已经发现了树木的化石遗骸。没人知道这里的森林怎么了。第一批探索岛屿的人约在1500年发现这里没有树木,如今这里除了最高峰,人称为“绿山”的地方,其他地方都没有自然绿色。
现如今的人们从未幸运到见证过像阿森松这样大规模岛屿的诞生。但是,偶尔会有海面上出现小岛屿的报告。也许1个月、1年、5年后,这个小岛屿会再次消失在海里。这些小小的还在难产中的岛屿,注定只能在海面上短暂出现。
大约在1830年,西西里岛和非洲海岸之间的地中海地区出现火山活动迹象后,有一个岛屿突然从100英寻深处上升到海面上。而这个岛屿几乎跟一个黑色煤渣堆一样大,也许有200英尺高。但是海浪、风雨都没放弃对其展开袭击。岛屿上的柔软多孔的物质易被侵蚀,迅速便成了风烛残年之岛,而后再次沉入海底。如今这里只是一个浅滩,人们在海图上把这里标记为格雷厄姆礁。
猎鹰岛曾是澳大利亚以东近2000英里的太平洋上浮现出的一座火山的山尖 ,于1913年突然消失。13年后附近海域发生火山猛烈喷发后,这个岛屿又突然再次浮出海面,甚至仍然在相同的物理位置,依旧属于大英帝国的范围,直到1949年,殖民地副局长再次报告这个岛屿失踪了。
火山岛几乎从创建的那一刻起,就开始命中注定的毁灭。岛屿本身便是自身溶解的“种子”,因为爆炸新形成的充满松软土壤的山坡,可能会加剧岛屿的自身解体。毁灭似乎是岛屿命中注定的劫数:不论经历快速毁灭,还是经过长时间的地质时期后毁灭,都取决于外部力量的塑造影响——侵蚀着陆地山脉的降雨、海洋,甚至是人类本身。
南特立尼达岛(葡萄牙语名为“Ilha Trinidade”)便是一个经过几个世纪的风化,被雕刻成奇异形状的岛屿——这是一个溶解迹象明显的岛屿。这组火山峰位于大西洋的开阔海域之中,距里约热内卢东北约1000英里。E.F.奈特曾于1907年写道,南特立尼达岛“已经全部腐烂,自身物质已经在火山熔岩和海水的作用下解体,所以岛上处处都是碎片”。在奈特研究的9年间,整个山腰在裹挟着破碎的岩石和火山碎片的巨大山体滑坡的攻击下坍塌了。
有时,岛屿解体会通过突然的暴力方式进行。历史上最大一次爆炸曾将喀拉喀托岛的内核直接掏空。1680年,荷兰属印度群岛的爪哇岛和苏门答腊岛之间的巽他海峡上有个小岛曾爆发过预兆性火山爆发。而后200年间,这里发生了一系列地震。1883年春天,烟雾和蒸汽开始从火山锥中的裂缝不断升起。地面明显变得温暖,火山不断发出隆隆声来警告人们。而后在当年的8月27日,喀拉喀托火山就真的爆发了。这一系列令人震惊的火山爆发长达两天,火山锥的北半部整个都被炸飞了。海水的突然涌入又往这口“大锅”里增加了过热流体的狂热。当白热化岩浆、熔融岩石、蒸汽和烟雾的“地狱”最终消退时,原本高于海面1400英尺的岛屿变成了海平面以下1000英尺的空洞。只有前火山口的边缘上还剩下一个岛屿残骸。
整个世界都知晓了喀拉喀托火山的破坏力。火山爆发引发的海啸高达100英尺,摧毁了海峡沿岸的村庄,造成数万人死亡。海啸也席卷了印度洋和好望角的海岸,并从好望角继续进入大西洋,不断向北加速并且威力丝毫不减,甚至波及英吉利海峡。菲律宾群岛、澳大利亚,甚至近3000英里外的马达加斯加岛都听到了海啸的轰鸣声。从喀拉喀托火山中心撕裂而来的粉状岩石形成的火山尘埃云,升入平流层并在全球范围内传播,引起了世界上持续近1年的一系列壮观日落。
喀拉喀托火山戏剧性爆发可谓是当代人所能目睹的最凶猛的火山爆发,但是喀拉喀托火山本身来自于一次更加猛烈的火山爆发。有证据表明,巽他海峡目前所处海域曾经有一座巨大的火山。遥远的过去曾有一次惊天动地的火山喷发,直接将火山夷为平地,其曾经的山基如今只留下了一圈零散岛屿,这其中最大的岛屿便是喀拉喀托,而它又通过自己灭亡最终带走了原始火山口环留下的“遗物”。但是在1929年,一个新的火山岛又出现在了这个地方,这是喀拉喀托火山的“孩子”——安腊喀拉喀托火山。
阿留申群岛所在海域饱受地下火山和深海波动的干扰。这些岛屿本身就是绵延千里的海底山脉的山峰形成的,而火山活动便是塑造这些山脉的首席建筑师。山脊的地质结构鲜为人知,但人们都可以看到,山的一侧从水下大约1英里的深度上升,另一侧从水深2英里的地方陡然上升。显然,这条狭长的山脊代表着地壳的深部断裂。如今,许多岛屿上的火山要么非常活跃,要么处于暂时休眠状态。现代航海进入该海域的短暂历史中,新岛屿发现的报告经常出现,但是也许只是间隔1年再去,就再也找不到那个新岛屿了。
波哥斯洛夫岛自从1796年被首次发现以来,其形状和位置已经多次改变,甚至后来全岛曾完全消失,然后又再次神奇出现。岛屿的最原始状态是一块黑色岩石,在大自然的鬼斧神工雕刻之下成了奇妙的塔状形状。探险家和海员们在雾中遇到它时,以为这是一座城堡,还将其命名为岩石城堡。目前,“城堡”只剩下一两个尖峰,长长的黑色岩石耸出,时不时有海狮从中出动,还有一簇高高的岩石上总是回响着数千只海鸟的叫声。每当母火山爆发时(至少自人类开始观察以来就发生了6次爆发),大量热气腾腾的新岩石从热水中涌出,有些达到数百英尺的高度,然后再被摧毁于新爆炸中。正如火山学家贾格尔所描述的那样,每一个新出现的火山锥体都是“活嵴,相当于一个陨石坑,巨大熔岩堆高达6000英尺,在白令海的阿留申群岛山脉上堆积,而最终落入深海洋底”。
海洋岛屿几乎都跟火山起源有些渊源,但是圣保罗礁却是少数例外之一。圣保罗礁,是驰名国际的迷人小岛群,位于巴西和非洲之间大西洋的开阔海域,从海底向上延伸到赤道海流,猛烈突兀地阻挡住那已经奔腾千里的海水。整簇礁石群覆盖面积不超过1/4英里,像马蹄铁一样弯曲。最高岩石超出海面不超过60英尺,海雾一路润泽直到山顶。突然,岩石入水,向下陡峭地倾斜到很深的地方。自达尔文时代以来的地质学家们深深困惑于这些接受黑色波浪冲刷的小岛到底是如何起源的。大多数人都认为这些岛屿是由海底本身的材料组成的。在遥远历史时期,地壳中不可思议的压力必然会向上推动固体岩体,使其向上升高超过2英里。
圣保罗礁上寸草不生,荒凉赤裸,看起来像是世界上最不可能发现蜘蛛织网的地方。然而,达尔文在1833年来到这里时发现了蜘蛛,40年后,挑战者号上的自然学家们也报告了蜘蛛的存在,它们正忙着织网。这里还发现了一些其他昆虫,一些是海鸟的寄生虫,其中3种栖息在岩石上。其中1种昆虫是生活在羽毛上的小褐蛾。这几乎就是圣保罗礁居民的全部清单,除了群居在小岛上的奇怪螃蟹,这些螃蟹主要以鸟儿捕捉给幼鸟的飞鱼为食。
圣保罗礁并不是唯一拥有各种各样超凡居民的岛屿,因为海洋岛屿的动植物群与陆地生物有着惊人的不同。岛屿的生命组成是独树一帜又至关重要的。这些孤立于陆地的岛屿上除了由人类最近引入的生命形式之外,从来没有任何其他陆地哺乳动物居住,除了一种已经学会飞行的哺乳动物——蝙蝠——时不时来访问下。岛上从来没有任何青蛙、火蜥蜴或其他两栖动物,可能有一些蛇、蜥蜴和乌龟等爬行动物,但是人们发现,岛屿距离主要陆地越远,爬行动物就越少。如果岛屿是真正的海上孤岛,那就没有任何爬行动物。岛上通常会有几种陆地鸟类、昆虫和蜘蛛。例如,南大西洋上的孤僻岛屿,距离最近陆地也要1500英里的特里斯坦-达库尼亚岛。岛上除了3种陆地鸟类、一些昆虫和几只小蜗牛之外没有其他任何陆地动物。(www.xing528.com)
人们根据如此精挑细选的岛上生命清单,很难看出生物如何跨越陆桥进行迁移而去“殖民”岛屿的,虽然一些生物学家正是持有这样的观点,并且有很好的证据去证明这些陆桥的存在。岛上现在所没有的动物恰恰是那些在通过理论陆桥时要保持干燥的动物。但是,海洋岛屿上发现的动植物都是可以借助海风或海水而运动的生物。那么,我们必须多一种假设作为备选选项,即假设岛屿上的生物积累是通过地球历史上最奇怪的迁徙进行的——这种迁徙早在人类出现之前就开始了,并且仍在继续,这种迁徙似乎更像是宇宙偶然性,而不是有序的自然过程。
我们只能猜测,海岛从海洋诞世之后多久才有生命居住。海岛的原始状态当然是一片光秃秃的土地,条件严酷,远远不是人类目前经验所能抵挡的。火山山坡上没有生物能上下移动,裸露的熔岩地上没有植物能生根发芽。但是,动植物们借助着风力,或随着洋流漂流,或跟着原木、浮刷或树木从远处的大陆上一路漂来,在这里一点一点地慢慢定居下来,开始“殖民”。
岛屿的生物蓄养过程就是如此精致从容,如此不紧不慢,而又无可阻挡。这一过程可能需要数千年或数百万年。要知道,万古永恒岁月中,某种特定生命形式(比如说乌龟)能在海岸上成功着陆的次数可能不会超过6次。越是不耐烦地想知道为什么无人能持续见证生命到来,就越是无法理解这个历史过程的宏伟步伐。
然而,人们偶尔能幸运地对这个过程有惊鸿一瞥。距离刚果河、恒河、亚马孙河和奥里诺科河这些热带河流的入海口超过1000英里的海域上,都经常可以看到连根拔起的树木和乱蓬蓬植物构成的天然“木筏”在随波漂浮。这些“木筏”上很容易就承载着各种昆虫、爬行动物或软体动物作为“乘客”。这些非自愿的“乘客”里有些能挺过在海上的漫长旅程,而有些在旅程的第一阶段就不幸死亡了。钻木为生的昆虫最适合乘坐木筏子旅行,所以在所有昆虫家族中,只有这类钻木为生的昆虫最常见于海洋岛屿。最可怜的“木筏乘客”就要数哺乳动物了。但即使是哺乳动物,也可以渡过较短的岛间距离。喀拉喀托火山爆发几天后,人们从流经巽他海峡的一些漂流木材中救出了一只小猴子。它遭受了极大的灼伤,但幸存了下来。
岛屿添丁加口这方面,风和气流所发挥的作用丝毫不亚于海水。大气层上部充斥“交通”拥堵的情况远远早于人类进入机器时代之前。地面上空数千英尺的高空里,空气中充满了各种各样的生物,它们或漂流、或飞行、或滑翔、或像气球般鼓起,又或者在大风中不由自主地旋转着。人类直到找到物理办法能进入这些区域后,才有机会发现这里丰富的空中浮游生物。科学家们现在通过特殊的网和陷阱,从高层大气中收集到了许多原本栖息在海洋岛屿中的生命形态。曾经让人们百思不得其解能在岛屿上生活的蜘蛛们,如今也在地球表面上方近3英里处被人们捕获到了。飞行员沿着2到3英里的高度穿过了大量蜘蛛“降落伞”的白色丝状细丝。海拔6000到16000英尺的高度上,即使风速达到了每小时45英里,风中还是携带着许多活昆虫。昆虫们在这样的高度和强风中,可能已经被运载了数百英里。高达5000英尺的高度上,风也采集了很多种子。风中采集的通常是菊科植物种子,海洋岛屿上典型的“蓟花的冠毛籽” 特别丰富。
人们关于通过风力活动运输植物有一个有趣观点。地球大气层上层,风向不一定与地表风向相同。众所周知,信风流动位置低,如果有人站在海拔1000英尺的圣赫勒拿峭壁上,就高于猛烈激荡的信风,因而丝毫也感受不到它。不论是昆虫还是种子还是其他,一旦被风力吸入高空,就会轻易地跟着风沿着岛屿水平信风相反的方向前行。
经过海洋岛屿的大量鸟类迁徙活动也与植物分布有很大关系,甚至可能影响到昆虫和微小陆地贝壳分布。查尔斯·达尔文通过种植在一只鸟的羽毛中藏着的泥球,竟然得到了82株独立植物,分属5种不同物种!许多植物的种子都有钩子或刺,非常适合附着在鸟类羽毛上。像太平洋金鹦鹉这类鸟类,每年从阿拉斯加大陆飞到夏威夷群岛甚至更远的地方,也许能为我们破解植物分布谜团助上一臂之力。
喀拉喀托火山灾难给自然主义者提供了一个观察岛屿殖民生物的绝佳机会。由于岛屿本身大部分都毁坏了,残余部分也都覆盖着深层熔岩和灰烬长达数周,从生物学的角度来看,1883年爆发后的喀拉喀托就是一个崭新的火山岛。一可以登陆火山岛,科学家们就马上开始寻找生命迹象,尽管很难想象何种生物能幸存。果不其然,人们没有找到任何一种动植物。直到火山爆发后的9个月,自然学家卡托才报告道:“我只发现了1只微观蜘蛛,只有1只。这个奇怪的改造先驱者正在忙着旋转织网。”由于岛上没有昆虫,大胆的小蜘蛛忙碌的旋转织网也只是徒劳,整整1/4世纪里除了几片草叶,几乎没有其他生命能生活在喀拉喀托。然后“殖民者”开始登陆,1908年发现了一些哺乳动物;一些鸟类、蜥蜴和蛇,各种软体动物、昆虫和蚯蚓。荷兰科学家发现,90%的喀拉喀托新居民是通过空中形式抵达。
海岛生命与陆地上的大量生命隔绝,没有借助生物杂交去消除新兴和特殊生命,以保持平均水平。所以,地球上这些遥远陆地里,大自然在创造奇怪而奇妙的生命形式方面再次夺魁。大自然好像为了证明令人难以置信的多功能性,每个岛屿几乎都发展出了地方特有物种,也就是说,独一无二,并且在地球上其他任何地方都没有的生命。
年轻的查尔斯·达尔文正是从加拉帕戈斯熔岩“书页”上所记载的地球历史中,首次了解了物种起源的伟大真理。达尔文通过观察千奇百怪的植物和动物——巨型乌龟、从惊涛骇浪中捕获食物的黑蜥蜴、海狮、种类繁多的鸟类——从而深深震惊于它们与中南美洲大陆物种的模糊相似性,但却也苦思不解它们为什么不仅区别于大陆物种,而且还区别于群岛内其他岛屿上的物种。多年以后,他在回忆录中写道:“无论是在空间还是在时间上,我们似乎都接近了这个伟大的事实,这个神秘中的神秘——地球上新生物是如何首次亮相的。”
岛屿上演化而出的新生物中,鸟类是最引人注目的例子之一。古老时代里一只小小的鸽子似的鸟儿,远早于人类出现之前就从印度洋一路飞行到了毛里求斯岛。但是我们只能猜测它后面的变化过程了。这只鸟儿失去了飞行能力,发展出短而粗壮的腿,并且体型不断变大,变得直到像现代火鸡这般大小。这就是渡渡鸟神话般的起源故事,而这可怜的鸟儿在人类来到毛里求斯后不久就灭绝了。新西兰是恐鸟的唯一家园。这些类似鸵鸟的鸟类高达12英尺。恐鸟从第三纪早期开始就在新西兰繁衍,但是毛利人到达新西兰后不久,残存的恐鸟也很快都灭亡了。
除了渡渡鸟和恐鸟之外的其他岛屿生命形式的体型也趋于变大。加拉帕戈斯龟也许是在抵达岛屿后才成为“巨人”,尽管大陆上残存的化石遗骸让人对此充满怀疑。鸟类不使用翅膀甚至根本就没有翅膀(恐鸟就没有)是岛屿生命演化的共同结果。那些信风拂过的小型岛屿上的昆虫往往会失去飞行的力量——还保留着这项能力的虫子们很可能面临着被吹进海洋的危险。科隆群岛有一种不会飞的鸬鹚。仅在太平洋岛屿上就有至少14种不会飞的秧鸡。
岛屿物种最有趣和最吸引人的特征之一是非凡的驯服性——在与人类的交往中缺乏复杂应变能力,即使是痛苦的经验教训也不会让它们迅速改变。1913年,罗伯特·库什曼·墨菲带着一队人乘着双桅横帆船黛西号来到南特立尼达岛时,燕鸥停在鲸鱼船上,落在人们的头上,好奇地凝视着他们的脸。居住在夏威夷莱桑岛上的信天翁,习惯演绎精彩的仪式舞蹈,它们允许自然主义者们在自己的“殖民领地”中行走,并且还用严肃鞠躬来回应游客们的礼貌问候。达尔文之后又过了1个世纪,英国鸟类学家大卫·拉克再次踏上科隆群岛,他发现鹰允许自己的触摸,飞虫们试图从男人的头上拔根头发去筑巢。“荒野鸟儿会去靠在你的肩膀上,这是一种令人好奇的快乐。”他写道,“如果人类历来的破坏力能小一点儿,那么这种快乐可能就不会这么稀少。”
但不幸的是,人类在海洋岛屿上写下了作为毁灭者的最黑暗记录。人类给每一个印上人类足迹的岛屿几乎都带去了毁灭性变化。人类在岛上肆意割草、清理、焚烧,破坏了岛上环境;人类让自己摇身一变化身成了穷凶极恶的硕鼠;人类在所有岛屿上几乎无一例外地放出了整个“诺亚方舟”的山羊、猪、牛、狗、猫和其他非本地动植物。岛屿在横加外来的生命物种入侵之后,毁灭黑夜也就来临了。
所有生物世界中,岛屿生命和环境之间毫无疑问有着最微妙的平衡。岛屿处在一片汪洋之中,会带来影响的洋流信风的航向几乎从不改变,气候变化很小,环境异常统一。岛上生物天敌很少,也许根本就没有。陆地上引以为常的激烈生存斗争在岛屿上弱化了很多很多。当岛屿上这种温和的生活方式突然改变时,岛上生命几乎都没有能力去进行生存所需的调整。
恩斯特·迈尔曾讲述了1918年澳大利亚东部豪勋爵岛上的一艘轮船失事带来的影响。船上的老鼠游上岸后短短两年里,几乎消灭了岛上的所有本土鸟类,“曾经的鸟类天堂如今已是一片荒野,唯一回响的旋律只有死亡的宁静”。
在特里斯坦-达库尼亚群岛上,猪和老鼠轻易灭绝了几乎所有经过漫长岁月才进化而来的独特陆地鸟类。塔希提岛的本土动物群正在人类引入的大批外来物种的碾压之下逐渐丧失领地。夏威夷群岛几乎比世界上其他任何地区都更快地失去了本地动植物。这些都是干扰自然平衡结果的典型例子。几个世纪以来,动物与植物、植物与土壤之间的某些关系已经形成。当人类突然介入并粗暴地扰乱这种平衡时,便会引发一系列连锁反应。
温哥华人将牛和山羊带到了夏威夷群岛,对森林及其他植被造成了巨大破坏。许多外来植物都带来了负面影响。据报道,马克船长曾为自己在毛伊岛上的美丽花园引入了一种名为帕玛卡尼的植物。这种植物具有可借助风力传播的轻巧种子,很快就从船长的花园里逃逸出来,占据了毛伊岛上的草地,然后一个接一个地攻占下了整个岛屿。美国地方资源养护队(CCC)曾经一度试图把它们从火奴琉璃森林保护区中清除出来,但是还没来得及拔起植物,种子就先飞到了风中。马缨丹也是作为观赏植物被引入的植物,现在,尽管人们花费了大量资金进口寄生昆虫来控制它的数量,它仍然覆盖着数千英亩的土地,并且生长茂盛。
夏威夷曾经有一个专门致力于引进异国鸟类的社团。今天当你登上夏威夷岛屿的时候,你再也不会看到那些迎接过库克船长的精致本土鸟类,你能看到的是来自印度的八哥、来自美洲的主红雀、来自亚洲的鸽子、来自澳大利亚的织布鸟、来自欧洲的云雀和来自日本的山雀。大部分原始鸟类生命已经不复存在,如果要找到幸存逃亡者,就必须去最偏远的山区里努力搜寻。
一些岛屿物种充其量只是最脆弱的生命。莱桑岛短颈野鸭在世界其他地方无处可见,只有莱桑岛的一个小岛上可见踪迹。即使在这个岛上,它们也仅仅活动在有淡水渗出的那一侧。这个物种的现存总数不超过50只。不论是破坏它们视为家园的小型沼泽地,还是引进天敌或竞争物种,都可以轻而易举地切断本来就细小危险的生命线。
大多数人习惯性地引入外来物种来篡改自然平衡,这是因为他们完全意识不到随之而来的致命事件链。如今的我们至少还能从历史中获得教训。大约在1513年,葡萄牙人将山羊引入最近发现的圣赫勒拿岛,该岛上有一片宏伟的森林,富含产胶的树、乌木和巴西木。到了1560年左右,山羊的数量激增,大批大批山羊徘徊在岛上,践踏幼树,分吃幼苗。当然这个时候,殖民者也已经开始砍伐和烧毁森林了,因此很难说到底是人还是山羊应该对毁灭负责。但结果如何毫无疑问。到了19世纪早期,森林消失了,自然主义者阿尔弗雷德·华莱士后来称这个曾经覆盖着美丽森林的火山岛为“岩石沙漠”,只有最难以到达的山峰和火山口山脊中还存有一些原始植物的残余物。
天文学家哈雷大约在1700年访问大西洋岛屿时,在南特立尼达岛上放了几只山羊。这一次,人类没有成为进一步帮凶,森林毁灭的进展还是如此之快,几乎不到一个世纪就完成了。今天,特立尼达岛上的斜坡成了一片幽灵森林,死树那下垂又腐烂的树干四处零散,柔软的火山土壤没有了植物根系交缠不清的维系,正在不断滑入大海。
太平洋岛屿中要数莱桑岛最有趣了,这是夏威夷外围岛群之外的一小块土地。岛上曾经有一片檀香树和扇叶棕榈树林,有5种莱桑岛独有的陆地鸟类。其中1种便是莱桑秧鸡,一种高不过6英寸的迷人侏儒生物,翅膀看起来过于细小(当然也从来没发挥过翅膀的作用),脚丫似乎太大了,走路发出的声音像在远处响起的铃声。大约在1887年,一艘游船的船长将部分秧鸡运到了中途岛,也就是向西约300英里的地方,秧鸡们建立了第二个“殖民地”。这似乎是冥冥中上天在庇佑着秧鸡们,因为此后不久兔子便登上了莱桑岛。短短1/4个世纪之内,这些兔子吃光了小岛上的植被,小岛成了一片沙漠,除了兔子自己,其他所有生命几乎全部灭亡了。对于秧鸡们来说,岛屿的破坏也是致命一击的,岛上最后一只秧鸡在1924年左右死亡。
如果中途岛后来没有遭受悲剧袭击的话,也许莱桑岛生物“殖民地”可以借助中途岛生物团体再现。太平洋战争期间,老鼠借助船只和登陆艇登陆了一个又一个岛屿,在1943年,入侵了中途岛。秧鸡们无一幸免。鸟蛋都被吃光,幼鸟全被杀死。世界上最后一次见到莱桑岛秧鸡是在1944年。
海洋岛屿的悲剧就在于岛上物种经过漫长时光演变出的独特性和不可替代性。如今的世界里,人们会将这些岛屿视为宝贵的财产,像是一座充满了美丽而奇特神创品的自然博物馆,珍贵到无法用金钱衡量,因为世界上没有其他地方能复制这里的美丽。W.H.哈德逊对阿根廷潘帕斯草原鸟类的哀悼,其实在更真实地哀悼这些岛屿:“美丽一旦消失,不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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