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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波老墙门:精致生活的居家之道

时间:2023-10-13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在宁波的老墙门里,花园只是一个陪衬和补充,往往在墙门比较隐蔽的附属部分,因此常常称为后花园。后花园是一个私密的自由的天地,休闲是它的基调。诗书传家,是宁波老墙门引为荣耀的传统。书斋在宁波话中称为“书房”,但宁波的书房与一般的书斋相比又别有一番深意。宁波老墙门的书房,其实更是墙门主人的起居室、议事厅和办公室,而孩子们读书的地方,即旧日的家塾,宁波老话中称为“学堂”。

宁波老墙门:精致生活的居家之道

明中叶起在经济繁荣的江南掀起了一股私家“造园热”,道家的自然观和殷实富家对自然山水的追慕,使太湖流域名园迭起,尤以扬州和苏州为盛。小户人家富不足以迭山垒石,却也掀起一股小小的“盆景热”。这情景必然对宁波有所影响波及。

宁波的私宅“后花园”从宋代丰稷的“马园”、史浩的“花果园”起,已经有自己的传统。今天残留在城里的街巷地名,还有许多“花园”的影子:屠园巷,这是屠隆、屠本畯家族的私园;梅园巷,因当年桥边上的梅园命名;魏相国园、倪氏介石园,竹林巷蒋家园、采莲侨蒋园、氏西园、拗花巷陆氏拗花园,这些都曾经是宁波的名园。后乐园是宁绍台道薛福成献出的公廨后园,假山巷必然有花园假山,此外,乡间如竹溪凫园、周家花园等,都一时以园闻名。那些并不以园出名的墙门,也会留出半亩绿地小辟花园,或者建造一个大花坛。比如银台第童氏、腰带河头秦氏都有自家的小园,只是不以园出名。

仁者乐山,智者乐水。仁者是坚持原则的人,他们喜欢的是静态不变的山;智者只有在应对变幻无穷的世界时才显示出他们的智慧,因而他们能从流动的水中看到自己的精神世界。山水因此便成为中国传统文人们的特殊喜好,它们象征了人格追求中的仁和智。于是,当他们营造自己的花园的时候,造景的主要元索就必然是“山”和“水”,垒山引水是造园的基本主题。

但是宁波的私宅墙门花园又与太湖流域不同,宁波有自成一家的造园方法。现在最完整的园,是范氏天一阁内天一池边的花园,它为宁波留下了丰富的造园信息。宁波的花园大多规模不大,写意为主,点到即止。造园的基本要素是引水垒石,宁波的花园石并不拘泥于透、瘦、漏、丑的太湖石,有许多是用黄石,而最有特色的是使用海礁石,我们可以从天一池上的福禄寿三石看到它的神采。此外,巨大的溪石也被引用到园中。假山的最大功能不是它的山的形象和联想,而是它能联想到许多山以外的东西。它是潜伏在那个园林空间里的一个个物迷,让你去猜想,让你去象征。保留得最原汁原味的是清代天一阁宝书楼前的那一片咫尺天地,这里的假山不但以“福禄寿”三星为基架,而且潜伏着“九狮一象”、“老人牧羊”、“美人梳妆”之类的场景暗示,在似有似无、若即若离之间产生一种文人式的想象与意境。这种功能,与诗歌创作有异曲同工之妙。

天一池的假山,是经典的宁波园林做法

宁波老墙门里的花园,其精致处除了海礁石的假山外,另一个有特色的功夫是砖墙上的漏窗。漏窗是一种满格的装饰性透空窗,俗称为“花墙头”或者“花窗”,大多设置在花园内部的分隔墙面或者回廊与庭院那半通透的连接处。透过漏窗,景色似隔非隔,似隐还现,光影迷离斑驳,可望而不可即,步移景异之间,给平直的墙而添了无尽的生气和流动变幻感。漏窗一般不使用在外围墙上,以免泄景,但有时会在围墙的内侧作成漏窗模样,实际上并不透空,外侧仍然是实别别的普通墙面。

最简易的漏窗用瓦片叠置成鱼鳞、叠锭、连钱,或用条砖无置。这种工艺分成砖瓦搭砌漏窗、砖细漏窗、堆塑漏窗、细石磴浇捣漏窗、烧制成品拼镶漏窗等。砖瓦搭砌漏窗是最传统和最简单的做法,一般用望砖作为边框,窗芯选用板瓦、筒瓦、木片、竹筋,构件节点用麻丝纸筋灰浆黏结。堆塑漏窗是以纸筋灰浆为主材,中间的图案以铁丝等构成骨架,再以纸筋灰浆多层粉成。

漏窗多有一圈清水磨砖的边框,明式做法是砌两到三条线脚,形成“子口”,这样看上去柔和幽雅。漏窗中部的窗芯弯曲而变化繁多,大体分成硬景和软景两类。硬景窗芯的线条都为直线,把整扇花窗分成若干块有棱角的几何图形;而软景窗芯则呈仙线状,由此组成的图形无明显的转角。前者线条棱角分明,后者线条曲折迂回,具有不同的观赏效果。几何图案的构图多由直线、弧线、圆形等组成。全用直线的有定胜、六角景、菱花、书条、绦环、套方、冰裂;全用弧线的有鱼鳞、钱纹、球纹、秋叶、海棠、葵花、如意、波纹。

用瓦拼接的漏窗

瓦片培有一种朴慈的灵感

用两种以上线条构成或以堆塑做的有寿纹、夔纹、万字、海棠、六角穿梅。此外还取形自然,用象征吉祥或风雅的动植物图案。花卉题材的有松、柏、牡丹、梅、竹、兰、菊、芭蕉、荷花等;鸟兽题材的有狮、虎、云龙、凤凰喜鹊蝙蝠,以及松鹤图、柏鹿图等;物品题材的有花瓶聚宝盆文房四宝博古等;此外还有表现戏剧人物和故事、象形文字的图案。

在宁波的老墙门里,花园只是一个陪衬和补充,往往在墙门比较隐蔽的附属部分,因此常常称为后花园。后花园是一个私密的自由的天地,休闲是它的基调。因此,宁波老墙门的那些“附属”的花园,比起苏州园林来要朴素得多,它没有必要张扬。对这种朴素的最好表达,就是那里的后墙常常都是“瓦爿墙”,一种完全用废墟里的碎瓦片精巧地垒迭起来的土墙。“瓦爿墙”在零乱的堆砌中创造了零乱的力与美,让人联想到古朴和苍凉。这也许就是宁波墙门园林与苏州园林最不相似的地方。宁波园林强调了私密和历史文化的承接.并以它的这个基调,为在这里流行的地方戏曲越剧提供了“私订终身后花园,小生落难中状元”的想象空间。

诗书传家,是宁波老墙门引为荣耀的传统。宁波的“书香门第”往往奉行着那种被博学的典故和精致的顽皮双重浸润的生活境界,即使登庙堂入高阁,他们也常常以一种普通读书人的心态来想象和图解自己的生活,因而不但后花园常常就是那些富有玲珑之心的读书人的个性化小天地,而且他们始终保持着读书的生态,把书斋看作又一个个人化的文化天地。

书斋在宁波话中称为“书房”,但宁波的书房与一般的书斋相比又别有一番深意。每个老墙门里都有一个房间是作仿房的,比如我们可以从张苍水的故居里看到苍水先生曾经的书房。宁波老墙门的书房,其实更是墙门主人的起居室、议事厅和办公室,而孩子们读书的地方,即旧日的家塾,宁波老话中称为“学堂”。学堂的最初意思是墙门里供孩子学习功课的厅堂,而不是日后的公众学校,正如大户人家的饭堂,是吃饭的厅堂一样。清末办的小学校,借用了学堂的概念,这就成为“小呀小儿郎,背起书包上学堂”的缘由。因此,墙门里只有一间书房,其他读书的地方都只是称写字间。

大宅的台门(www.xing528.com)

书房--般会放在轩子间里,这样便于主人的交往接待,但也有放在墙门最僻静处的,那倒真正为读书而设。书房的陈设往往简单而不俗,有一张书桌或者账桌,一把单背椅,然后是几个书橱,也有可以用来拼搭成书架的书箱。书箱往往是放丛书的,如二十四史。书房里常常放上一张“榻”,这是便卧床,让案牍劳形的主人随便躺躺。然后再挂几帧主人喜欢的字画,许多还是自己的手笔,这标明主人的文化身份和品味,让人感到文化味。

有些事情是很值得深究的。比如不论是宁波的官员或者商人,他们回家后都喜欢以一个读书人的姿态出现,因而他们常常会流连于书房。这种崇儒的文化意识,我们只能归结为北宋的那一次文化启蒙。

1047年也就是北宋庆历七年的秋天,一位27岁的年轻官员风尘仆仆地踏上了宁波的土地。他先雇了一条小船,沿着河流的脉络整整走了七天,他用七天的时间细细地考察了宁波平原,真的被他看出了这个地方的一个大问题。这位读书人出身的青年官员惊讶地发现,那些种地的、跑船的、做小生意的宁波人,大多不识字。他们不知道天下有多大,于是见到官员唯唯诺诺,踏上旅途战战兢兢。他们在解决了基本的温饱后,竟不知道还应该做些什么。这样的人.最终还能成什么大事?这位官员很激动,他毅然拍案定板:宁波必须办学育人,用文明来开化一方民智。这位年轻的官员,就是新来宁波担任知县、后来撼动过,11世纪中国历史的赫赫有名的王安石。王安石是一位十分执著而务实的人,他一边把离衙门不远的一处破旧的和尚庙改建为县学,一边亲自从深山野村寻找到五位知书识字的老先生,他一次次地上门或者写信给他们,肯请他们出山执教。这五位人物,便是日后著名的中国学术史开蒙时代的“庆历五先生”。

宁波文化的种子第一次播种发芽了。从此宁波就有了作为学子科举考试的专门场所“考试院”。十余年后,当王安石以参知政事的身份部署中国改革的时候,宁波的第一代进土也产生了。那些农人商民的孩子经过十年寒窗终于开始成才,而且在不久,即产生了宁波历史上的第一位状元。这些终于成才的孩子,不是老墙门的子弟,就是日后自己来营造宁波那些老墙门的人。

明州碑林

天一阁“明州碑林”里的历代儒学碑,无不颂扬着王知县当初的开蒙之功。王安石的意义并不在于使少数的民间子弟通过读书做官而从边仄的小城走向全国,他更为重要的影响恰恰在于,他从此倡导了一种价值趋向,形成了一种耕读传家、商儒并生的传统。且不说这以后,宁波竟然出现了2432名进士、12名状元,出现了数万名举人和数十万名秀才童生.他开创的那种“田家有子皆习书,士族无人不织麻”的社会氛围,那种尚文尚礼、崇信崇义的地方文化精神,成了一代代宁波人人格理想的精神支柱。

一种地域性的文化价值趋向一旦形成,从此就很难移易。而且有意思的是,在宁波城里让人羡慕的那些老墙门,实际上都是这种文化价值的产物。读书做官,衣锦还乡,买地置屋,光祖耀宗,这是一条让宁波人看得到、摸得着的成功之路。因此,课子习书,尊师重教,历来是宁波人发自内心的需求。宁波的教学到底与各地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我们可以略举古今的两个例子。元代的宁波人程端礼所订《程氏家塾读书分年日程》,是经过悉心研究后的家族教学大纲,不但被国子监颁发为全国郡县学校参照执行的“部颁大纲”,而且以后的明清两代儒者,都遵其为法式,足见宁波人对于如何教子习书的研究,已经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都说宁波的“读书种子发芽快”,这只是形象的说法,一种深入民心的重教尚学的意识虽然历经十年“文革”的严冬,但是春风一吹,立刻被唤醒。1977年恢复全国高考后,宁波的高考录取率连续七年为浙江省之最。笔者当年所在的村子,当高考制度一旦恢复,村子里的热门人物不再是革命生产的老队长和“铁姑娘”,而是与猪舍为伍的两个“右派分子”,这是因为政治原因而被遣送回乡改造的两个大学生知识分子之大不幸也,乡党之大幸也。一时“右派家”门庭若市,这是知识的魅力,也是知识意识的魅力。

层迭的马头墙和门前狮,装饰着官宅的气度。而不轻易开启的大门,表示了一种谦逊的低调。

说开了,还是收回到老墙门里来。墙门里的书房,这是读书人出身的官员、缙绅、商人们重温他们赤子原生态的地方,也是他们心灵宁静港湾。以书为壁,以书为友,以书为业,这是什么样的文化环境?难得有一空暇能在书房里度过,他们的心灵是何等的充实和愉悦,就像将军回到战场,孩子回到母亲的怀抱。

以读书为本性的宁波老墙门里的人物,他们嗜书如命,因而收书藏书就成为他们的一大爱好,也成为老墙门的一个文化特色。

宁波历代都有著名的藏书楼。不说楼钥的东楼(月湖竹洲)、史守之的碧沚亭(月湖芳草洲)、丰坊的万卷楼(马园)、范钦的天一阁(月湖芙蓉洲)、范大澈的西园(莫家巷)、谢三宾的天赐园(谢家巷)、万斯同的寒窗斋(尚书街)、全祖望的双韭山房(湖西桂花井)、卢址的抱经楼(石板巷)、徐时栋的烟屿楼(月湖烟屿)、冯孟颛的伏跗室(孝闻街)、朱鄼卿的别宥斋(府侧街),就是一般的墙门里,有千卷藏书并不是什么令人惊讶的新闻。藏书楼常常是书房的扩大和延伸,从借书、买书、读书到藏书,其间并没有什么本质的不同。

但是藏书楼作为私家图书馆,它的文化意义却远远超越了书房。许多藏书楼实际上成了地方文化的庇护所:丰坊的万卷楼毁于火灾,范钦就收藏了他的陈典残籍;抗战的警声里,冯孟颛向弃家逃难的人们收购无法搬迁的书籍;洋风披靡中,薛福成把“后乐园薛楼”开放为公共图书馆;历经“文革”横祸,别宥斋的藏书捐给了天一阁。作为文化载体和文化象征的书籍,就这样一直在宁波的那些老墙门中辗转,它表达了社会对于知识、文化与历史价值的共识与珍视,表达了宁波人对于文化的有个性的追求。

老墙门的精神是文化的,它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文化载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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