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费最初意义和目的就在于通过对商品使用价值的使用来满足人们基本生存和生活所需,生产商品的劳动资料来自自然资源,被劳动者加工为商品之后为消费者购买和使用,在这一系列的过程中都穿插着各种人与人、人与物、人与社会的关系,一切社会关系都是在自然与人始源性关系中生成的,因此消费也蕴含在自然与人相互交织的始源性关系中。”[8]然而,当“消费时代的物欲膨胀、消费社会的大众狂欢、消费文化的欲望逻辑”[9]逐渐破坏这种始源性关系时,人的异化随之产生。毋庸置疑,消费主义就是“消费时代”的必然产物,而支撑消费时代和消费主义的始终是二元对立的理性社会秩序,或者如有些学者所言,是“西方工具理性”[10]。二元对立的思维模式一度导致了人与自然的截然对立,更因工业社会的崛起而呈现愈演愈烈的趋势,直至现代,因为人们物欲的极度膨胀,物质的极大丰富,自然已然成为人的附庸,甚至成为新的消费对象。而女性作为与自然同处于“他者”地位的存在,在这种消费热潮中,自身的生存与反抗更是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激烈。
“工具理性一直迫使自然以工具命运压倒其天然命运,就像男权社会中女性必须服从自己作为女人的命运,而不是‘人’的命运一样。”[11]在男权社会中,女性是具有双重命运的,即“有着维持生存规律的‘天然’命运,以及作为人类一切需求供应者的‘工具’命运”,[12]在经济迅猛发展消费型社会已然形成的当下,这种“工具命运”表现得越发突出。消费主义中包含着父权制对女性的压制,而“消费”本身也加剧了现代女性的“他者”地位。
然而,女性在这种情况下会以怎样的方式去面对呢?作家严英秀通过她笔下的女性形象,以及对她们命运的描写,明确地提出了消费主义对女性的束缚与戕害。(www.xing528.com)
在严英秀的短篇小说中,有一篇格外引人注目,这就是《可你知道我无法后退》。如前所述,在严英秀的作品中总有一位为了爱情而破釜沉舟的女性。但是,在这篇作品中,作家塑造的娜果却完全是另外一个样子。朱棉在第一次见到娜果的时候,“觉得她是一个像猫的女人”[13],而当娜果听朱棉说她像猫时,“那高兴劲倒像是听到人说她长得像苏菲玛索一样。然后,她一偏脑袋,娇嗲嗲地说,那太好了,我最喜欢猫咪了。她娇弱慵懒地倚在身旁的凌怡肩头,那性感妩媚的样子,的确像极了一只印象主义的猫”[14]。作为导师的朱棉对于娜果的这一比喻是耐人寻味的。“猫”是一种神秘、轻巧又善于以伏击方式猎捕食物的动物,用猫来形容娜果,似乎在暗示着娜果是一位精于算计,又处心积虑获得成功的女性。而娜果毫不掩饰自己对猫的喜欢也正印证了朱棉对她的判断,同时也是娜果自我认同的一种表现。曾经的娜果也有一段令人艳羡的爱情与婚姻,但是十二年前这一切因为丈夫的出轨戛然而止,而与此同时,年仅十八岁的弟弟,已至暮年的父亲也离开了她。然而,她和她的女儿却幸存了下来,从此,和母亲一起过着举步维艰的生活。整整十二年,她没有向任何人再谈起过当年的事情,直到她遇到导师朱棉。朱棉虽然不喜欢娜果,但她同情她,从录取到最后帮忙找工作,她一直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帮助她。作品中,娜果可以看作是一位在逆境中坚强生活的女性形象,她的身上有一种对于命运不妥协的倔强和执着。然而,当她闪电般地和与她年龄差了十来岁的张教授结婚时,她的这种倔强和执着似乎完全被消解了,她不过是一个处心积虑想轻松获得安逸生活的追求名利者。尽管她用一句“没有一种人生不是残缺不全的”[15]来回应朱棉对她的质疑,但事实上,这也不过是一种借口。毋庸置疑,娜果最终选择的是女性作为“工具”的命运。她在第一次婚姻失败后,死里逃生活过了十二年,这十二年的艰辛外人是无法知晓的。她曾经告诉朱棉,如果遇不到合适的人,她绝不嫁。作为一位婚姻失败的女性,她不但有着坚强的毅力,更没有失去一位女性想要把握自我命运的执着,从这一点上来看,她曾经是一位父权制的坚决反抗者,然而,这样的反抗终究是无效的。她在读博士的时候遇到了师兄罗有,甚至导师朱棉都十分看好这一对,然而,在与罗有接触了一段时间后,娜果已完全看清了罗有的真实面目。他一边向导师朱棉多次表白着自己的心迹,一边又和已经出轨的妻子藕断丝连。或许,在娜果遇到罗有之前,她还是一位想活出“人”的命运的女性,但当她在读博时遇到罗有之后,她终于明白在父权制社会中,女性想要活出“人”的命运不过是自己的一种奢望而已。娜果的选择是令人心酸的,她的精于算计、处心积虑不过是父权制社会对于女性的再一次戕害,尤其在这个女性不得不选择所谓的“成功之路”的消费社会,女性越是执着于自我价值的实现则越是深陷其中不可自拔,直至最终沦为“消费”的对象。
与《可你知道我无法后退》不同,在短篇小说《一直很安静》中,作家旗帜鲜明地对消费主义进行了批判。作品中的田园与娜果一样,同样是一个在父权制社会中寻求自我成功的女性形象。从一个青涩懵懂的大学生,到不断提升自己学历、业务水平,成为学院骨干的教师,田园在自己热爱的学术领域中不断实现着自己的梦想。但是,这毕竟是一个父权制意识形态构筑的高校体系,田园终究是感受到了一种陌生,“她多少年投身其中的环境,竟然是如此的陌生。”[16]从这一刻起,她开始重新审视自己再熟悉不过的工作环境。从学校的运动会,到公开课教学、科研项目,再到人才引进、人事调动,田园总觉得自己已经沦为了一种“工具”。学院领导的心思完全不在教师与专业的发展上,而是在所谓的怎样用“两条腿走路”,怎样把手中的资源利用好从而更好地为自己谋私。而在此过程中,以田园为代表的女教师们就成了他们在校领导面前挣得颜面,获得业绩的一种“工具”。田园拒绝这种被人摆布的命运,甚至不惜得罪学院的一把手钱书记和曾经的同事、而今的人事处处长吕海鹏。田园在钱书记眼里一直是学院女教师中的骨干,是他看好的老师,但是,当钱书记以教学检查为由“想要一个最隆重的压轴戏”[17]时,田园却并不买账,整整一堂课,田园只说了一句话:“同学们,把作品翻到第386页,这两节课我们阅读作品,下次课进行讨论。”[18]田园明白,钱书记对她所谓的看好,并不是把她放到一个真正的教师,一个真正的“人”的位置来看待的,而是从他自身获得的利益出发。与娜果一样,田园是想获得成功的女性,但是,她想要的成功是建立在对她的尊重和自我价值肯定的基础之上的,而不是被设置在“工具”的位置。而当吕海鹏处心积虑爬上人事处处长的位置后,向田园提出非分要求,并以晋升职称相要挟时,田园彻底看清了自己在父权制社会中作为“工具”的命运,她决定离开,离开这个曾经承载着自己的理想、爱情和奋斗的校园。田园在这个消费时代不甘于沦为一个失去自我、任人摆布的女性,她虽未在这个父权制社会获得成功,但是,她却用自己的行动证明了一点:不管男性以何种名目侵蚀女性的“天然”命运,终究会以失败而告终。而作家严英秀也通过塑造田园这一女性形象,完成了对于消费主义的批判。
免责声明:以上内容源自网络,版权归原作者所有,如有侵犯您的原创版权请告知,我们将尽快删除相关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