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盛旻
1966年11月初,我们信丰一中高中部,未能当选到“赴京接受毛主席接见的红卫兵代表”的同学,在安西公社上迳水库辛辛苦苦挖了一个月渠道后,回到县城,发现全国各地大大小小的“文化革命”串联队,络绎不绝地来到或经过我县时,才如梦初醒。原来,县里派我们下乡劳动,是为了阻止我们出去串联,显然是有违党中央号召的小伎俩,而我们上当了。因为8月18日,毛泽东主席在天安门接见全国各地的群众和红卫兵之后,红卫兵运动风起云涌,遍及全国。9月5日,中共中央、国务院发出《关于组织外地革命师生来北京参观革命运动的通知》,就开始了全国性的大串联。于是同学们集合到县委请愿,强烈要求外出串联。经过几天与县委“文化革命”办公室的谈判,县里在理屈词穷的情况下,实际上是当时大势所趋,不敢与党中央作对,终于同意开具介绍信,让同学们外出大串联。
然而,此时中央已经很难承受全国大规模免费乘车、船串联的紧张压力。11月14日,周恩来总理在首都大专院校红卫兵负责人紧急会议上,提出暂停免费乘车、船串联,而徒步串联却受到称赞。于是,我们只好决定徒步串联。
经过两天的紧张准备,我们“油山战斗队”于11月18日踏上了徒步串联的征程。我们这支由9人自愿组成的串联队,全是信丰一中“文革班”(即六六届高中毕业)的同学,大都家在城里与城郊。其中男生7人:杨心魄(队长)、赖竞林、林中光、温世栋、胡上杰、周石生和我;女生2人:尹爱民和熊月娥。
上午9时许,我们在解放西路的县委大院集中后,打着一面“革命大串联”的小红旗,戴着“油山战斗队”的红袖章,背着简单的铺盖背包,列队从县委出发,在众多市民的注目中,颇有点“雄赳赳,气昂昂”的豪迈气概,从上西门出城,往广东韶关方向挺进。我们的企图是步行到韶关后,设法登上开往北京的火车,争取赶上11月25日参加毛主席第八次(最后一次)在天安门接见红卫兵。我们虽然是全县第二支外出的串联队,但我们信心满满,相信能获得圆满成功。
当天我们老老实实步行,好不容易走到南雄的乌迳就断晚了,在接待站住了一晚,第二天一大早又继续步行。虽然路上行人不断向我们行注目礼,但我们开始觉得有点奇怪:除了我们,几乎见不到其他的徒步串联队。偶尔可见有戴袖章的乘车呼啸而过。走了一个上午,还不到南雄,有的同学脚上磨起了水泡,大家肩上的背包越来越沉,步行速度越来越慢。如此走法,什么时候才能到韶关啊?迫不得已,通过争论,拦车派的意见占了上风,只好放弃步行,强行拦车。那时信韶公路过往的车辆很少,招手拦了几辆都不停。被逼无奈,我们只得在马路上排成一横,终于拦下了一辆空货车,爬上车厢。搭乘到韶关。
韶关火车站,人山人海,全是南来北往的串联客。有的有方向目标,有的只管爬上了火车就是本事,管他东南西北中。我们本想上去北京的火车,但费尽了吃奶的力气都上不去。想想北京已经下雪了,我们衣单被薄,去不了也好,省得挨冻。后来终于在半夜挤上了一趟去长沙的慢车。慢车上人满为患。除了座位上挤了翻倍的人外,靠背上、行李架上、茶几上、过道上,都挤、塞满了人。甚至座位底下也钻进去了人。虽然车厢里的人麻麻扎扎,又挤又脏,火车像老牛拉破车,但生平第一次坐火车的我们,有说不出的新奇和兴奋。
第三天下午,好不容易到了长沙。我们被接待站安置到湖南省建筑第六公司食宿。想想既然到了长沙,毫无疑问就是首选到“红太阳升起的地方”韶山去朝圣。接待站安排我们去韶山的车程却在半个月之后。我们初次出门,老实巴交,只好干等。在等待期间,我们去了长沙第一师范参观,品尝了毛泽东青年时期在那里读书和教书时,常在井边用井水洗冷水澡的那口井水;去了“爱晚亭”留影纪念;到湘江橘子洲头,体验、感受毛泽东“问苍茫大地,谁主沉浮?”“恰同学少年,风华正茂;书生意气,挥斥方遒。”“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粪土当年万户侯。”和“曾记否,到中流击水,浪遏飞舟”的革命壮志和斗争豪情。(www.xing528.com)
在长沙大约等了10天,我们终于乘车到达了韶山冲。或许是伟大领袖的无比震慑力,我们和其他朝圣者一样,规规矩矩在一公里之外就排好双人队,依次去瞻仰“毛泽东故居”。当我远远看见故居并非想象中那么宏伟时,却仿佛看见有一轮圣光笼罩着故居。进入故居参观时,感觉有点恍惚迷离。看到主席父母房间,心里就想道:“红太阳就是从这里升起的!”经过主席卧室门口,竟然悄悄地摸了一下门框,希望沾上一点福气……
从韶山回到长沙,听到传说毛主席要到井冈山去接见红卫兵和造反派,于是我们一行设法登上了开往南昌的火车。在英雄城南昌,我们在伟大的人民军队诞生地“八一起义纪念馆”的展品中,目睹了当年周恩来、贺龙、朱德等领导举行起义的革命风采,还看到了郭沫若的书法真迹,惊喜不已。
此时,已经是12月上旬。各地真的不安排车船免费串联了。我们决定徒步上井冈山,去瞻仰心仪已久的革命圣地。出发走了半天,拦下一辆挂拖斗往赣州的解放牌,于是决定先回赣州,存放累赘的背包后,再轻装上井冈山。坐这趟又快又颠的拖斗车,我们一个个都晕车。我晕得连黄疸都呕出来了,犹如大病了一场。
在赣州休整了两天,我们重整旗鼓,货真价实地徒步向井冈山进发。一路上沿途每隔二三十里,都有大小不一的接待站,可供食宿茶水甚至药品。几天下来,昼行夜宿,尽管辛苦,却也别有情趣。一路饱览山光水色、旖旎风景。沿途见识了各式各样的步行串联者。印象深的是:有一次在一个小圩场的商店里,看见一位戴着名校北京一0一中学校徽、穿着旧军装的女红卫兵,声色俱厉地训斥几位买香烟抽的外地男生,其造反气势令人生畏;还有走到去井冈山半路的一个山坳里,忽然传来《井冈山上采杨梅》的悠扬歌声,悦耳动听,令人陶醉。以前从未听到过如此美妙的真人清唱,惊叹不已,赞口不绝。我们快步追赶上去一看,原来是中央音乐学院一串联队的女生们在放声高歌。
快到井冈山时,纷纷扬扬下起了鹅毛大雪。到达茨坪,放眼望去,顿时被扑入眼帘的场景惊呆了:满山遍野,白雪皑皑!这个不足五千人的小小茨坪,起码挤进来成十万的朝圣者。稻田里用毛竹、竹笪、油毡搭起了大片大片临时棚屋,用以接待。冰天雪地里的简陋竹棚,挡不住刺骨的寒风。大家只好围坐在薄薄稻草铺成的地铺上,七八个人合盖一条军用薄被,个个冻得脸乌鼻青,瑟瑟发抖。一天能排队吃上一餐饭就是万幸了。然而,上了井冈山,无论如何都要带回纪念章去,否则等于没来。我们凭着两张介绍信,在风雪中轮流排了五六个小时队,终于如愿以偿领到了双份,即每人两枚井冈山参观纪念章。杨心魄同学的鞋破了。凭着在雪地里打双冻得发紫的赤脚,挤了半天才领到一双解放鞋。
天寒地冻,饥寒交迫。我们意识到,待了时间,必然会生病。两天后,我们赶紧下山,此时则有更多的串联队蜂拥而至。离开不久,我们便听说井冈山上有几十万人,根本吃不上饭。中央只好派直升飞机空投饼干、面包之类救急。所谓毛主席上井冈山接见红卫兵之说,纯属子虚乌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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