沟东 袁文斗
我的父亲生于1927年11月12日,卒于2017年4月15日,享年90岁。父亲成长于战乱时期,一生务农,虽不能用“伟大”来概括父亲,但也可以称得上是一位优秀的中国农民。勤劳、善良是他的天性,一生精于农业、喜好隶书、知晓礼数、熟于民俗。
儿时,父亲在我的眼里就是一座大山,我仰仗他,敬慕他,依靠他。看到父亲,我幼小的心里就觉得非常踏实。记得老家原来居住在老庄湾,门前就是水沟。父亲每天早晨上工前都要把一天用的水挑够,储存在家里的大水缸里。父亲担水用的是两只一大一小的木桶,水一泡,空桶都很重。父亲起早贪黑要参加生产队的集体劳动,每天三晌工,晚上回来很晚,回到家里还要推石磨磨面粉,我们兄弟姐妹几个人也要帮忙推,常常瞌睡得要命。我十多岁能参加劳动的时候,周末和假期都要到沟里拾羊粪、割草、砍柴。晚上有时候也帮父母到生产队大场里剁高粱穗子、剥玉米皮等,干些力所能及的农活。
1965年前后,父亲开始修新庄子,也就是我们从上世纪七十年代以后到现在一直居住的地方。那时的条件非常艰苦,半晚上我饿得睡不着,起来在缸里捞些酸菜,拿个高粱卷卷吃。一次,早晨起来都差点饿得晕过去,贫穷艰苦的程度是现在的年轻人无法想象的。父亲修的庄子是地坑院,平地上挖一个长方形的土坑,正面墙上挖三孔窑洞,两侧各挖一孔窑洞,从没有窑洞的一面挖一个巷道,供人上下通行。当时没有先进的生产工具,父亲就用一辆独轮板轱辘土车往上推土。两个年龄较大点的姐姐用绳子拉着装满土的土车,父亲在后面握着手把往上推。一车又一车,一日又一日,还是利用生产队放工的空余时间修。就这样在1970年终于把庄子修成了,其中一个姐姐由于长年劳累,十三岁时就得病夭折了,这对父母的打击很大,后来父母每每提及此事,总是老泪纵横,我听了也悲痛不已。
父亲干农活是能手,是个样样都会的老把式庄稼汉。父亲当过生产队里的记工员,负责登记社员每天劳动所得的工分,记工分常常都在晚上的煤油灯下。父亲的算盘打得非常熟练,也常常教我念珠算口诀,可惜我没有学会打算盘,现在想起来很是遗憾。父亲会耕地,会摆耧,会撒播糜子,会摞麦子,会扬场。也许有人会说,这些活农民谁不会干呀,但我说的是父亲不但会干,而且还干得特别专业。父亲一生特别爱惜粮食,也非常喜欢吃大肉,哥和嫂子对父亲照顾得很周到,父亲每个礼拜都能吃上几顿大肉。父亲能快乐地活到90岁高龄,我应该感谢哥哥嫂嫂的悉心照料!
父亲在村子里也算是一个文化人,以前也称先生。父亲一生擅长写隶书,我小学时也常用父亲写的字帖临摹过隶书,但没有坚持练习,只是略知一二。记得小时候父亲每年除夕上午都在生产队场房里的土坑上为生产队的场房门、饲养处的大门写对联,一些爱好隶书的乡亲们也拿着红纸来场房里找父亲写对联,几乎每年如此,父亲从不推脱,总是热情接待。包产到户以后,每年除夕,父亲就在我们家里的土炕上继续为乡亲们写对联。平日里谁家有红白事也写,也帮别人家折叠祭奠用的灵牌,并书写灵牌上面的文字,现在会干这活的人已经很少了。父亲写对联一直坚持到80多岁。
父亲晚年的时候,思维仍然很清楚,常常给我们讲他多灾多难的一生。由于经历了太多太多的事情,父亲变得非常坚强,非常大度,非常宽容,非常乐观!父亲乐善好施,喜欢帮助别人。父亲后半生经常被人请去当礼宾,为人家过白事唱礼、写祭文。父亲生活得非常开心,谁叫都去,从不为难别人。父亲会剃头,庄里几位年长者平时头发长了都来找父亲剃头,别人也给父亲剃头,说说笑笑,谈古论今,真是老有所乐啊!
父亲在他80岁以后,经常给我们做儿女的讲起他年轻时经历的一些我们从来不知道的事情。比如,父亲去煤矿上从煤窑里往上背煤,去土骨堆大炼钢铁,去巴家咀水库修水坝,去大队苹果山劳动,去宁县、正宁担着担子用衣物换吃的东西,常常说起饥荒,说起匪乱董志塬,说起屯子战役,说起国民党时期白区的一些恐怖事件,说起肖金周边的许多名人志士等。父亲的记忆力非常好,记得80多岁时,我哥的大儿子腾第大学毕业回到家里,好奇地问他:“爷,你能背出来《三字经》的最后一句吗?”话音刚落,他高兴地笑着说:“我肯定能说上来”,说完就很自然的背出了《三字经》的最后一句:“勤有功,戏无益,戒之哉,宜勉力。”当时家里所有人都非常吃惊他的记忆力。《朱子家训》等书里面的内容,父亲常常拿来教育我们:“黎明即起,洒扫庭除,要内外整洁;即昏便息,关锁门户,必亲自检点。一粥一饭,当思来处不易;半丝半缕,恒念物力维艰。”父亲教的这些话我至今记忆犹新。(www.xing528.com)
父亲对我们做子女的要求非常严格,他用自己的言行影响着我们,使我们不论走到哪里都能诚实地做人做事。母亲在我上高一的时候就因病去世了,当时我和小妹两人还在上学,家里的重担就落在父亲和哥嫂身上。包产到户后农村吃粮问题有所好转,可母亲没有享几天福就撒手人寰。父亲悲痛,我们子女也伤心万分。母亲贤惠善良,勤劳朴实,做饭非常好吃,过年才能吃上的臊子面细长细长,庄里的人都很赞赏。父亲没有被痛苦压倒,毅然坚强地挑起了全家的重担,咬牙供帮我继续读书。当我考上甘肃省广播电视学校拿到录取通知书的那一天,父亲激动地哭了,哥哥嫂嫂哭了,妹妹哭了,我也放声痛哭。为了这一天,全家人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累,只可怜我的母亲没能看到这一天!我上中专时,父亲推着自行车捎着行李把我送到肖金街道跟前的一个远方亲戚家里住下,第二天早上我在肖金坐班车去兰州上学,然后父亲推着自行车回家。父亲一生不会骑自行车,他的一生是用双脚丈量过来的!
静坐常思己过,闲谈莫论人非。我永远记着父亲的教诲,父亲一生留给我们数不完的精神财富,我们做儿女的永远不会忘记父亲。最后用一首《忆父亲》来寄托我的哀思。
父驾云鹤去仙间,一生苦难福未全。
生逢旧世多艰辛,青年置家起黑天。
早起担水晚推磨,每日三工从未短。
儿女承志谢父恩,九泉之下祈父安。
2018年6月27日于合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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