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名弦师钟德海(1915—1991)是天津已故京韵大鼓名家小岚云(钟俊峰)的四叔。盖钟氏为京韵世家:其二哥少亭也以伴奏享名,小岚云妹新岚云(钟舜华)原学梅花大鼓,后因门里出身亦改唱京韵,尤以“白派”滋味称道一时。而两个贤侄女背后帮她们出道的重要途径,便是四叔钟德海。钟先生早年拜“鼓王”刘宝全为师,与白凤鸣是师兄弟,同时学唱,皆为“嫡传弟子”。后因声带变化改习乐器,与天津另一名家韩德荣为刘宝全伴奏多年,深得鼓曲艺术三昧。他的三弦寓繁于简,古拙复又深邃。为人伴奏随腔酿意,既规范又启发着唱者。后来一直与孙书筠搭档,进京入说唱团直至病故。
我与钟老在干校同住一室。“文革”开始他也作为“特务外围组织成员”被审查过,其实只是当时流行的“怀疑一切”的产物。批斗侯宝林、白凤鸣,初始他竟一言不发。后经“左派”工作他也声色俱厉,令他的师兄白凤鸣当场回答是否自觉地“三反”(反党反社会主义反毛泽东思想),白不承认,钟竟愤然指出:“连走资派陈庚(原总团团长)都承认自觉,你为什么不?!”白于是低头了。钟所说的陈庚在当时是一种“现象”:不上纲上线便会立马遭到皮肉之灾,只有“顺杆儿爬”才能苟活。如批斗陈“三反”他不仅说是并且说自觉,甚至还说是有组织预谋的,并联系到自己地主阶级出身本性。这种反逻辑“悖理”在当时乃是合逻辑的正理。这或是钟对白的一种“开悟”,也许今天世风之不正或可探源于彼时时风之变态?在干校批我的会上钟老也是一言不发,常在会后与我谈笑自若,晚上熄灯前还在我床前放些食物,令我至今难忘。他不吸烟,一次夜里看场他竟掏烟给我,自己也点上。于是,我们就被那袅袅的烟雾默默沟通着,谁也不吭声。这情景至今仍历历在目。林彪垮台,干校“左派”纷纷回撤,惟独留下我等,我曾潸然泪下。他也劝慰我说“是非黑白总会清楚的”。话虽不多,记忆犹新。
钟舜华也在干校,她的刚直已然到了执拗的程度,比如,她曾照料学员的宝宝们,类似干校托儿所的阿姨,尽职尽责从无差池,受到学员表扬,说她有“雷锋精坤”,并请她在班会上“讲用”。她连连推辞说:“我不是也不配学雷锋!要让我讲,以后便不做了。”她这话当时令人吓出一身冷汗,因为此前剧团一女学员曾因主动为他人洗衣服,也被戴上“雷锋精神”的桂冠。但她坚辞绝无如此高尚境界,只是多年习惯而已。而“雷锋精神”又是当时阶级斗争的需要,于是反复动员,这位执拗女终于说出自己母亲是日裔,有大和民族勤劳血统云云。结果表扬未成反遭批判。此女据说已于20 世纪80 年代定居日本。(www.xing528.com)
钟舜华的丈夫周国兴系著名京剧弦师,为京剧名家杜近芳伴奏多年,“文革”开始因不堪受辱服毒自杀。据云死时仍手持语录圆睁二目,令人震慑和遐思。钟舜华也终生未再嫁,与两个儿子相依为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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