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晋时,边疆地区出现了一种新的形势,迫使统治阶级采取新的对策。这一形势就是自东汉以来沿边内外的少数民族大量内迁,深入边疆地区定居,与汉民杂处,社会地位逐渐发生了变化。曹操父子曾采取一些措施,但未能解决问题。
西晋建立初,边疆内外的少数民族的内徙又成为一个高潮。主要原因则是西晋的统一和强盛,吸引了边疆内外的民族内附,即所谓“慕义归化”。其次,也与塞外蒙古草原遭水灾及各民族之间的相互斗争有关。内迁的主要是大漠南北的匈奴及原统治下的各族,历史上统称之为“北狄”。《晋书》卷三《武帝纪》、卷九七《北狄匈奴传》记载晋初(泰始元年至太康八年)匈奴投归西晋共7次,人数不下20余万。此外,还有上述宁州西南夷的内属,东夷的归化[1],“虏奚轲男女十万口来降”[2]等。时内迁的北狄共有屠各(即匈奴)、鲜支、赤勒、羌渠、力羯、贺赖等19种,“皆有部落,不相错杂”[3]。其中可考的屠各、贺赖,原系匈奴;赤勒即敕勒,秦汉时称丁零;羌渠、力羯,则为原匈奴统治下的别部,即羯胡。内迁的各族主要散居于今河北、山西、宁夏、陕西、甘肃等地;关中一地百余万口,“戎狄居半”,并州匈奴五部,“户至数万”[4]。
晋初少数民族的“慕化”内迁,统治者采取了“广辟塞垣,更招种落”的政策,从而出现了上述的情况。这一政策,历来为封建史家所责难,唐代修纂的《晋书》史臣就说:“爰及泰始,匪革前迷,广辟塞垣,更招种落……未环星纪,坐倾都邑,黎元涂地,凶族滔天。迹其所由,抑武皇(晋武帝)之失也。”[5]固然,西晋统治者招徕、安置内迁诸族的目的,是为“矜来远之名”[6],或争取兵源和劳动力;但是从民族融合及有利于内迁各族经济、文化发展等方面看,这一政策还是应予以肯定的。关于此,祝总斌《评晋武帝的民族政策》一文[7],已有详细论述。笔者仅补充一点,即晋初少数民族的内徙与东汉末、曹魏时性质不完全相同,前者基本上是少数民族自愿“慕化”而迁徙的,而后者多少带有强迫内徙,以补充劳动力和兵员的性质。因而,晋初对各族的内徙的政策较为稳妥,应该加以肯定。这一政策既是晋初的民族政策,也是边疆政策的一个组成部分。
在当时的历史条件下,内迁的诸族自然就纳入了晋初封建制度的系统之中,遭到封建地主阶级的压迫和剥削。迁入初期(即曹魏至晋初),压迫、剥削较轻;他们与当地汉族相处亦较好,很少有恃其强悍侵扰他族或反乱之类事发生。正如晋初阮种在一次贤良对策中所说:“自魏氏以来,夷虏内附,鲜有桀悍侵渔之患。”但是,由于一些边疆官吏“又非其材,或以狙诈,侵侮边夷;或干尝啖利,妄加讨戮”[8],在局部地区酿成几起内迁少数民族的动乱。如泰始六年至咸宁五年(270—279年)河西秃发鲜卑部首领树机能为首的反晋斗争,泰始七年(271年)南匈奴右贤王刘猛反晋,叛出塞外的事件等[9]。晋惠帝即位后,整个西晋统治机构开始腐朽,加重了对各族人民的压迫和剥削;而内迁各族人民更是深受阶级和民族的双重压迫,掀起了更为猛烈的反抗。元康四年(294年)先有内迁匈奴郝散的起义;过了两年,由郝散起义的余波引发了关陇氐、羌、匈奴等族的联合大起义。起义群众推原关中氐酋、已成为编户的齐万年为首,攻围县城,数败晋军。直到元康九年(299年),晋朝才最后镇压了这次起义[10]。
如何对待魏晋以来边疆各族的内徙和处置内徙的诸族呢?在统治阶级内部,早就有不同的意见。曹魏末,邓艾曾上言:“羌胡与民同处者,宜以渐出之,使居民表崇廉耻之教,塞奸宄之路。”[11]晋泰始四年(268年),傅玄上疏中说:“臣以为胡夷兽心,不与华同,鲜卑最盛。本邓艾苟一时之利,不虑后患,使鲜卑数万散居人间,此必为害之势也。”[12]至太康元年(280年)平吴后,又有侍御使郭钦上疏,大声疾呼:“裔不乱华,渐徙平阳、弘农、魏郡、京兆、上党杂胡,峻四夷出入之防,明先王荒服之制,万世之长策也。”[13]元康九年(299年),即齐万年起义失败后,太子洗马江统作《徙戎论》,仍从宜徙内迁各族于边外,以符古代“地在要荒”的理论出发,说什么“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戎狄志态,不与华同。而因其衰弊,迁之畿服,士庶玩习,侮其轻弱,使其怨恨之气毒于骨髓”。他特别担心内迁的关中氐、羌和并州的匈奴,主张立即将他们徙回原居地[14]。
郭钦、江统等的上疏,反映了当时西晋统治阶级一些人已经看到内迁各族深受双重压迫,成为西晋王朝的最大威胁。但他们所提出的对策,不是从根本上清除或减轻统治阶级对内迁各族的压榨,缓和民族的和阶级的矛盾,而是遵循古代四夷地在要荒、“内诸夏而外夷狄”的传统观点,主张将内迁各族徙回边外。在当时的历史条件下,这根本是不可能的。因为自汉魏以来,陆续内迁的各族长期与当地汉族人民杂处,有的甚至变成汉族统治者的剥削对象(所谓“编户齐民”)。迁之固然不易,而迁出后将使统治者失去获得财富的来源,所以,郭钦、江统等的“徙戎”建议,没有也不可能被西晋统治者所采纳。
那么晋朝统治者又采取什么对策呢?晋武帝对继续内迁的各族广为招徕,分别将他们纳入边疆或内地州郡系统之内进行管辖的同时,还沿袭了曹魏分并州匈奴为五部,于关中设“护军”,在边疆的平州、凉州设东夷校尉、护羌校尉等军事机构,以加强对内迁各族的统治。面临内迁少数民族先后发生的反晋斗争以及郭钦等人的“警告”,晋武帝既然不可能采取“徙戎”的办法,那么只有采取加强对内迁各族的军事控制,于边疆及内徙诸族聚居之地,增设一些军事机构,以期保证边疆的安定和稳固。《晋书》卷二四《职官志》记:“案武帝置南蛮校尉于襄阳(今湖北襄樊),西戎校尉于长安,南夷校尉于宁州。”又置“护匈奴、羌、戎、蛮、夷、越中郎将。案武帝置四中郎将,或领刺史,或持节为之。武帝又置平越中郎将,居广州,主护南越”。这些校尉、中郎将,加上原有的护东夷校尉、护羌校尉、都尉、护军等军事机构,可以说遍布西晋的边疆地区及少数民族聚居之地。
加强军事统治,似乎是震慑内迁各族的好办法。其实,这种办法不仅没有解决内迁各族的反抗和割据,相反,由于选派官吏不当,往往更加激化矛盾。随着西晋王朝的腐朽,统治阶级内部的“八王之乱”,全国相继爆发了流民和农民起义,内迁各族也纷纷起来反抗。而并州五部匈奴贵族刘渊也乘机利用各族人民反晋斗争,打着复“汉”的旗号,最终灭亡了西晋王朝,中国北方形成了五胡十六国的分裂割据的局面。
[1] 《晋书》,卷三,《武帝纪》。
[2] 《晋书》,卷三,《武帝纪》。
[3] 《晋书》,卷九七,《北狄·匈奴传》。
[4] 《晋书》,卷五六,《江统传》。(www.xing528.com)
[5] 《晋书》,卷九七,《北狄·匈奴传》。
[6] 《晋书》,卷九七,《四夷传》。
[7] 文载中国魏晋南北朝史学会编:《魏晋南北朝史研究》,四川省社会科学院出版社,1986年版,第183~208页。
[8] 《晋书》,卷五二,《阮种传》。
[9] 晋初两次反晋事件原因、经过和性质,请参见周伟洲:《南凉与西秦》,陕西人民出版社,1987年版,第8~20页。
[10] 关于这次起义,可参见马长寿:《氐与羌》,上海人民出版社,1984年版,第44~49页。
[11] 《三国志·魏书》,卷二八,《邓艾传》。
[12] 《晋书》,卷四七,《傅玄传》。
[13] 《晋书》,卷九七,《北狄·匈奴传》。
[14] 《晋书》,卷五六,《江统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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