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泰何许人也?怎么会有如此大的能量。
宇文泰,字黑獭,出生于六镇中的武川镇。他的父亲叫作宇文肱,共生有四个儿子,宇文泰是老幺。
六镇起义后,宇文一家先是参加了鲜于修礼的叛军,但没过多长时间,他的父亲以及大哥、二哥均战死,剩下的宇文泰和三哥宇文洛生留在葛荣军中,后来葛荣被灭,他们成了尔朱荣的俘虏。由于宇文洛生在流民中有一定影响力,尔朱荣下令将其杀掉。本来还想接着杀掉宇文泰,但在生死关头,宇文泰慷慨陈词,凭借出色的口才,居然感动了杀人如麻的尔朱荣,他最终逃过一劫。
宇文泰父子五人从此只剩他一个独苗,以后是生是死,是平庸还是伟大,完全要靠他自己努力了。
所幸他遇到了贵人贺拔岳,贺拔岳也是武川人,和他的父亲宇文肱是故交,看到他孤苦一人,便将宇文泰收到自己麾下。宇文泰没让他失望,很快便显露出出众的才干,在平定叛乱中表现亮眼,很快便得到贺拔岳的绝对信任,重要的决策都会征询他的意见。
孝武帝元脩即位后,封贺拔岳为关西大行台,相当于西北军区总司令,这意味着贺拔岳掌握了关西地区的军政大权,而宇文泰则成为行台左丞,领府司马,加散骑常侍,正式成为贺拔岳的第一副手。
宇文泰从晋阳回到长安后,结合这次所见所闻,给贺拔岳分析了形势:“高欢这个人绝不甘心为人臣,他之所以没有篡夺皇位,在于忌惮你们兄弟二人,现在西北地区费也头部有善于射箭的骑兵一万余人,夏州刺史斛拔弥俄突有三千精锐,灵州(今宁夏灵武市)刺史曹泥、河西流民头领纥豆陵伊利等人也有不少部众,这些人各怀心思,不知道归附哪边,如今大人领军前往陇地,扼其要害,显示兵威,就可以降服他们以壮大我们的实力,然后再还军长安,抗拒高欢,辅佐魏室,这不就是当年齐桓公、晋文公安抚周室,威震天下的翻版吗?”
贺拔岳从来没有听过如此宏大的构想,在他看来,这丝毫不亚于当年的“隆中对”,宇文泰就是孔明再世,诸葛重生。
他对宇文泰的建议全盘吸收,同时派宇文泰秘密前往洛阳去见孝武帝元脩,当面汇报了他们的计划。已经决心和高欢撕破脸皮的元脩听后大喜,加封宇文泰为武卫将军,贺拔岳为都督雍州、华州等二十州诸军事,大都督。为了表示对贺拔岳的绝对信任,元脩还割破自己心口前的皮肉,取出鲜血,派遣使者赐送给贺拔岳。
贺拔岳按照宇文泰确定的“大棒政策”,挥师西进,效果很不错,斛拔弥俄突等纷纷归顺,只有灵州刺史曹泥不买账。
灵州的战略位置很重要,而在灵州和长安之间是夏州(今陕西靖边北),这也是当年赫连勃勃建夏国都城统万城的地方,如果能控制夏州,曹泥便不敢轻举妄动,同时还可以防范高欢的进攻,所以镇守夏州的人选必须忠诚可靠有能力,贺拔岳最终选择了宇文泰。
高欢眼见贺拔岳实力不断增强,看在眼里,急在心头。他一直琢磨着如何才能消除这个威胁,正在犯难之际,手下翟嵩表示愿意去离间贺拔岳和西北另一个巨头侯莫陈悦的关系,让他们自相残杀。
翟嵩并非吹牛,虽然侯莫陈悦和贺拔岳曾经是一个战壕的战友,但他还是凭借出色的口才,把侯莫陈悦给说服了,答应找个机会除掉贺拔岳。
贺拔岳决心拔掉曹泥这个眼中钉,他派赵贵去夏州,让宇文泰与其一起出兵,但没想到,宇文泰拒绝了,理由是:“曹泥屯聚孤城,路途遥远,不足为患,而侯莫陈悦为人贪婪,不讲信义,才是心腹之患,应该先除掉侯莫陈悦。”
宇文泰的态度让贺拔岳很生气,他觉得宇文泰不愿出兵也就罢了,还公然挑拨他和侯莫陈悦的战友情谊,不由开始怀疑宇文泰,觉得他居心叵测。
宇文泰不来,贺拔岳转而请侯莫陈悦出兵,这正是侯莫陈悦求之不得的,他欣然接受邀请,使得贺拔岳颇为感动,两军在河曲(今宁夏青铜峡市)会师后,侯莫陈悦开始实施谋划已久的阴谋。
他请贺拔岳来营中商议,中间谎称肚子疼离开了现场,他的女婿元洪景趁贺拔岳不备,一刀将其脑袋砍下。
如果侯莫陈悦此时能够对贺拔岳的部下恩威并用的话,那么应该可以把他们全部收到自己帐下。但是侯莫陈悦此人胸无大志,注定干不了什么大事,他心里犹豫不决,而且害怕贺拔岳部队里会有人找自己拼命,所以不敢收服招纳贺拔岳的部下。
于是贺拔岳的武川军在赵贵和另一个大将寇洛带领下回到了平凉大营。“军中不可一日无帅”,寇洛成为新主帅的第一人选,因为他最为年长,但寇洛有自知之明,他清楚没有金刚钻就千万别揽瓷器活,否则不光自己要倒霉,还会连累大家一起完蛋,所以他坚决不当这个头。赵贵提议推举宇文泰为新主,但另一员大将李虎不同意,这位李虎是后来唐高祖李渊的祖父,他中意的人选是贺拔岳的哥哥,占据荆州的贺拔胜。他瞒着赵贵已经偷偷派人赶往荆州去请贺拔胜,赵贵得知后,赶紧派人去夏州请宇文泰。
还有一个人惦记着贺拔岳的武川军,那便是高欢,他听闻贺拔岳遇刺身亡后,派手下大将侯景带人前往平凉,也想浑水摸鱼。
宇文泰见过赵贵派的使者后,立即召集手下亲信开会商议,大家对是否前往平凉意见并不统一,主要担心侯莫陈悦实力强大,害怕有去无回。宇文泰的态度很坚决,他说:“侯莫陈悦杀掉元帅,就应该乘势占领平凉,但他却退到水洛城(今甘肃庄浪县西北),可以断定此人不会有什么大作为,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如果不抓紧去,恐怕人心就会散了。”
于是他立即带着兵马赶赴平凉,很巧的是他在路上碰到了侯景,他对侯景说:“贺拔公虽死,宇文泰尚存,卿何为也。”这话说得很霸气,侯景带的人马比宇文泰少得多,听到此言大惊失色,打消了西去的念头,遂率军返回。
再说李虎,跑到了荆州劝说贺拔胜前往关中,接管他弟弟的军队。但贺拔胜对此兴趣不大,只派手下将军独孤信前去,当独孤信到达平凉时,黄花菜早已凉了,宇文泰已经牢牢控制住了局势。
元脩同样想着贺拔岳的队伍,他听到贺拔岳的死讯后也派遣元毗去“慰问”贺拔岳的军队,想把他们都召回洛阳,同时宣召侯莫陈悦一起进京。但同样来晚了,元毗到了平凉后,贺拔岳的部队已经拥戴宇文泰做了首领,侯莫陈悦也已经归附了高欢,因此没人愿意接受元脩的宣召,元毗白跑了一趟。
宇文泰接管了贺拔岳部指挥权后,向众将陈说利害,巡视各营寨,稳定了军心。然后,他干了两件事情,一是积极备战,准备讨伐侯莫陈悦。二是向孝武帝元脩表示效忠,孝武帝下诏封宇文泰为大都督,统领贺拔岳所部人马,算是正式认可了宇文泰作为贺拔岳接班人的地位。
宇文泰得到正式任命后,立即出兵侯莫陈悦,连战连捷。屋漏偏逢连夜雨,关键时刻侯莫陈悦手下猛将李弼投降了宇文泰,这位李弼是后来隋末瓦岗军首领李密的祖父,他曾劝侯莫陈悦道:“贺拔公无罪而你杀害了他,又没有安抚收纳他的部属,现在他们奉宇文泰为主将,领兵前来声言要为他们的主公报仇,看他们的势头是无法抵挡的。你应该放下武器向他们谢罪,不然的话必定会引来杀身之祸。”侯莫陈悦不听,拒绝放下武器,他只好自己交枪了。这下搞得侯莫陈悦四处逃窜,最后无路可走,和尔朱兆一样自挂东南枝,用一根绳子结束了自己的一生。
从此,宇文泰成为关中地区的“一哥”。
孝武帝元脩此时也在摩拳擦掌。天平元年(534年)五月,元脩下诏说准备讨伐南梁,征调周边的兵马,在洛阳举行了大规模的阅兵仪式,看到列阵整齐、旌旗蔽日的军队,元脩心里的底气更足了,他觉得是时候和高欢摊牌了。(www.xing528.com)
不过高欢实力摆在那里,还是不能硬着来,为了出奇制胜,元脩想了个好主意,他给高欢下了道密诏,说自己征召部队,不是讨伐南梁,而是要攻打宇文泰和贺拔胜。
元脩太高估自己的智商了。
高欢何等聪明,他心里知道元脩大张旗鼓征召军队,唯一的目标就是自己。但元脩既然在诏书里这样说,他决定将计就计,回信说“贺拔胜和宇文泰确实将实施叛逆,臣现在已经暗中带领三万兵马从河东渡河,又派遣库狄干统领四万兵马从来违津(内蒙古包头至山西河曲间)渡河,娄昭统领五万兵马讨伐荆州,尉景统领七万步兵、五万骑兵讨伐江东地区。他们都已率领自己的部属准备恭敬地聆听皇上的吩咐。”
元脩一看高欢这架势是要派兵包围自己,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招数多么愚蠢。紧接着高欢又来一封奏章,说:“陛下受到一群奸诈小人的挑拨离间,这才一时对我产生了怀疑。臣忠心不二,要是胆敢辜负陛下,就让上天将灾难降临到臣的身上,让臣断子绝孙。陛下如果相信臣的赤胆忠心,免动干戈,臣只希望陛下能考虑把奸臣从身边赶出去。”这是逼着元脩杀自己人,他当然不会干。
既然如此,只能彻底撕破脸皮了,元脩让朝中第一笔杆子温子升以自己的名义给高欢写了一封信。这位温大笔杆子正是当年替孝庄帝起草诛杀尔朱荣的大赦令的那位。这次他惶恐不安,不愿下笔,元脩拔出佩剑,厉声斥责,温子升被逼无奈只好从命。
但头牌就是头牌,温子升将这封信写得精彩到位,其中写道:“高王如谨守忠诚,不怀贰心,安然居于北方,此处虽有百万之众,终无图取之心。高王如听信邪说,背弃信义,举旗南下,这里纵无匹马单轮,犹欲奋举空拳而以死相争。”就是说,如果高欢维持现状,即使自己有百万之众,也会井水不犯河水。但如果高欢发兵南下,自己即使连一匹马、一辆车都没有,赤手空拳也要拼个你死我活。
元脩的信慷慨激昂,过足了嘴瘾,但却也将自己架在了刀上,从此他和高欢之间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嘴上很硬气,但孝武帝元脩心里却没有一点底。还没开打,便寻思要先找个后路。王思政建议如果战而不胜,就应向西投奔宇文泰。大臣裴侠对此坚决反对,他说:“宇文泰为三军信服,位处关中形胜之地,已经大权在握,怎能轻易让权于人?投靠宇文泰,无异于避汤而入火。”
后来的事实证明,裴侠是个明白人。
元脩想来想去,也没有太好的选择,认为可以把宇文泰作为第一替补。他下诏加封宇文泰为关西大行台、尚书左仆射,并且答应将自己的妹妹冯翊长公主许给他,极尽笼络之意。
只是留给元脩的时间不多了,高欢以“清君侧”的名义,率大军奔洛阳而来。
元脩不敢怠慢,一方面向宇文泰和贺拔胜求援,让他们率军来勤王。另一方面自己亲率十多万人驻守河桥,守住黄河渡口,意图利用天险阻挡高欢的前进步伐。
斛斯椿请求元脩同意自己率军北渡黄河,趁高欢立足未稳发动突然袭击,元脩开始觉得此计不错,但黄门侍郎杨宽进言说:“紧急关头把兵权给别人,是件极为危险的事情,万一斛斯椿偷袭成功,灭掉高欢后恐怕他又要成为另一个高欢啊。”危难之际,杨宽居然提出这样奇葩的建议。更为奇葩的是元脩居然听进去了,于是拒绝了斛斯椿的请求,搞得斛斯椿很是郁闷,不由叹息道:“现在皇上相信他身边的人的离间之言,不采用我的计谋,这是天意呀!”此时斛斯椿终于尝到了被离间的滋味,想当初他离间起元脩和高欢的关系比这还起劲。
不想主动出击,就只能被动防御,孝武帝元脩布下一字长蛇阵,将兵力分散到黄河沿岸,长达数百里,这样一来,高欢只需集中兵力,一点突破,全线便会溃败。
宇文泰早已料到了结局,他听说元脩的部署后,对身边左右说:“高欢数日之内狂奔八九百里,是兵家大忌,应该以逸待劳乘势攻击,现在元脩却将兵力散布于河岸,黄河有万里之远,防守起来十分困难,一旦一处被突破,则大事去矣。”
果然如宇文泰所料,奉命镇守滑台长寿津渡口的贾显智,一看形势不对,不愿再做炮灰,率军放下武器投降,高欢大军不费一枪一弹顺利渡过黄河。
此时元脩只有逃跑一条路可选。
他带着南阳王元宝炬、斛斯椿等宗亲近臣,按照原计划踏上了西去的逃亡之路。这些王公贵族平日里作威作福,根本受不了奔波之苦,一路上不断有人开小差,包括清河王元亶,广阳王元湛等,他们都跑回洛阳投奔了高欢。反倒是武卫将军独孤信从洛阳跑来追随,给了心情沮丧的元脩难得的安慰,不由叹息道:“将军抛弃老母妻子而来,‘世乱识忠臣’,这句话岂是一句空话!”
高欢兵不血刃进入了洛阳,发布的第一道命令是“追击令”,美其名曰“请孝武帝回来”,不过,跑的终究还是比追的快,元脩等人忍饥挨饿,日夜兼程终于顺利进入了宇文泰的地盘。
宇文泰派赵贵、梁御率领两千名士兵前去恭迎元脩。元脩沿着黄河向西而行,他对梁御说:“这条河的水向东流,而朕却往西去,如果有一天我能够重返洛阳,亲自到皇陵宗庙祭祀,那全都是你们的功劳呀!”说着元脩和他身旁的人都流下了眼泪。
现在该高欢犯难了,虽然进了京城,但皇帝却跑了,而且还跑到了宇文泰那里,今后宇文泰完全可以“挟天子以令诸侯”,自己将会在道义上处于下风。
如何变被动为主动?方法只有一个——另立皇帝。
但是如果直接拥立新君,好像有点太过于简单粗暴,毕竟元脩并没有死,高欢决定“先请后立”,就是先请孝武帝元脩回来。当然他知道元脩打死也不会回来,他也压根儿没想让元脩回来,这只是装装样子,但这个样子必须装,而且还要装得像。
他亲自带人到了恒农(今河南灵宝市),奏请孝武帝回洛阳,同时不停给元脩上表,态度极为恳切,真心希望皇帝能回来。高欢表示只要孝武帝愿意回来,任何事情都可以商量。一如高欢所料,他上表四十多道,却没有得到长安方面一句回复。
仁至义尽,这场“请归”大戏到这里可以打住了。
高欢按照既定的计划,准备选立新的皇帝。他最早看中的是跑回洛阳投诚的清河王元亶,但这位王爷却有些不靠谱,或许是听到了什么风声,还没上任便摆出一副要当皇帝的样子,每次出入像皇帝那样先要进行“交通管制”,这让高欢颇为生厌。同时元亶的年龄偏大,高欢担心如果再拥立长君,可能会像元脩一样不知感恩图报。于是,永熙三年(534年)十月,立元亶只有十一岁的儿子元善见为帝,史称孝静帝,东魏正式建立。元亶没当上皇帝,却成了皇帝的老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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