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太后重新成为朝政的实际掌控者,但今非昔比,当初轻松自在的好时光一去不复返,北边接踵而来的坏消息让她焦头烂额,因为就在元叉、刘腾专权的这段时间,北方发生了大乱。
这场动乱首先从北方六镇开始。
所谓“六镇”,是指沃野(今内蒙古五原县北)、怀朔(今内蒙古固阳县西南)、武川(今内蒙古武川县西)、抚冥(今内蒙古四子王旗东南)、柔玄(今内蒙古兴和县)、怀荒(今河北张北县北)六个军镇。当初为了防范北方柔然的入侵,北魏王朝在柔然南下的必经之路设置军镇,规模较大也比较稳定的便是这六个镇子。
六镇在设立之初,地位相当重要,他们离北魏当时的都城平城比较近,起到了拱卫首都的作用,因此,驻守军镇的将领大多是北魏的王公,就连普通军士也都是鲜卑贵族的子弟,地位高、待遇好、有前途,不可避免地有种高人一等的优越感。
但是这种良好的感觉,在孝文帝元宏迁都洛阳后便荡然无存,六镇距离洛阳遥远,一下子从拱卫京城的重镇,变成了老少边穷地区,由此六镇将士的待遇也断崖式下降,同样都是贵族之后,在洛阳的可以吃香喝辣、纸醉金迷,但留在六镇的却生活艰苦,所以有门路的都千方百计往洛阳跑,那些没有后台或关系不硬的则被迫留在这里,后来六镇居然成了罪犯的流放地。
这样的反差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更要命的是,六镇不仅有镇兵、镇将还有镇民,镇民也被称为“府户”,属于军府,世袭为兵,不准迁移,其中有汉人,也有高车人、匈奴人、鲜卑人等,成分非常复杂,由于北魏的统治每况愈下,这些镇民被欺压盘剥,民不聊生。
北方六镇就像一个火药桶,只需一丁点火星,便会迎来剧烈的爆炸。
正光四年(523年),这个火药桶终于被一个叫作“于景”的镇将点燃了。于景是于忠的弟弟,因为得罪元叉而被外放到怀荒镇做镇将,从繁华似锦的洛阳城到了兔子也不拉屎的边塞,于景感到极其郁闷。
他来的也不是时候,刚到不久,便赶上柔然侵扰和饥荒,镇中百姓活不下去,要求开仓放粮,于景压根儿就没想在这里扎根好好干,心情不爽的他,觉得百姓的要求简直就是无理取闹,于是以没接到命令为由拒绝放粮。
肚子饿得咕咕叫的百姓们忍无可忍,径直冲到于景家中,将于景夫妻绑架后,开仓取粮,后来将两人杀掉,索性起兵造反。
怀荒镇打响了动乱的第一枪,很快,造反的浪潮便席卷北方大地。
沃野镇的破六韩拔陵迅速成为焦点人物,这个名字听上去有些拗口,其实,“破六韩”是姓,“拔陵”是名,他原本是匈奴人的后裔,出身低微,长期受戍主的欺凌,看到北方大乱,觉得自己翻身的机会来了,于是他杀掉戍主,聚众造反,起了一个很有意思的国号,叫作“真王”。
远在洛阳的元叉和刘腾,听说北方陷入战乱,紧急派临淮王元彧担任平叛总指挥,率大军镇压破六韩拔陵。
破六韩拔陵起兵后,派自己手下大将卫可孤攻打武川镇和怀朔镇。在怀朔镇,卫可孤碰到了强大的敌手,便是鼎鼎有名的“贺拔度拔父子”。贺拔家一父三兄弟,父亲贺拔度拔,长子贺拔允,次子贺拔胜,三子贺拔岳。四人都能骑善射,武艺高超。六镇动乱后,怀朔镇镇将杨钧请他们来抵御起义军。
贺拔父子名不虚传,特别是贺拔胜和贺拔岳,卫可孤在城西二百步的地方指挥战斗,贺拔岳登上城墙,一箭正中卫可孤的手臂,让起义军大惊失色。
怀朔镇被围了一年,为了寻求北魏援军支持,贺拔胜带了十几个少年突出重围,跑到云中向北魏前线总指挥元彧求救,元彧满口答应。贺拔胜离开云中,又一次杀进怀朔镇报信。后杨钧让他去武川探听情况,贺拔胜再一次单骑闯营,连续三次进出卫可孤的大营,如入无人之境。可惜他到达武川时,武川已经失陷,等返回怀朔镇,城池也被攻克,贺拔胜父子兄弟都成了俘虏。
元彧根本就不是打仗的料,史书上说这位王爷容貌俊美,很喜欢读书,一副“玉面书生”的样子,让这样的人统率军队,结果可想而知。他没有及时救援怀朔、武川,导致两镇失陷,破六韩拔陵的军队士气大涨。双方在五原地区大战一场,结果元彧被破六韩拔陵打得丢盔卸甲,灰溜溜地逃回洛阳,虽保住了性命却丢掉了官爵。
情况越来越严重,破六韩拔陵气焰不断高涨,高平镇镇民赫连恩起兵造反,推举酋长胡琛为高平王。柔玄镇镇民也揭竿而起,推举羌族人莫折大提为元帅,称秦王。
北方彻底乱成了一锅粥。
孝明帝元诩虽然只有十四岁,但也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如果不加以强力镇压,搞不好这把火很快就会烧到洛阳来。少年皇帝急令朝中众臣商议对策,吏部尚书元修义建议当务之急是派遣重臣统领大军镇守恒州、朔州,全力抵御叛军南进,保卫皇家陵园。
这基本上就是一句废话,每个人都知道该这样办,关键是该派谁去呢?(www.xing528.com)
元诩想到一个人——李崇,之所以想到他,是因为他之前曾提出过改镇为州的建议。
这个建议并非是李崇的原创,而是他的属下魏兰根首先提出的,魏兰根说:“从前沿着边境设置六镇时,都是征调宗室贵族或其子弟去镇守,后来却让这些人成为府户,对待他们像奴仆一般。他们不仅无法做高官,而且还不能与高门通婚。原本地位平等的同族亲戚迁到洛阳后,却享受荣华富贵,他们必然对朝廷怨恨不满,因此应该把镇改为州,凡是府户的都改成平民,在入职和升迁方面还如以前那样,这样恩施并重,国家几乎就可以解除北方的忧患了。”这个建议可以概括为十六个字——“改镇立州,分置郡县,凡是府户,悉免为民”。
李崇觉得魏兰根言之有理,便原封不动转而向孝明帝元诩上奏。应该讲,这个建议抓住了六镇的核心问题,非常具有建设性,如果能采纳并实施,北方应该不会生出大乱,但遗憾的是元诩以国家法律不能随意更改,拒绝了李崇的建议。
关键时刻,元诩又想起了这件事,并不是想采纳他的建议,而是倒打一耙,他表示正是李崇的上奏使得六镇的镇民有了非分之想,所以导致了大规模叛乱,解铃还须系铃人,因此李崇应带兵出征,算是戴罪立功。
李崇满肚子的委屈,但在皇上面前也只能做自我批评,他说:“臣的过错实在很大,派遣我北讨,正是我将功补过的机会,臣不敢推辞。但臣今年已经七十岁了,加上疾病缠身,不堪效命疆场,还请陛下另择贤才。”元诩不听,还是执意让他带兵北征。
李崇被任命为加持使节、开府仪三司、北讨大都督,带着抚军将军崔暹和广深王元深,硬着头皮上路了。
孝明帝元诩执意让李崇统兵出征,“改镇立州”只是一个说辞,其实更看重的是他的辉煌战史,当年他镇守寿阳城,让南梁一筹莫展,为了攻克寿阳,梁武帝不惜耗费大量国力修建浮山堰,但最终也没有成功,虽然他年事已高,不过姜还是老的辣,元诩寄希望于他一举平定北方战乱。
只是元诩给他选派的这两个副手品行很差,甚至可以说劣迹斑斑。
元深,本名叫作元渊,为了避讳后来唐高祖李渊的名讳,唐朝以后的史书都称他为元深,真名反倒少有人知道。他生性贪婪好色,曾与城阳王元徽的妃子通奸,被元徽告发而被免去官职。
崔暹为人严酷,贪婪狡诈,他曾经做过瀛洲刺史,有天他去城北打猎,路上遇到一个妇女,他问:“崔刺史如何?”这个女子不认识他,答道:“瀛洲百姓有什么罪过,却让这个无赖来担任我们的刺史。”崔暹听后很是羞愧。
坏就坏在崔暹身上。李崇到了前线,看到破六韩拔陵气势很盛,决定避其锋芒,稳扎稳打,但没想到崔暹却不听指挥,主动出击,导致孤军深入,被破六韩拔陵大败,全军覆没,只有崔暹一个人跑了回来。破六韩拔陵乘势全面进攻,李崇抵挡不住,只好退往云中,两军形成相持之势。
崔暹不听指挥,临阵脱逃,造成全局被动,按照军法应该斩首,元诩下令让廷尉将他抓起来治罪,崔暹打仗不行,但在行贿方面却很擅长,他赶忙让家人用美女、田产贿赂元叉,最后成功免于处罚。
至高无上的军纪竟然被这样视为儿戏,这个王朝真心没救了。
此时元深上书朝廷,重申了李崇对六镇叛乱背后原因的分析,再次建议将镇改为州。元诩这次听进去了,他下诏将北方各镇全部改为州,各镇军民只要不是因犯罪流放的,全部改为平民。
不过为时已晚,早干嘛去了呢。
不久后,前线总指挥李崇被解职了,倒不是因为打了败仗,而是元深向小皇帝元诩打了小报告,说李崇部下祖莹谎报军情,侵吞军款。
祖莹也是个传奇人物,从小酷爱读书,经常通宵达旦,以至于他父母害怕他毁了身体,不准他熬夜,但祖莹常常暗自在灰中藏下火种,喝退仆人,在父母睡觉之后,燃起火读书,还用衣服被子塞住窗户,唯恐火光泄露出去,被家人察觉。由于好学而很有名气,远近的亲戚都称他为“圣小儿”。
有次老师讲解《尚书》,祖莹被选为都讲,负责为老师服务,头天夜里他读书到深夜,快天亮了才睡着,被人叫醒后,匆匆之间将别人的《礼记》拿去听课。到了课堂才发现,但又不敢再回去,于是把《礼记》放在前面,背诵了《尚书》中的三篇,不错一个字,引起了全校轰动。
但就是这样一个学霸,也无法逃脱大环境的污染,担任冀州镇东府长史时,因受贿被除名。这次随李崇出征,又因截留军用物资被撤职查办,李崇也因此受到牵连被免职。
本来就不想上前线的李崇,终于可以回家养老了,提供“黑材料”的元深成了北征军的新统帅。
免责声明:以上内容源自网络,版权归原作者所有,如有侵犯您的原创版权请告知,我们将尽快删除相关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