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宏一辈子主要干了两件事,一是改革,二是南征。如果说第一件事算是成功,那第二件事只能用失败来形容。
第一次南征是在太和十八年,当时李冲督造的洛阳城尚未完全完工,拓跋宏在洛阳立足未稳为何就急于讨伐南朝呢?主要原因是南边的齐朝发生了内乱,齐武帝萧赜驾崩后,辅政大臣萧鸾杀掉第三任皇帝萧昭业,改立其弟萧昭文,不久又废萧昭文为海陵王,自立为帝。然后大开杀戒,搞得人人自危,南齐雍州刺史曹虎送来一封信,表示愿意将襄阳城献于北魏,请求拓跋宏派军队来接应。当然,除此之外,拓跋宏想成为千古一帝的心理也在作祟,他从不掩饰对统一天下的渴望,曾经作诗“白日光天兮无不曜,江左一隅独未照”,他决心迁都洛阳也有这方面的考虑,现在如此好的机会摆在面前,拓跋宏断然不会放过。
拓跋宏下诏兵分四路,大举南征。不过,在是否出征的问题上,朝臣们的思想并不统一,不少人觉得有些“操之过急”,包括四路大军其中一路的先锋卢渊,他起初不肯接受任命,拓跋宏很生气,斥责他贪生怕死。卢渊说:“臣并非畏战,只怕曹虎成为第二个周昉。”周昉是三国时的吴将,他假降引得魏国曹休发兵,结果魏军大败于石亭。相州刺史高闾也上书说:“洛阳刚刚建好,曹虎尚未派来人质,足见其人没有诚信,不可轻举妄动。”
拓跋宏看到反对声音颇多,便召集群臣开会商议。拓跋澄、李冲和主战派穆亮等在会上发生激烈的争执。李冲首先发表意见:“目前正是迁都伊始,诸事草创之际,大家都想有一段安定的时期,再加上对作为内应的曹虎并没有细加审查了解,很多情况不明,所以不宜于轻举妄动。”
接着任城王拓跋澄说了自己的想法:“曹虎没有派人质,也没有再派遣使者来联系,其中的诡诈是显而易见的。如今从代都迁移来的百姓,都有怀念本土的心思。他们扶老携幼、长途跋涉,刚刚到达洛阳,住的是没有一根屋椽的房屋,食物储备没有超过一石,而目前冬季将近,春耕生产即将开始。然而,现在反而要驱使他们披坚执锐、出征打战,恐怕并非是当年武王伐纣、前歌后舞的正义之师吧。况且,前面各路军马已经进发,他们之间能够相互接应。如果曹虎投降属实,就等平定了樊、沔之后,陛下您再顺势而动,到那时銮驾前往,也为时不晚啊!如今行动只能使军中上下疲劳,如徒劳而返,恐怕会有损于我朝的天威,反而使贼军的气势更为嚣张,所以万万不是妥善之计。”
司空穆亮却认为应该出兵,其他臣僚们也都同意他的意见。拓跋澄厉声质问穆亮:“各位在前不久之时,看见诸路军马出征,都流露出担忧之色,私下里议论时,都不同意南征,为什么面对皇上时就变了态度?万一这次南征不利,就完全是诸位所造成的。”李冲说道:“任城王可以说是忠心耿耿于国家啊!”
拓跋宏对任城王所言很不高兴,冷冷地说道:“任城王认为赞同朕的人都是谗佞,可是与朕所见不同的人难道一定都忠诚吗?常言说,小忠是大忠的敌人,这不正和眼前的情形十分相似吗?”拓跋澄回道:“我愚昧无知,虽然属于‘小忠’之列,归根到底也是出于一片赤诚之心,为国家而考虑,不知道所谓‘大忠’究竟又是根据些什么!”
拓跋宏不听李冲、拓跋澄所言,最后决定按照原计划进行。
卢渊、高闾说的没错,曹虎最初确实有降意,但萧鸾上台后,加授他为平北将军的封号,晋爵为侯,并增加食邑三百户。面对高官厚禄,曹虎打消了先前的想法。
太和十八年十二月底,南征大军从洛阳出发,拓跋宏统率的主力很快抵达了寿阳,当年苻坚的百万大军就是败于此地。拓跋宏看到寿阳守备森严,又想到苻坚的悲剧,决定放弃攻城,绕城而走,随即向钟离(今河南凤阳)发起攻击,但是并不顺利,齐军顽强抵抗,北魏军久攻不克。这时候,有个重大噩耗传到拓跋宏处,他的好友冯诞突然去世了。
冯诞是冯太后的侄子,他和拓跋宏同岁,两人从小在同一张桌子上读书,后来娶了拓跋宏的妹妹乐安公主,两人的关系十分要好。冯诞这次随军出征,半路上得了重病,不治而亡。拓跋宏十分伤心,抚尸痛哭了一个晚上。
经过这一番折腾,拓跋宏没有了当初的心气儿,他传诏“罢临江之行,召诸军回师钟离”,放弃了渡江攻打南齐都城建康的计划。
只是钟离城依旧岿然不动,为了防止齐军援军从背后袭击,拓跋宏下令在邵阳洲(今安徽凤阳东北淮河中的沙洲)筑城,同时在淮河两岸也筑城,再用栅栏连接三城,将淮河拦腰截断,阻止齐军涌入。但是,南北二城被齐军名将裴叔业攻克,只剩下了邵阳洲还在魏军手中。拓跋宏看大势已去,只好拔营起寨,渡河北退。
拓跋宏这一路以失败告终,其他几路也好到不哪里。刘昶、王肃这一路最惨,他们两人都是南朝降将,因受到猜忌叛逃到北魏,本来想借着这次出征报仇,但现实却极其骨感,在义阳(今河南信阳)被齐军大败,大军损失殆尽,两人只身逃了回来。卢渊担任前锋的这一路也大败而归。只有拓跋英统率的一路得胜而归,但也无力改变战局。
这一场南征从一开始就注定失败,北魏刚刚进行了大规模的南迁,军民十分疲惫,无力承受这样的大战,而且准备很仓促,基本没带什么攻城器械,可惜拓跋宏不听劝阻,固执己见,最终吞下了苦果。
志在统一天下的拓跋宏,不会因为一次失败就打退堂鼓,在顺利推行汉化改革和平定平城叛乱后,又准备率军踏上南征之路。
太和二十一年(497年)六月,已经改姓的元宏下诏征伐冀、定、瀛、相、济五洲之兵二十万人,积极筹备发动第二次统一之战,这次他充分吸取了上次的教训,没有再分兵,而是集中优势兵力主攻襄阳。
当年八月,元宏在华林园举行了盛大的阅兵仪式,随即随军出征。这一次阵势很大,史称“吹唇沸地”,就是大军吹口气,就可以使大地沸腾起来,这和当年苻坚统帅的前秦大军的“投鞭断流”有一比。
虽然气势很唬人,但实际效果和上次如出一辙。镇守南阳的齐军在将军房伯玉指挥下打得很顽强,围攻五天后,元宏留下咸阳王元禧等继续攻打,自己率军采取“跳城战术”,继续南下朝新野(今河南南阳新野)杀来,新野太守刘思忌一点也不逊于房伯玉,元宏也一时没有好的办法。
东方不亮西方亮,东线的北魏将领傅永大败意图“围魏救赵”的齐军统帅裴叔业。这位傅永是个励志人物,他出身平民,武艺高强,可以在马背上倒立驰骋,但他却是个“文盲”,二十岁都不会写字,有个朋友给他写信,他无法回信,被人嘲讽笑话,自此发奋读书,最终成了文武全才。
元宏听闻东线告捷,不由赞叹道:“上马能打仗,下马能写文章,只有傅永一人啊!”受到东线胜利的激励,北魏主力连克新野、南阳两城,刘思忌被斩,活捉了房伯玉,南齐军队纷纷溃散。
形势发生了逆转,好消息接踵而来,齐明帝萧鸾病重,在病中继续杀诸王,境内发生叛乱,不久后这位暴君一命呜呼。
元宏终于迎来了实现自己宏图伟业的时刻,看上去四海一统指日可待,但让所有人大跌眼镜的是,元宏竟以“礼不伐丧”为由,结束了第二次南征。
元宏真的如此仁义吗?非也,因为他此刻也得了重病,有多严重呢?史书上说他十多天都不能见侍臣。还有一个细节更说明问题,太子元恪从洛阳匆匆赶来探望,说是探望,其实已经准备好托孤了。
元宏为何突然病成这样,除了连年征战,积劳成疾外,还和一个女人有关,此女便是他的第二任皇后冯润。正史未记载她的名字,“冯润”是野史中的名字,她还有一个小名叫妙莲。
冯润是冯太后哥哥冯熙的女儿,为了保证冯家的地位永世不替,她将冯熙的两个女儿冯润与冯珊同时送进后宫,嫁给了元宏,两人都被封为昭仪,不过冯润和冯珊风格不同,冯珊是“媚而不佻,静而不滞”,而冯润则是“风韵自娆,妩媚艳丽”,元宏更喜欢风情万种的冯润,除了处理朝政外,两人天天泡在一起。
三年后,冯珊因怀孕难产而死。“福无双至,祸不单行”,此时冯润也病倒了,史书上没有明确说是什么病,但很可能是传染病,冯太后怕传染给元宏,就把她送出宫做了尼姑。
两个主力人选一个死,一个病,冯太后为了保证冯家“红旗不倒”,迅速找了一个替补——冯清。她是冯熙和文成帝拓跋濬的姐姐博陵长公主所生的女儿,可谓“大家闺秀”,冯太后特别喜欢冯清,在临终之时,一再叮嘱孝文帝,要立她为皇后。元宏很听话,守孝期满后,冯清就一步登天,母仪天下。
冯清虽然举止得体,但却缺少女人的风情,元宏对她很尊重,两人相敬如宾,但没有太多激情。元宏又宠幸其他嫔妃,还生下了几个儿子,但总找不到和冯润在一起时的感觉。
“高祖犹留念焉。”元宏又想起了美艳动人的冯润,他私下派人去打听,听说她病已痊愈,花容如初,便迫不及待地让太监将其接回宫中。“及至,宠爱过初,专寝当夕,宫人稀复进见。”
冯润又成了元宏的左昭仪,重新回到皇帝身边的她,使出百般解数来赢得元宏的独宠。据说她经常使用肌香丸,全身香气飘逸,搞得孝文帝如痴如狂。很快孝文帝元宏就废黜了皇后冯清,让她去寺庙里做了尼姑。(www.xing528.com)
冯润成功上位,实现了自己的“皇后梦”。
冯清最后落得这样的结局,大概有两个原因,一是她自身有问题,她的老公皇帝全力以赴推行汉化改革,身为皇后的她本来应该大力支持,发挥先锋表率作用,但冯皇后对改革却很不热心,她不爱说汉语,也不喜欢穿汉服,这让元宏颇感生气,母仪天下的皇后如此,让天下臣民如何效仿?当然,最重要的原因还是冯润在元宏面前搬弄是非,总说些对冯清不好的话,这种枕边风的作用不容小觑。
元宏对冯润很是宠爱,自从让她当上皇后以后,便不再临幸其他妃子,史载:“后有姿媚,偏见宠幸。”
按说冯润应该知足了。元宏雄才大略,而且“生而洁白,有异姿”,也算是一名美男子,可以说要相貌有相貌,要地位有地位,要才华有才华,要痴情有痴情,可谓“四有爱人”,但凡一个女子遇到这样的老公,人生应该不再有遗憾了。
然而冯润没有!
冯润虽然很得宠,但后来却很难见到自己的皇帝老公,原因是元宏跑去打仗了。寂寞成为冯润最深切的感受,但她本就不是一个耐得住寂寞的女人。每天无所事事的冯润,勾搭上了中官高菩萨。
史书称“诸中官,凡阉人给事于中者皆是也”,由此说,中官实际上就是太监,但不少人认为一如秦朝赵太后情人嫪毐一样,高菩萨是个假太监。真也好,假也罢,总之是两人宛若干柴遇烈火,共同给孝文帝元宏奉献了一顶绿帽子。
冯润听说元宏在前线生病的消息,可能觉得拓跋宏活不了多久,再管不了她,也没办法回来同她算账了,便“公然丑恣”,越发不管不顾起来。
纸包不住火,这事很快就传到了元宏那里。
如此迅速地被元宏得知,要怪也只能怪冯润自己。元宏的妹妹彭城公主死了老公,而冯润的弟弟冯夙对公主垂涎已久,眼见公主成了寡妇,冯润想让彭城公主做自己的弟媳。彭城公主对冯夙是一万个不愿意,对冯润淫乱宫闱更是深恶痛绝。冯润看软的不行便来硬的,她定下婚期,意思是不想嫁也得嫁。彭城公主很生气,没想到冯润竟然欺负到自己头上,她一气之下,带了十几个侍婢家僮,冒着大雨坐着小车跑去前线找自己的皇帝哥哥告状。
可以想象,元宏听到消息会是怎样的反应,史书上说“闻而骇愕”,他简直不相信自己最心爱的女人会做出这等事来,本来已在病中的他,病情更加恶化。
不过,元宏还心存侥幸,担心是别人误传,“未之全信而秘匿之”,第一反应是把这件事压下来,不许任何人外传。
冯润知道彭城公主跑了,惶惶而不可终日,她此时唯一的念想,便是盼望着自己的皇帝老公死于非命,这样就可以既往不咎。于是她和母亲常氏一起,请巫师在宫中大行巫术,想让元宏在回来路上一命呜呼。
但她们请的这位巫师水平实在不过关,元宏非但没死,还顺利挺了过来,并有好转的迹象。
只是聪明一世的元宏,痴情于这样一个风流恶毒的女子,真是瞎了眼。
冯润听说元宏病情好转,正在回师洛阳途中,她心里极度恐惧,开始巴结讨好身边的太监,对他们大施贿赂,并反复嘱咐他们千万不要泄露她的隐私。元宏回到洛阳后,这些宦官恪守诺言,没向孝文帝透露任何消息,可小黄门苏兴寿却向孝文帝告了密。
这回元宏不能不相信了,也许已经有了思想准备,他并没有暴跳如雷,反而很沉得住气。史书载:“高祖问其本末,敕以勿泄。”元宏详细询问有关细节后,叮嘱苏兴寿到此为止,不要往外泄露。他首先将高菩萨等人抓起来,拷问实情,“迭相证举,具得情状。”这几个人没有一个“硬骨头”,相互揭发检举,事情的来龙去脉很快就弄清楚了。
接着元宏亲自审问冯润,这位美人痛哭流涕,梨花带雨,请求宽恕。元宏表示可以,但首先必须要实话实说。冯润求他摒退左右,元宏便让人都出去,只留了侍卫白整。
冯润看看旁边的侍卫,欲言又止。元宏“乃以绵坚塞整耳,自小语呼整再三,无所应”,就是用棉花塞住白整的耳朵,然后小声呼唤他,确定他听不到后,冯皇后这才声泪俱下地开始述说。
两人说了什么,没有人知道。《魏书》记载,“事隐,人莫知之”,这也成为了千古之谜。
只是元宏听完冯润陈述,将彭城王、北海王叫进来,两位王爷颇为犹豫,孝文帝说道:“过去她是你们的嫂嫂,现在与路人没有什么区别,尽管进去,不用难为情。”二王刚刚坐下,孝文帝就指着冯润怒气冲冲地说:“这女人想把刀插到我的软肋上,现在你们好好拷问她,不要以为我还对她有什么情谊,如果这贱人还有羞耻心,应该马上自己了断。”彭城王、北海王虽然是孝文帝的亲人,却觉得不便干涉这种事情,两人附和了一会儿,便托辞离开了。
元宏话说得狠,但却是雷声大雨点小,他并没有废黜冯润,只是杀了高菩萨等人。之所以这样处理,元宏给出的理由是已经罢黜了冯清,看在故去冯太后的面子上,不能再废黜冯家的皇后了。
不过这样的理由显然非常牵强,一顶“绿帽子”如此结实地砸在自己头上,一般男人都无法忍受,九五之尊的元宏居然能够如此大度,唯一的可能就是元宏对冯润用情太深,对她还留有一丝念想。他的内心可以用一句歌词来表达,那便是:“最心爱的情人,却伤害我最深,为什么你背着我爱别人。”
冯润尽管失宠,但她对宦官和后宫的嫔妃仍然是趾高气昂。当孝文帝派宦官向她提问时,她声色俱厉地说:“我是皇后,应当面回答,你们是什么东西!”孝文帝听了宦官们汇报后,气得脸色铁青。他马上把冯皇后的母亲常氏叫入宫中,交给她一根拐杖,命令她痛打冯皇后。常氏在孝文帝的威迫下,直把冯皇后打得鲜血淋漓。
生气归生气,元宏还是继续让冯润坐着皇后的位置,以至于元宏再度南征的时候,“夫人嫔妾奉之如法”,后宫嫔妃们仍将她视为皇后,都觉得皇上还是爱着她,冯润的失宠只是暂时的。
处理完“绿帽子”事件后,休息了一段时间,元宏觉得自己身体有所恢复,为了弥补上次南征的遗憾,他决定再次御驾亲征。
这是他第三次出征,也注定是最后的一次。
太和二十三年(499年)三月,在南征进军途中,孝文帝元宏突然病情恶化,继续往南走已无可能,只好下令撤兵,但是病体无法支撑他返回洛阳,在行至谷塘原(今河南南阳淅川县)行宫时,孝文帝元宏驾崩,仅仅活了三十三岁。
元宏死前最后的遗愿便是赐死冯润,他下诏说:“后宫久乖阴德,自绝于天。若不早为之所,恐成汉末故事。吾死之后,可赐自尽别宫,葬以后礼,庶掩冯门之大过。”两个意思,一是冯皇后必须要死,二是不能让她蒙羞,要用皇后礼仪与自己合葬。
北海王元详和侍卫白整,拿着毒酒去后宫找到冯润,冯润此时还心存幻想,认为元宏会永远爱她,而绝不会伤害她,坚决不肯就范,声称他们假传圣旨,说“皇上绝不会这样做,是诸王想我死”。白整不由分说“执持强之”,强行把毒酒给她灌了下去,这位风流皇后这才一命呜呼,时年三十岁,谥号为幽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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