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马留执政至19世纪末：普塔克澳门史与海洋史论集

众所周知，19世纪下半叶，中国的中央政权迅速崩溃，起义怒潮澎湃，造成了无数牺牲，耗费了大量钱财。西方列强趁此时机，成功通过条约打开了进入中国的大门，并且获得经济和其他特权。葡萄牙算是少数对清廷友好并且没提太多要求的国家之一。里斯本唯一深为关切的事情，是以条约方式确保澳门的合法地位，这其实只是表面文章，因为大多数局外国家都认为澳门属于葡萄牙。然而，一份确认葡萄牙主权的条约直到1887／88年才得以完成。英国担忧葡萄牙王室因为急需金钱，可能把澳门出让给法国或者交换一个非洲地区，帮助促成了这份条约的签订。

从经济学角度看，澳门在19世纪下半叶逐渐落后于香港。香港的地理优势结满丰硕果实，因为港口水域潜滋暗长的泥沙淤积，使得较大的轮船几乎不再开进澳门。港口设施现代化计划直至19世纪末才启动，实际的改善一直到20世纪初才出现。这意味着，澳门在世纪交替之前越来越频繁地通过香港实现其对外贸易，在某种方式上成了英国殖民地的附属品。

然而，澳门仍然直接与世界贸易接轨，尽管它跟从前一样，只能一瘸一拐地远远跟在英国和其他国家后头，但鸦片生意还在继续。除此之外，澳门还经营米粮和其他日常生活用品。原则上，这些商品来自城市边界外的产区，用近海船只运往香港。19世纪即将结束之际，生产出口产品的小型工厂也遍布澳门，但在经济全体和社会总收入中，它们在整个第五周期还没有发挥作用。

在第五经济周期还有另外一个范畴颇具特色：苦力贸易，也就是迁往北美洲和南美洲的中国契约劳工贸易。人们把这一生意与跨大西洋贩卖奴隶相提并论，这并非完全没有道理，因为运载数以千计劳工前往秘鲁、古巴、墨西哥或北美洲的船上，条件常常十分恶劣，以至不少人熬不完漫长的航程。尽管如此，苦力贸易与严格意义上的贩卖奴隶还是有所区别，因为至少在理论上可以认为，出洋劳工贸易是在自愿基础上进行的。因此，也许把这种生意与打算到北美洲或拉丁美洲去的欧洲移民所经历的、同样乏善可陈的大西洋航程作比较更为合适。荷兰东印度公司招募德国“自愿”移民者的恶劣方法，也令人想到跨太平洋苦力贸易。在某些方面，苦力贸易滥用不正当手法，包括中国商人在内的当地商人向穷人以及消息不灵通的人们许诺，在目的地能过上天堂般的日子，诱使这些牺牲品签下契约，于是漫长而艰苦的旅程便不可避免。

许多准备到美洲的契约劳工首先到澳门等候出发，对澳门来说，这意味着金钱，因为商人得付钱供候船者吃住。澳门教会竭力遏制滥用不正当手法，但商人却我行我素，教会几乎不可能对他们施加影响。于是，各国船只都参与了苦力贸易。同样的不幸也发生在中国沿海其他地方，究竟哪些港口占有苦力贸易的最大份额，仍然有待商榷。

当澳门在第五周期继续发挥其原有的“货栈”功能时，人口结构的变化相当明显。中国人口数目迅速增加，这跟澳门本身并不乐观的经济状况关系不大，倒是跟中国越来越严重的贫穷有关。19世纪中叶的多处起义，使良田成为荒土，农民失去田地，只好拖家带口到处流浪，寻找工作、住处和粮食。太平天国起义是造成巨大灾难的罪魁祸首，广东省也受波及，于是不少人跑到澳门，一些人把希望寄托在往美洲之旅，当上契约劳工；另一些人打算留在澳门，做点小买卖或者打工度日。(www.xing528.com)

虽然学界并不了解这一迁移行动的准确机理，但一致的看法是，这一时期在澳门定居的人大多数都是来自广东本地，不少来自今天的中山、佛山、珠海、顺德、番禺、江门和新会等地区。因此，澳门中国居民内部广府成分变得更为重要。譬如，粤语尤其是广州话，明显地受到重视。19世纪，似乎客家人也同样大量迁入，有部分也是来自上述地区。相比之下，祖籍福建而迁到澳门的人口明显减少（福建人极可能部分已经在明朝来到澳门）。

人口结构的变化还涉及澳门居民的其他部分。葡萄牙人的数目稍有增加，主要由从经济更差的其他葡萄牙属地涌入的葡人造成。需要补充的是，一些迁入者很快就跟香港建立起良好的联系，并在通过英国人之手进行的生意中赚钱。后来（在20世纪），我们在上海发现很多这种澳门葡萄牙人，或者叫香港葡萄牙人，在上海建立了自己与在当地定居的中国人和欧洲人的关系网。

简言之，对一些葡萄牙人来说，在19世纪行将结束时，澳门成了他们通往香港的快速跳板。从这时开始，香港成为欧洲在远东最重要的桥头堡，澳门则差不多丧失了这个作用。最后，在香港定居的葡萄牙人肯定令人跟离散社群的概念联系起来，但我在本文不打算予以赘述。

澳门的其余人口组别在19世纪下半叶几乎没有什么变化。在这段时间，我们对澳门的印度人、日本人、东南亚人等的情况知之不详。澳门虽然与帝汶关系密切，但这没有给本城人口结构带来明显的影响。原先来自非洲的黑人数目减少了，但详情不知，很可能许多黑人迁往了能改善他们境遇的地区。需要补充说明的是，对16至18世纪留居澳门的非洲人来说，他们在物质上过得应该并不特别差，尽管文献上时不时提到“奴隶”这个字眼，他们在澳门当仆人，肯定比在美洲当种植园工人过得好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