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一日,州西顺天门外,开金明池琼林苑①,每日教习车驾上池仪范②。虽禁从③、士庶许纵赏,御史台有榜不得弹劾。池在顺天门街北,周围约九里三十步,池西直径七里许。入池门内南岸西去百余步,有面北临水殿,车驾临幸,观争标、锡宴于此④。往日旋以彩幄,政和间用土木工造成矣。又西去数百步,乃仙桥,南北约数百步,桥面三虹⑤,朱漆阑楯⑥,下排雁柱⑦,中央隆起,谓之“骆驼虹”,若飞虹之状。桥尽处,五殿正在池之中心。四岸石甃向背⑧,大殿中坐,各设御幄,朱漆明金龙床,河间云水戏龙屏风,不禁游人。殿上下回廊,皆关扑钱物、饮食,伎艺人作场⑨,勾肆罗列左右。桥上两边,用瓦盆内掷头钱⑩,关扑钱物、衣服、动使。游人还往,荷盖⑪相望。桥之南立棂星门⑫,门里对立彩楼。每争标作乐,列妓女于其上。门相对街南有砖石甃砌高台,上有楼观,广百丈许,曰宝津楼。前至池门,阔百余丈,下瞰仙桥水殿。车驾临幸,观骑射百戏于此。池之东岸,临水近墙皆垂杨,两边皆彩棚幕次,临水假赁,观看争标。街东皆酒食店舍、博易场户、艺人勾肆。质库⑬,不以几日解下⑭,只至闭池,便典没出卖。北去直至池后门,乃汴河西水门也。其池之西岸,亦无屋宇,但垂杨蘸水,烟草铺堤,游人稀少,多垂钓之士,必于池苑所买牌子⑮,方许捕鱼。游人得鱼,倍其价买之,临水斫脍⑯,以荐芳樽⑰,乃一时佳味也。习水教罢,系小龙船于此。池岸正北对五殿起大屋,盛大龙船,谓之“奥屋”。车驾临幸,往往取二十日。诸禁卫班直簪花,披锦绣,捻金线衫袍,金带勒帛⑱之类,结束⑲竞逞鲜新。出内府金枪,宝装弓剑,龙凤绣旗,红缨锦辔,万骑争驰,铎声震地。
注 释
①金明池:汴京城新郑门外大街路北的一处人工湖,五代后周时周世宗欲伐南唐,开凿此湖训练水军,演习水战。北宋时成为京城外一处风光秀丽的游赏之地。其中建筑全为水上建筑,池中可通大船。张择端的《金明池争标图》就是描绘了金明池中水军演练的场景。琼林苑:在汴京城新郑门外大街路南,与金明池南北相对。宋太宗太平兴国二年(977)在此赐宴新科进士,后成为一种定例,每一科考试放榜之后,都要在琼林苑赐宴,称琼林宴。
②教习:操练,演习。仪范:礼仪,规范。
③禁从:帝王侍从。特指翰林学士之类的文学侍从官。
④争标:争夺优胜。标:锦标。锡:通“赐”。
⑤虹:此指彩虹形状的桥拱。
⑥阑楯(shǔn):即栏杆。
⑦雁柱:拱柱斜排如雁行,故名。
⑧石甃(zhòu):此指石砌的池壁。向背:指池壁相对相背。一说五殿正好与临水殿相对。一说“向背”当为“向北”。
⑨作场:指民间艺人开场表演。
⑩掷头钱:一种博具。共用钱六枚,博者掷下去,看正面和背面的多少,决定胜负。(www.xing528.com)
⑪荷盖:用荷叶做的车盖。此处指来来往往的车辆。
⑫棂星门:旧时学宫孔庙的外门,原名灵星门。所谓灵星,即天田星后稷。汉高祖为祈风调雨顺,命令祭祀天田星,作为祭天的头等大事。到了宋代,儒家把孔子与天相配,所以在孔庙和儒学中,也都把祭祀孔子当作祭天,所以都筑有灵星门楼,用以祭祀孔子。演变到后代,人们觉得汉代祭祀天田星是为了求得农业丰产,与孔庙里祭祀天田星当作祭祀孔子没有关系,又见门的形状好像窗棂,就改“灵星”改为“棂星”。从此渐失本意。
⑬质库:即典当铺。
⑭解下:指将物品送入当铺抵押。
⑮池苑所:指金明池、琼林苑的管理机关。牌子:相当于现在的门票。
⑯斫(zhuó):用刀、斧等砍劈。此指杀鱼。脍:细切的鱼肉。此指烹调。
⑰荐:佐食。芳樽:酒杯。代指酒。
⑱勒帛:丝织腰带。
⑲结束:装束,打扮。
译 文
三月一日,在城西顺天门(即新郑门)外,开放金明池琼林苑,每天在这里演习皇上车驾到来时的各种仪礼。即使是皇上的文学侍从、士人庶民都准许观赏,御史台也有文告,对此不得弹劾。金明池在顺天门外大街的北面,周围约九里三十步,池向西面直径大约有七里多。进入金明池内,顺着池的南岸向西去百余步,有一座面朝北的临水殿,皇上亲临此处,观看比赛夺标,并在此赐宴群臣。往日皇上驾临时,只是在这里用彩色布幔围成一处幕帐,到了政和年间,则用土木建造成一座大殿了。再向西去数百步,是仙桥,桥南到桥北长约数百步,桥面有三拱,如同三道彩虹,朱红色油漆的栏杆,下面桥柱排列如雁行,桥的中央高高隆起,叫作“骆驼虹”,远远望去,犹如天上飞虹。桥北的尽头处,五殿恰在金明池的中心。金明池四岸石砌的池壁相对相背,大殿中所设坐席,各自设置御用帷幄,还有朱漆明金龙床,河间云水戏龙屏风,也不禁止游人观赏。五殿上下回廊,都是关扑钱物、饮食的博戏场所,艺人亦在此开场卖艺,勾肆分列左右。桥上及桥的两边,众赌徒在瓦盆中掷头钱,以赌博钱物、衣服以及各种器物。游人来来往往,车盖相望,颇为热闹。桥的南面立棂星门,门里面相对设立两座彩楼。每当争夺锦标时奏乐,彩楼上站立着许多伎女。和棂星门相对,在街南有砖石垒砌的高台,台上有楼殿,面积有一百平方丈左右,叫作宝津楼。楼前到金明池大门,宽一百多丈。在宝津楼上可以俯瞰仙桥与水殿。皇上车驾亲临,就在这里观看骑射、百戏表演。金明池的东岸,临水和靠近围墙的地方都是垂杨,两边都是彩棚、幕帐,临水位置的彩棚和幕帐可以出租,在此观看夺标比赛。街东边都是酒食店铺、赌博交易场所以及各种艺人表演的场所。街上的当铺,不论抵押的物品有几日,一至金明池关闭,便将所有典当物品没收或出卖。往北去直到金明池的后门,是连通汴河的西水门。金明池西岸,也没有房屋楼宇,只见垂杨点蘸水面,烟草铺满堤岸,游人稀少,大多是垂钓之士。垂钓必须到池苑所买牌子,才允许入内钓鱼。游人若想得到鱼,就要出高出市面一倍的价钱向垂钓者购买,即时就在水边杀鱼烹调成佳肴,用以佐酒,也是难得的美味。水上操练的训练结束,就将小龙船系在这里。池岸正北对着五殿的地方,盖有一座高大的房屋,用来停放大龙船,叫作“奥屋”。皇上临幸金明池,往往在三月二十日。此日,禁军诸班直军士头上插花,身披锦绣披肩,穿镶嵌金线的衫袍,腰束金带或丝织腰带之类,装束竞相显示鲜明新奇。此时还取出皇家府库中的金枪,宝装弓剑,龙凤绣旗,骑的是披挂着红缨锦辔的好马。万马奔驰,铃声震天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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