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南朝,北朝的文学可谓黯然失色。北朝始终未曾完成独树一帜的文学风格,文人提笔写文章都在模仿南朝写四六骈文,却因程度所限,在辞藻华丽、对偶工整等方面无法企及,又因模仿的对象不同,到北齐时竟分为仿任(昉)派与仿沈(约)派。北朝每逢文人相轻,常分门别派,互相讥讽对方模仿剽窃南朝的名作,《北史·魏收传》就曾记载北齐两位著名作家邢劭和魏收互相讥讽的话。邢劭首先批评魏收说:
(译:江南的任昉,文章本来疏漏,魏收非但模拟,还大大剽窃。)
魏收听到后就反唇相讥说:
伊常于沈约集中作贼,何意道我偷任。
(译:他常在沈约的文集里做贼偷文,没想到反而说我偷任昉的。)
北朝文学在写作技巧上主要是模仿南朝,内容则与南朝文学不尽相同。北方历经战乱,被胡人建立的王朝统治,社会上各民族杂居,互相影响,使生活、心态与文化都不同于南方。以诗歌而言,北朝民歌歌词质朴,感情直接,已如前述,尤其是前期以鲜卑语唱出再翻译为汉文的,其歌词还谈不上文学性。北魏孝文帝南迁汉化以后,知识分子用汉文吟诗作词,又受到南朝文学的影响,终于产生了《木兰辞》这样的作品,成为探访北朝文学的必聆天籁:
唧唧复唧唧,木兰当户织。不闻机杼声,惟闻女叹息。
问女何所思,问女何所忆。女亦无所思,女亦无所忆。昨夜见军帖,可汗大点兵,军书十二卷,卷卷有爷名。阿爷无大儿,木兰无长兄,愿为市鞍马,从此替爷征。
东市买骏马,西市买鞍鞯,南市买辔头,北市买长鞭。旦辞爷娘去,暮宿黄河边,不闻爷娘唤女声,但闻黄河流水鸣溅溅。旦辞黄河去,暮至黑山头,不闻爷娘唤女声,但闻燕山胡骑鸣啾啾。(www.xing528.com)
万里赴戎机,关山度若飞。朔气传金柝,寒光照铁衣。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
归来见天子,天子坐明堂。策勋十二转,赏赐百千强。可汗问所欲,木兰不用尚书郎,愿驰明驼千里足,送儿还故乡。
爷娘闻女来,出郭相扶将;阿姊闻妹来,当户理红妆;小弟闻姊来,磨刀霍霍向猪羊。开我东阁门,坐我西阁床,脱我战时袍,着我旧时裳。当窗理云鬓,对镜贴花黄。出门看火伴,火伴皆惊忙:同行十二年,不知木兰是女郎。
雄兔脚扑朔,雌兔眼迷离;双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雄雌?
这首长歌的背景是北朝的风土与生活,吟咏的是北朝女子的心愿,其中却出现不少对偶的句子,例如“黄河流水鸣溅溅”对“燕山胡骑鸣啾啾”;“朔气传金柝”对“寒光照铁衣”;“将军百战死”对“壮士十年归”;“策勋十二转”对“赏赐百千强”等,大部分还顾及平仄,可见其汉文韵文的写作,遣词炼字,已甚有功力,写情写景,也见精彩。结尾的一段以兔喻人,更深得《诗经》“比兴”的宗旨,显示不论作者是谁,必然受到中国传统文化极深的影响,方能在北朝有此成就。
北朝后期,因为政局与战争的推移,有些南方知识分子被迫长期留在北方的西魏—北周。时间既久,他们带来的南方文化渐渐散发出影响,成为北朝后期北方西半部文化增进的种子。南梁文学家庾信在战乱中遭西魏扣留,不得已长居北方,曾对自己的命运呼号“天何为而此醉?”,却因此笔下融合南方文章的华美与北方风格的刚健,为中国文学注入新气息,开启唐代的诗风。庾信《哀江南赋》中有这样的句子:
天地之大德曰生,圣人之大宝曰位。用无赖之子弟,举江东而全弃。
显然与绮靡的南朝文风已有巨大差异,甚至可以隐约感觉到有点“诗史”杜甫的先行跫音,难怪杜甫要在《咏怀古迹·第一》中说:“庾信平生最萧瑟,暮年诗赋动江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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