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童寺僧与陶庵梦忆：历史壮丽，龙之遗迹

戊寅，同秦一生诣天童访金粟和尚［1］。到山门，见万工池绿净，可鉴须眉，旁有大锅覆地，问僧，僧曰：“天童山有龙藏，龙常下饮池水，故此水刍秽不入。正德［2］间，二龙斗，寺僧五六百人撞钟鼓撼之，龙怒，扫寺成白地［3］，锅其遗也。”入大殿，宏丽庄严。折入方丈，通名刺。老和尚见人便打，曰“棒喝”。余坐方丈，老和尚迟迟出，二侍者执杖、执如意先导之，南向立，曰：“老和尚出。”又曰：“怎么行礼？”盖官长见者皆下拜，无抗礼，余屹立不动，老和尚下行宾主礼。侍者又曰：“老和尚怎么坐？”余又屹立不动，老和尚肃余坐。坐定，余曰：“二生门外汉，不知佛理，亦不知佛法，望老和尚慈悲，明白开示。勿劳棒喝，勿落机锋［4］，只求如家常白话，老实商量，求个下落［5］。”老和尚首肯余言，导余随喜［6］。早晚斋方丈，敬礼特甚。余遍观寺中僧匠千五百人，俱舂者、碓［7］者、磨者、甑者、汲者、爨者、锯者、劈者、菜者、饭者，狰狞急遽，大似吴道子一幅《地狱变相》。老和尚规矩严肃，常自起撞人，不止“棒喝”。

【注释】

［1］天童：天童寺，在浙江宁波鄞县的天童山上，始建于西晋永康元年（300）,有东南佛国之称。金粟和尚：即圆悟禅师，字觉初，号密云，江苏宜兴人。历主龙池、通玄、金粟、天童诸寺。

［2］正德：明武宗朱厚照的年号。

［3］白地：指没有树木房屋的空地。此处指建筑物被龙夷为平地。(www.xing528.com)

［4］机锋：佛教用语，指机警犀利的话语。

［5］下落：究竟，明白。

［6］随喜：游览寺院。

［7］碓：指用碓碾米的一种器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