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庵梦忆：栖霞山游记

戊寅［1］冬，余携竹兜一、苍头［2］一，游栖霞［3］，三宿之。山上下左右鳞次而栉比之，岩石颇佳，尽刻佛像，与杭州飞来峰同受黥劓［4］，是大可恨事。山顶怪石巉岏，灌木苍郁，有颠僧住之。与余谈，荒诞有奇理，惜不得穷诘之。日晡，上摄［5］山顶观霞，非复霞理，余坐石上痴对。复走庵后，看长江帆影，老鹳河［6］、黄天荡［7］，条条出麓下，悄然有山河辽廓之感。一客盘礴余前，熟视余，余晋［8］与揖，问之，为萧伯玉［9］先生，因坐与剧谈，庵僧设茶供。伯玉问及补陀［10］，余适以是年朝海归，谈之甚悉。《补陀志》［11］方成，在箧底，出示伯玉，伯玉大喜，为余作叙。取火下山，拉与同寓宿，夜长，无不谈之，伯玉强余再留一宿。

【注释】

［1］戊寅：明崇祯十一年（1638）。

［2］苍头：指年纪较大的仆人。

［3］栖霞：栖霞山，又名摄山，在今江苏南京。

［4］黥劓：古代刑罚，黥指在脸上刺青刻字，劓指割掉鼻子。此处形容由于刻佛把山弄得千疮百孔。

［5］摄：迫近，此处指攀爬。(www.xing528.com)

［6］老鹳河：又名鹳水，在江苏淮安西。

［7］黄天荡：在今南京东北的龙潭附近，古时江面辽阔，为南北险渡。

［8］晋：上前。

［9］萧伯玉：萧士伟,字伯玉，江西泰和人。官至光禄寺卿。

［10］补陀：即普陀山，全名为补随落迦山，也叫“补陀落迦”“补陀”，在今浙江普陀，是中国佛教四大名山之一。

［11］《补陀志》：即张岱撰《海志》，载于《琅嬛文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