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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清时局动荡,清政府敦促使馆迁至天津

时间:2023-10-11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7月22日,星期日。尽管交战双方处于停火状态,但枪声还在继续。还有消息说清军日前企图炸掉北堂,但并未得手,至少教堂没遭到损毁。在另一封信中清政府再次提出,当下反民日增,时局难测,请各使馆迁址天津。大清朝廷将沿途护送,确保途中万无一失。恳请各国使臣整理行装,择日启程,以便准备一路所需供给。河西务昨日硝烟又起,两军酣战至下午3时。到了下午,情报员又改口称河西务之战始于凌晨6点,联军把义和团逼退十余里。

晚清时局动荡,清政府敦促使馆迁至天津

7月22日,星期日。

这天清早,就有中国人从水门出城去城南购买果品。但没过多久,其他试图出城的人就挨了枪子儿,市场也因此而遭到破坏。以往星期日加紧修砌城防的劳工,今天也头一次在上午11点就早早地收了工。

情报员在晌午时分启程前往天津。由于包裹太大,他要求重新压缩以掩人耳目。(围城内这些人的亲眷恐怕早已陷入绝望,这联络员带去的消息对他们而言无疑是一缕充满希望的曙光。)约翰·英格里斯医生夫妇白天痛失爱子,夜里就草草掩埋,这已是自围城以来夭折的第六个婴孩。

馆区内风传勤于收集情报的东洋人已得到消息,我们的军队正沿河开赴北京,行程已经过半。另传董福祥势力渐失,其部兵马士卒四散逃离,也有人称他正率兵出击,抗击联军。清军翰林院筑起了新的工事,据一名清兵透露,围城守军仅约九百人。

使馆街附近戒备森严的护城河桥梁

7月23日,星期一。

昨日傍晚时分,暴雨骤起,一夜不歇,冲垮了多座工事,翰林院的一处房屋墙体也突然垮塌,掩埋了义勇队过夜栖身之地。北京的房屋和中国其他地方的建筑如出一辙,大多以拳头大小的砖石为料,经由稀泥和上少许石灰糊成,做工粗疏,脆弱不堪。每每遇上连天大雨,墙体便四散坍塌,殃及其中安身之人。这场大雨对城防上的沙袋颇具破坏力,尤其是那些耗资较多的沙袋,本就经不起这般风雨,在雨水中淋了一夜,早就破漏外溢成了一摊摊稀泥。

精神失常的挪威人只求早日落入清军之手,天还没亮就借着雨势,绕过打盹的英国卫兵和中国看守,翻墙逃了出去。可只怕就算他到了清军大营,也难以如愿。尽管守城的清军有所减少,他们却在多处增加了新的防御工事。昨日,一条狗从清军的地堡衔来一封信,这几乎成了当下北京城内唯一的联络手段。

7月24日,星期二。

7月的夜里闷热难耐,人们都难以入睡。不少洋人和日本人还在为死去的日本驻华使馆书记平原绫香(Harahara)深感痛惜。他对中国知之甚多,颇有名望,深受喜爱,岂料却因感染破伤风不治身亡。昨夜枪声不绝于耳,想必是清军对北堂发起了猛攻。城楼上修筑堡垒的苦力干到夜里9点尚未收工,直到遭到了敌军的射击,才停下了手里的活儿。

尽管交战双方处于停火状态,但枪声还在继续。单单今日,就有四名中国人连同一名意大利人足未出府却依然被子弹所伤。英国公使馆在前门外的掩体上搭起了棚子,以防其被雨水浸泡受到损坏。

天黑之后,有人贴出告示,称柴俊夫上校从一名清兵的口中套出消息,联军先于17日攻占了杨村,后在19日又与清军短兵相接;董福祥部下一百五十员官兵受伤返京,联军已出杨村四十里。康格先生等其他多国公使认为自援军启程入京时日尚短,挺进速度如此之快令人生疑。

7月25日,星期三

凌晨1点,我们被突然传来的枪声惊醒。枪声从蒙古内馆方向传来,接连不断,提醒我们新一轮的进攻又开始了。但蹊跷的是,战斗打响不到五分钟就归于平静。后来听说昨夜一名日本兵打死了一名企图穿越其防线的清兵,另一名清兵开枪反击,不料打死了一名中国基督教信徒,紧接着日本兵又开了火,这名清兵再次打伤一名意大利人。最后,当这清兵瞄准另外一个英国海军士兵时,被海军士兵一枪毙命。

两天前,有谣言称大批来自保定府的清军即将进攻外国使馆区。如今又传这批军队来自西苑,兵分两路从两大城门开进北京。还有消息说清军日前企图炸掉北堂,但并未得手,至少教堂没遭到损毁。据给日军提供情报的那名中方士兵透露,24日清军在蔡村与河西务之间与西方援军交战,战斗从晌午打到半夜,之后义和团就退守驻扎在河西务。

日间,德国使馆收到了朝廷派人送来的休战旗以及几封信函。其中一封由亲王们写给窦纳乐先生的信中说道,近日各国纷纷来电询问公使们的安危,各国公使可予以回复,但须交由大清政府代为处理,且言语直白,告诫不得泄露军机要事,不得隐藏密码暗语。在另一封信中清政府再次提出,当下反民日增,时局难测,请各使馆迁址天津。短暂的流离,终将迎来安居之日。大清朝廷将沿途护送,确保途中万无一失。大清不想与各国为敌,但难求解决之道,因此愿与各国在天津彻底解决问题。恳请各国使臣整理行装,择日启程,以便准备一路所需供给。

一名联络员化装成算命先生,携带最后一批情报出了城。那名被派去收集《中外日报》的男子,尽管途中历经险阻,也已安然返回,并得了五十两赏银。

7月26日,星期四。

夜里暑热未退,白天热浪又接踵而来。这一晚相安无事,只偶尔传来零星的几声枪响。算命先生对装束上的细枝末节心怀不满,迟迟未能上路。因为开始把密函卷在旧雨伞里被指责太过显眼,眼下他正想方设法在衣着上做一番更改,准备稍后出城。

被冠以日本情报局之称的中国士兵(据说已被擢升为董福祥的贴身护卫)一早就带来了最新战况。河西务昨日硝烟又起,两军酣战至下午3时。中方兵力八千,包括五千清兵,三千拳民,死伤一千二百余人。李秉衡的部队已经攻入北京,据说驱逐公使就是他的主意。到了下午,情报员又改口称河西务之战始于凌晨6点,联军把义和团逼退十余里。我们趁机追问,又打听到另有一支四千八百人的义和团军队自西攻入,然而仅凭其九把枪支的火力难以力敌,不得不被清军收编。

康格先生断然不会相信这些传言,但其他公使们觉得这些情报听起来合乎情理,声称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枪声断断续续又响了一夜。清军已在馆区周围安插了眼线,我们对此心知肚明,只是没去理会。

7月27日,星期五。

昨晚凉快了许多。刚吃过早饭,就听闻频频出入使馆区的那名中国人携一男子自通州捎来情报,称清军打算在通州做最后一搏,如若兵败,清廷则远撤陕西省府西安,据说已备好车马,整装待发。

联络员再次乔装成算命先生出城,不料刚用绳子把他放下城墙,就碰上了守城士兵,情急之下他只好谎称自己奉命出城刺探敌情,却被告知没有通行令,不予放行,结果又被拽了上来。之后他又来到肃亲王府的东门,却发现门外筑满了重重工事,被吓得连连后退。这样一来,出城的计划又一次落空。

到了中午,情报员打算再试一次。也不知他从哪里弄来一身拳民的行头,谁知派不上一点用场。好在另有两名士兵愿助他一臂之力,其中一名由我们扣留充当人质,另一个则负责护送联络员出城。等两人到了几里之外的安全地带,联络员临走时再将一枚洋妇的发针交给那名士兵,作为安全出城的凭证。等到那名士兵返回,我们见针放人,并付给两人各十两银钱作为酬劳。联络员若安全将十三封密函送达天津,也可得到二十两纹银的赏钱。(显然,这些精心计划一旦败露则会招来更为严重的后果。起初,对这名男子的可信度确实存在一些疑问。但就在他出城之后,他的哥哥劝他要么即刻自尽,要么到庄亲王府上坦白一切才能免除罪责。他当然选择了后者,这才确保十三封密函安然送达总理衙门的翻译官手里。翻译官随即将密函呈给了清廷。正如之前的那些信函一样,无疑那些不含密码的信函更受欢迎。)

各国公使昨晚又开了一次碰头会议,目的是斟酌回复亲王来信的措辞,以达到辞令模糊,拖延事态,直至满足各国利益的目的。首先,关于回电中要言语直白的要求,各国政府纷纷表示拒绝,各国公使也不会发出这样的电报。因为这既不符合电报本身的用途,也达不到了解各国公使当前状况的目的。而且,各国公使的家眷也被困在城中长达五周,食物匮乏,其安危状况也尚未可知。至于不得泄露军机要事这一条,倒是不难办到,反正各国公使对目前的战况一无所知,因此也就没有走漏情报的风险。

日本人的密探告诉他们,荣禄在北堂驻扎了五个团的兵力,其中两个团驻守皇城北门,另外三个团围困使馆区,另外还有三个团出城抗击外敌。清廷已经从各地集结了两百辆马车用于迁都,还有七十多辆马车留给了董福祥部。

今天,一名中国男子因殴打妻室被捆绑在钟楼附近示众,脖子上还套着枷锁,上面刻着“此人殴打妻室,罪有应得”的字样。这恐怕是中华封建帝国有史以来第一例,因此吸引了一批批好奇的洋人、中国人前来围观,甚觉稀奇。但毫无疑问,这样的事只是昙花一现,过了之后便不会留下任何痕迹。

下午3点多,清廷给我们送来了一摞红纸和大批水果蔬菜,而且还给赫德先生单独留出了一份,经过统计,总共是一百五十斤西瓜,一百斤黄瓜,一百斤南瓜,一千斤面粉,五百个鸡蛋及两打冰块。这突如其来的厚礼顿时在使馆区引起了轩然大波。与往常一样,公使们对清廷这批赏赐在收与不收的问题上存在巨大分歧。一部分公使无论如何也不肯收下这批物资,坚持要把它退回去。双方据理力争,相持不下,其中一位公使甚至屈于压力,被一群反对接收这批包藏祸心的物资的女士推到了风口浪尖的位置。

不管怎样,大家一致同意要慎用这批面粉,至少得先让狗吃了再说。这条建议首先是由那些纯基督教信徒提出来的,当场就得到了广泛的赞同。面粉被搁置一旁,大家相约在援军抵达之前,不到紧要关头绝不动用这些面粉,但没过多久就破了例,并且吃了之后也没什么不良反应。如往常一样,一纸收条,这批物资就被收下了。

亲王们通过窦纳乐先生给各国公使捎来一封信,信中表示听闻使馆区内教士数量庞大,然空间狭小,鉴于外界排外情绪业已平复,可打消教士的疑虑,遣其出城,继续传教布道之业。各国公使应估算教士数目,确定遣送出城日期。

教士们心知肚明,使馆区是他们唯一的庇护所,一旦出去,无疑等于送命。窦纳乐先生在此事上欠缺考虑,之前就未与教士们商议,此时自然无人回应。之后几天,每到傍晚,钟楼前便有教士聚集唱歌,歌声悲壮凄凉。

其中,有几首曲目因披露这次围城事件,广为传唱。一时间,歌声四起,言语各异。俄国教士们乡音浓厚,曲调悠扬,德国人唱着“守望莱茵”遥思故乡英国人则一脸忠诚,口口“天佑女皇”,美国教士们同唱“星条旗永不落”,情同兄弟。

据情报员来报,清军俘获了一名形色凄凉、蓬头垢面的洋人。我们确定他正是那名大伙儿25日贴出告示寻找的出逃的挪威人。据说他被送到了直隶总督荣禄的大营,经过了一番盘查审问,现关押在总理衙门。

7月28日,星期六。

两匹小马今早被开膛破肚,在其体内发现了大量的丝虫。正是因为有这些虫子寄生在其体内,这两匹马儿才生了病,变得脾气暴躁,时常威胁到人的安全。想到中国人向来不惧这种小事,我们索性把马肉送给肃亲王府,不仅做了个顺水人情,还换回来另外一匹马驹。(www.xing528.com)

那名7月4日晚被派出城去的青年终于返回馆区,一身乞丐打扮,顿时引起了一片骚动。此前,窦纳乐先生在7月4日的去信中一一陈述了使馆区自围困以来的种种情形,上报了伤亡人数,并表示使馆区自6月20日以来频遭清军的火力攻击,战事吃紧。这些情况在青年带来的回信中都一一得到了回应。

这封由英国领事亲笔书写的回信被张贴到了布告栏上,其大致内容如下:

7月4日来信收悉。目前,已有二万四千兵力抵华作战,其中一万九千名驻扎在天津。大沽炮台明日有望攻克,俄国军队已经攻占北仓。天津沦陷,城内拳民暴动。如果你尚能果腹,大批援军还在路上。此外,女士们已悉数离开天津。

贾礼士亲笔

7月22日 天津

这封信越看越令人觉得蹊跷,因而也更显得不同寻常。对于一直受困于城内的人来说,最关切的问题就是何时得到救援,然而信中不仅只字未提,而且言辞晦涩,令人百思不得其解。信中关于援军人数的数字更是引发争议,尤其是“如果你尚能果腹,大批援军还在路上”这一句。大家不禁要问,倘若窦纳乐先生食不果腹,援军又当如何?

少顷,来信者的慈悲心肠就昭然若揭,那就是隐藏这样一个事实:援军即将抵达之事纯属子虚乌有,大家还得顺应形势。对于困在城中的人们而言,这简直是致命一击。

情报员来信报告,称他于7月23日离开天津红桥,当晚睡在杨村的一个机车锅炉里,沿途未看到铁路桥遭到破坏,只在当日看到一小股中国士兵,据说其大部队驻扎在天津西侧八里外的北仓。

在杨村,他没看到义和团的人,于是当晚又辗转到了河西务,并在那里逗留了一夜。第二天,他在各个村子里均发现了义和团的人,只是拳民没到马路上来。再到码头一看,只见河水泛滥,河面泊满了船只,均已停航。27日,他行至北京城砂锅门,看到的是一片凄凉景象,沿河两岸的电线杆不见了踪影,铁路遭到拆除,连铁轨也要么被掩埋,要么被拳民用来打成了刀枪,幸好通往天津的要道还完好无损。四周的庄稼长势良好,村民们正忙着做农活儿。在河西务,几乎每一个村庄都有义和团的组织。

当情报员离开天津的时候,联军还没有开到城墙根儿下。但几乎天津的所有衙门都被联军占领,其中绝大部分是日本人。拳民在天津战役中遭到重创,全体撤离了前线。清军对他们充满了鄙夷和不屑,只因他们大敌当前却临阵退缩,与之前不可一世、号称坚不可摧的狂妄姿态形成了巨大反差。

据日本人收买的那名董福祥的贴身侍卫透露,26日,清军与联军在安平开战,中国士兵阵亡七千余人,清军败退至码头。随后,我们绘制了一张战事对照表,将贴身侍卫提供的日期与情报员提供的所谓可靠情报进行核对,得出了如下结果:被收买的董福祥贴身侍卫提供的战况汇总:7月24日,蔡村战役;7月25日,河西务战役;7月26日,安平战役;7月27日,清军退守码头。信差行进的路线包括:7月23日,夜宿杨村;7月24日,河西务;7月25日,码头;七月26日,于家圩;27日,北京。果然,两份情报没有出入。

皇太后打算弃城出逃的消息得到了另外四个人和日本奸细的证实。昨天,一名基督教信徒第一次尝试修鞋,手工拙劣,另一名罗马天主教难民则做起了修表的活儿。

7月29日,星期日。

昨晚,北堂传来猛烈的枪炮声。第二日清早,精神失常的挪威人由一名清兵送回了使馆区,手上戴着镣铐,已经是不成人形,还口口声声说哪怕给他再多金银财宝,也不想重蹈覆辙。后来,他慢慢吐露出这段时间的经历。原来,荣禄及其部下对他严加逼问,从其口中套出了大量消息,其中包括馆区内避弹坑的位置以及受清军攻击后的破坏程度,挪威人也和盘托出,称在清军的猛烈攻击下,馆区的火力不足,萎靡之风蔓延。显然,他们已经对目前使馆区的情形了如指掌。有人提出挪威人叛国投敌,应该枪毙,但大多数人还是心有不忍。最后,大家同意将挪威人看押起来,直至围困解除。

一名在奥地利使馆担任厨师的海军士兵回忆道,当他们撤离使馆时,他正在厨房做饭,对撤退的命令一无所知,当时还以为是义和团的人,所以没当回事。后来,听到子弹飕飕从头顶飞过,他跑出去一看,才发现地堡后已空无一人,顿时惊恐万分。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一颗子弹已经打中了他的腿部,还好没伤到骨头。他忍痛爬回警卫室,用鲜血在墙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记录下当时的情形,生怕死得不明不白。后来,他发现清军并没有攻入使馆,才扯下自己的衣服,把伤口简单包扎了一下,然后冒着枪林弹雨爬到了海关处躲到了地堡后面。据后人对当时情形的客观考察,确信奥地利公使馆对弃馆之举难辞其咎。

负责处理日中情报的雪松先生占用了一间民房,位置就在日本位于海关的防线外不远处,并在那里接收和传送情报。今天,他从卫兵那里获悉,清军得知联军一支三万人的部队已于昨日退到安平,正派两万五千名清军守在码头,准备迎击来犯的敌军。

一名情报员被派往位于北京西南角的昌平州,在途中遇到了大批从独石沟逃来的难民。据说,俄国人的军队也经张家口绕道而来。独石沟疑云密布,在那里究竟发生了什么,恐怕只有神明可知。当前唯一能够确定的,就是北京的两扇城门已经被沙袋堵住了。

到了下午,清军开始在护城河桥的南侧修筑工事。这一举动立即被隐蔽在北面马棚里的情报员发现,并报告了上级。意大利人立刻在马棚处架起机枪,朝干活儿的工人射击,不料才开了几枪,机枪手的手部就中了弹。

这些中国人干起活儿来就像在做生意,很有效率。时不时一两块砖头从角落里冒出来,不一会儿又有砖头被扔了上去,而这期间你眼见防护墙层层加高,却看不到半个人影儿。有时,明明满满一筐砖石在墙上移动,防护墙也在迅速增高,可仍然看不到一个人。子弹对这些工人没有造成任何伤害,也没有妨碍他们手里的活儿。新的防护墙在暮色之中沿着桥体延伸,等到了晚上,一堵高大坚固的挡墙就被垒了起来。在其他地方,他们干起活儿来也是如此,再加上中国到处都是用不尽的材料和劳工,再多的活儿也可在短时间内完成。所以当一位俄国人次日清晨感叹“那座新的防护墙让我深感不安”时,顿时引起了大家的共鸣。

另外一个来路不明的敌方情报员告诉我们,杨村已在两三天前被洋人的军队彻底摧毁,联军正向北京稳步推进。这意味着我们要重新核实并调整联军的行军日程表,这无疑是件颇具不确定性的脑力活儿。

我们弄到了几份《中外日报》,但里面的内容大都没有什么价值。7月23日的报纸上发表了一篇直隶总督裕禄和总兵共同撰写的檄文,其中披露了7月8日至11日清军攻打租界的模糊细节。7月11日的报纸再次刊登了另一篇总督的檄文,尽管篇幅稍长,但内容上却只是重复前文。总督在文中承认中方损失惨重,但敌军的伤亡也“不小”。皇太后得知军火库受损但尚可修复,从而倍感安慰。由于后一篇檄文发表于联军最近一次取得胜利的前两日,文中只提到了当前及未来可能的联军人数,语气上显得底气不足,急需增援的现状已显露无遗。

而前一篇檄文中的一段文字却十分令人玩味,裕禄在描述当前艰难形势下中方的作战策略时这样说道:“就日后的作战方式,经吾与提督马玉昆商议,认为驱逐联军于天津租界之外应为时下第一要务,尔后再谋求败其于大沽。先时吾已就此事几番征询提督马玉昆、统领聂士成及总兵罗荣光之意,吾辈寄望于早日收复大沽炮台。”大清皇帝已下诏批准了他们的奏请。

在同时刊发的一份直隶总督裕禄上奏朝廷的折子上,他对皇帝这样说道:“散布于我省各地的团民已陆续集结于天津,加入抗击外敌的战斗中来。青海义和团的一位首领率领五千余人来到天津,并向我毛遂自荐。我视其身体壮硕,智谋过人,遂命其暂时择地安顿人马,等待外敌来犯,并给其部下配备武器,提供补给。倘若此人日后立功,我将另行上报。”同时,皇帝下诏,称荣禄功勋卓著,恩准其携带两名侍卫出入皇城。(这可是他几辈子也得不到的殊荣。)

7月30日,星期一。

自从护城河前方筑起了新的城防工事,沿河两岸的所有路面直至城墙底下都被封锁了起来。但是,仍然有许多执拗的中国人不顾禁令,宁愿选择这条危险的道路出入城门,也不愿改走绝对安全的暗道,因此也招来了子弹的袭击。一名罗马天主教教徒今早就不幸中弹身亡,而他此前就藏身在运河沿路的一座民房之中。另一个感染痢疾的哥萨克人今早误将“士的宁”当作“奎宁”服下,险些中毒丧命,幸好经过一番艰难的抢救才脱离了危险。

人在努力理解一些东西的时候总是倍感压力,更别说要将一条条接踵而至但相互抵触的情报理清头绪了。今天的情形就是如此。柴俊夫上校的情报员捎来消息说,他29日傍晚8点离开了张家湾(距离通州三里),此前那里经历了一场疲软的战斗,从下午3点一直打到晚上8点,清军伤亡严重。联军29日已经打到了码头附近,清军战败,其残部一万余人只好退到了张家湾。到了下午,另一名乔装成糖果贩子的探子也从通州返回,称联军只开到了杨村。我们一想这消息不对,就把他捆了起来,他这才吐出实情,并告诉我们李鸿章已经到了使馆区,奉命在三日之内达成和平协议。其中一封信上提到29日(或28日)在码头南面打响的一场战斗,还说他们碰到了一名住在距通州八里远的天主教教徒,称联军已经解救了那里被围的天主教教徒。

美国人在城墙上占据的位置可以俯览整个南城。此时,他们那里看到的却一派车马络绎不绝劳工熙来攘往的奇怪景象,着实令人匪夷所思。据说罗伯特先生收到了一封长达一百多字的密码电报,却苦于没有密码索引而无法解读。

针对之前那封号称形势风平浪静,希望中国基督教教徒们重操旧业的来信,回信已于今日寄出。各国公使在信中一致表示,北堂传来猛烈的炮火声,显然是遭到了攻击,他们对此深表震惊。此外,北面护城河桥上工事耸立,里面枪声不断,法国和俄国使馆均遭到了攻击。以上种种事实与来信中有关要求教徒们重操旧业的描述严重不符,令人不解。北堂内尚有部分欧洲官员和士兵,如果此类袭击事件不止,就难以保证前往天津之行途中不会遭到类似袭击。因此,除非大清政府给出合理解释,否则迁址天津之事则只有以后再议。

大清太子及其大臣们在回信中宣称,大清政府在筹备天津之行的同时,也准备了前往通州的马车。一支精锐部队将随行护送,启程时间将提前数日通知。信中还对前一封信上提到的种种疑问做了澄清。攻打北堂据说是民众及团民所为,目的是打击从各处涌入教堂抢夺食物的教徒。皇帝今日已下了诏令,只要教徒不出来抢夺食物,就可得到保护免受攻击。而护城河上新修的城防工事则被说成是双方的误会,其实那只是董福祥部在河上修的一条马路。至于启程的时间,对方称是为了确保各国公使安全而做出的周密安排,难以更改,并称迁馆之事至关重要,无意欺瞒,希望各国公使打消顾虑,及早决定。

7月31日,星期二。

入夜之后,护城河上响起了阵阵枪声,用英国海军士兵的话说可谓此起彼伏。中方指责是我方先朝河岸修路的工人开的枪。事实上,尽管中方承诺停止敌对活动,但他们却四处射杀,从未中断过。清政府一直给我们提供鸡蛋,但为数不多,先前有人因为偷卖送给使馆区的鸡蛋而被砍头,法国卫兵也打死了一个卖蛋的人,这下想必蛋的供给也中断了。

日本人收买的中国奸细又送来战报,内容一如往常。联军自码头之战后继续挺进,已于30日下午抵达了张家湾,清军则退到了通州外八里远的地方。6月27日,自西安府入京支援的“长安常胜军”有望今日抵达城南狩猎场,然后继续开赴通州。据称这支部队拥有十五个兵团共四五千人,但是由于缺乏西式训练,对清军实力的增强甚微。

荣禄统领的五路大军据说全部交付给了几日前应招入京的李秉衡。此人野心勃勃,立刻四处笼络势力,煽动敌对活动。董福祥已经告假十余日。李鸿章即将于两日内抵达天津。有来自济南府的消息称,山东巡抚袁世凯营私谋反,投靠了德军。

盖姆威尔先生手下的一群工人昨日在修筑路障的时候被调往翰林院西南角赶造一面挡墙,因为外面随时都有砖头和玻璃瓶飞进来,弄得人心惶惶。海牙和平会议真应该把这些东西连同达姆弹都算在武器之列。我们连夜在使馆街桥的北面筑了一排地垒。由于从桥上方的中方地垒中接连不断有砖瓦石块被扔过来,目前桥上已经变得十分危险。

燃料供应委员会摄于英国公使馆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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