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4日,星期三。
昨晚约九点半的时候,从使馆街的西北方向、正西方向和西南方向传来激烈的枪击声,开始先是单方向袭击,后来这几个方向枪炮声齐鸣,像是中国军队要对我们发起总攻。每一刻大家都在想警报是否拉响,但是枪炮声一直持续到天亮时分,没有间歇。毛毛雨下了一整夜,虽然雨水不是很大,但早上的时候大家发现所有的物品又一次湿透了。太阳没有要出来的迹象,这一天除了一个爱国公民制作的上面绘制有小旗子的卡片带给大家一丝新意之外,再也没有什么事情是可以让大家振作起精神来的了。
美国公使馆内,大家都士气低落。夜间在城墙上站哨的几个中国人在使馆秘书的房间睡着了。公使大人的办公室也是乱作一团,屋里布满了子弹扫射过后砖块被击碎留下的灰尘和碎玻璃。一篇篇法制文摘、《国会议事录》、布莱克本委员会的报告、《美国法规大全》、打翻的墨水瓶、倒在地上的废纸篓和窗帘杆,这些杂乱地散落在地上,还有一枚子弹正穿过横梁,刚好击中墙上装有《独立宣言》的画框,在《独立宣言》十二行和十三行中间留下一个弹孔,这两行刚好是批评乔治三世的内容。
昨晚大家又一次清楚地看到了人为发出的光线,这次的和前一天晚上的有所不同。待在肃亲王府的中国人对发生在那里的袭击非常震惊,他们又被告知暂住在俄国公使馆旁边的房子里的女学生们已不再安全。今天就有一个女学生在肃亲王府的一处房子里被一发子弹击中腿部,最后因失血过多而死。这是围城中唯一死亡的女学生,这个孩子和其他女生不一样,她当时是和父母待在一起的。
中国军队的计划是攻破我们在肃亲王府的防御工事,但是我们府内也将加强防守,以便能和中国军队周旋到底,并且我们的士兵向我们保证他们将不惜一切代价防守到底,这让我们感到欣慰。今天又有一个意大利士兵在肃亲王府遇害,到目前为止死亡总人数达到四十三人。日本士兵把他们缴获来的枪支分发给自愿加入战斗的中国人,这些中国人在拿到枪后就开始了他们的守卫工作。昨天一个日本人在医院里因脑内长出肿块而死,但因他早已处于弥留之际,因此将他记录为前天死亡。
住在使馆街又被困于我们的防线之内的一些人因手头上还有些泡菜和其他的调味品等存货,于是他们现在每天当街叫卖,这也使我们在使馆街头又一次嗅到了商业生活的味道。中国军队对城墙的炮击和对使馆的炮击一样猛烈。据说由中国军队从哈德门射出的一发炮弹穿过我们的防御工事上方后,正好击中另一边的中国军队的工事,炮弹落下后砖块横飞。我方士兵因此而欢呼,嘲笑中国士兵拙劣的技术。
7月5日,星期四。
尽管昨晚相对平静,但天亮时分,中国军队对法国公使馆发起了长达半个多小时的袭击。北京饭店的经理查莫特先生已经将他的住处用十到十五英尺厚的院墙围起,为的是能经得住炮弹的袭击。但是,房顶是最脆弱的,今天早上他说房顶始终经不起凶猛的炮火,现在已是废墟一片。现在中国军队使用了一种新式、杀伤力更强的炮弹。他还说,今天他的一个苦力丧命了,昨天已死了两个。在这样的条件下有人能幸存下来简直就是奇迹。昨晚有一个男孩,阿门特博士的一个学生,化装成乞丐,将信件用一张浸过油的纸包起然后放到装稀粥的破碗里,之后他被人用绳子顺着城墙慢慢放下到中国军队的防护范围内。
使馆内正在进行着清洁工作,人们把大量的空瓶子扔到了御河中。肃亲王府里,每座建筑都挤满了人,其中很多人生病了,如果这里的卫生状况得不到改善,他们的病情肯定会加重,也会传染给更多的人。曾经设立专门的委员会来想办法改善这里的卫生状况,但到现在该委员会并没有采取任何措施。
对于从天津过来的救援队伍为什么迟迟未到,到底是什么阻止了行军的进程,大家议论纷纷,焦虑地猜测着。有人害怕援军内部因为领导权的问题出现了矛盾,也有人担心中国政府代表成功地欺骗了我们的联军,让他们以为各国公使都被悉心照顾着,都很安全,因为7月25日贴出的公告就可说明这一点,尽管让别人相信其内容似乎是不可能的。
翰林院又建起了几个新的防御工事,英国公使馆的大卫·奥列芬特因为在砍一棵树时未能及时掩护自己,结果一发子弹穿过其肝脏的位置,随即死亡。他在防御工作中一直都表现得很英勇,显示了大不列颠人的勇气,因此所有人对他的离世都表示沉痛的悼念。一名德国士兵捡回一枚未爆炸的新式炮弹,仅是其重量就足以让人生畏。在此之前中国军队所用的炮弹很多看起来没有多大威力,其所能达到的破坏程度与预期的相比也是微不足道的。
我们最优秀的一名本土籍牧师,在带领一队人从使馆街的商店运粮食时,被附近的一名德国士兵击毙。俄国士兵也走到他们附近,错杀了多名基督徒,这些士兵当时正在城墙上站哨,他们也是按令行事。因为窦纳乐公使曾在与法国公使商议后命令所有的基督徒必须佩戴徽章,正如他们大部分人已经做的那样。
人们正在把沙袋抹上泥浆后用来加固英使馆大门的外墙,这样能有效地阻截子弹,甚至是中式炮弹。皇城内靠近御河上半段的地方,中国军队又架起了一座新炮,一发发结实的炮弹从上空飞过,有些炮弹发射得过高,似乎是瞄准城南的。刚刚使馆内下发一道命令,禁止掠夺外国商店的可耻行径,这一行径本该早被制止的。因为这样的行为不仅使所有的士兵道德败坏,同时也带坏了周边的市民。掠夺几乎是人类在世界上面对的最强的诱惑。今天下午,吉尔伯特·李德医生在经过使馆街时,腿部中弹。
7月6日,星期五。
夜间已成为中国人最喜欢的发动袭击的时间。昨晚,中国军队又对我方进行了多次连续的枪炮袭击。昨天下午,一发炮弹击中公使大人住所附近,当时一辆中国马车被整个掀翻。附近还有一辆马车,一个中国妇女正在里面睡觉。昨晚使馆区和城墙那边都传来震耳欲聋的枪炮声,大家都满怀期待地推测是不是我们的救援队伍到了。
一些中国士兵说他们已经浪费了几万发子弹,因为他们的子弹或炮弹常常在我们的正上空就爆炸了,并没有对我们造成多严重的伤害,他们对这一结果和我们惊人的抵抗力只能解释为我们受到了神灵的庇佑(在当时那样的情境下作出这样的假设是完全合理的),他们现在都普遍地认为自己的敌人是保护我们的“老天爷”。但对于我们而言,这位“老天爷”在很多方面是和我们作对的,因此,如果中国士兵们要想着如何与“老天爷”顽抗,那他们真的就是大错特错了。
今天日本士兵再次发动突袭,目的是截获中国军队的大炮,但最后的结果令人失望丧气。就和前几次的尝试一样,此次突袭以彻底失败告终,所有的官兵被责令撤回,而此次行动的指挥安藤上校受了重伤。日本士兵先是将此次失败怪罪到前来配合行动的意大利士兵头上,嫌他们行动拖沓从而贻误时机,后又怪罪那些中国苦力未能在双方交火时尽全力地拖走那尊巨型大炮。据说中国人很喜欢为日本人做事,首先是因为日本人不会像有些国家的人一样随意对他们拳打脚踢,其次在他们每次完成一项较复杂的任务时,日本人还会对他们点头哈腰表示感谢。昨天,日本人出于安全考虑,被迫将他们的据点向后撤退了一段距离,但同时他们认为总体而言坚守肃亲王府已不再安全,因为他们害怕中国军队会再次对王府放火,要知道中国士兵在运用这类他们独创的战术上可谓乐此不疲。
英国公使馆内的据点
从前门发出的一枚炮弹命中英使馆,正好在三名美国士兵的头顶上方爆炸,但说来奇怪,他们没有一个人受伤,尽管其中一人说道:“当时真是险些丧命。”此刻俄国和美国的战旗都不见了,其中美国的战旗就是被刚才提到的炮弹给炸掉的。当时,使馆门房的房顶被炸出一个大洞,旗杆随着房瓦一起落了下来。
安藤上校在被送往医院后不久就离世了。作为一名长官,他很能干且广受大家的欢迎,在整个防御工作中他贡献颇多,因此,大家会深深地怀念他,尤其在日本士兵的人数日益减少的时候。此刻,中国军队又在皇城上架起一座大炮,这对我们来说意味着更多的伤害即将到来。
今晚又派出一名信差,他的任务就是找到并将我们的口信送达我们的救援队伍,内容是:“加速出兵,急需救援!”住在俄国公使馆内的一名学生酒醉后朝中国的防御工事射击,被中国士兵当场击毙,之后,几名中国士兵还争相抢夺他的尸体。
7月7日,星期六。
昨晚,中国士兵再次向肃亲王府发起袭击,虽然火力不是很猛,但枪炮声一直持续不断,让人整夜都难以入眠。城墙上没有什么大事发生,只是一个中国人受了轻伤。人们又在议论说他们确定昨晚在使馆的东南方(也可能是西南方,因为这都是从别人口中听来的)多处地方都传出猛烈的枪炮声,于是大家又开始对救援队伍进行新的猜测。昨晚被派出去的信差通过御河的闸口回来了,因为他被中国士兵发现了。他看起来很害怕,睁大着双眼吼道:“中国的警卫兵都带着好多拨浪鼓,好多!”(这是一种除了会吵到睡眠中的人以外对人不会产生任何伤害的器具或者叫玩具。)
各国公使都作出了权威的估算,说如果在电报被切断时就能意识到情势的重要性,俄国军队当时就可以从旅顺港抽调八千人过来支援,并且也可以从菲律宾调兵一万人过来。对于救援队伍迟迟未到,最可能的一种解释是他们自身的形势也不容乐观。中国有句老话:“火烧眉目时,先要顾眼前。”这或许正是此时从北京城到天津城一路上的形势,因为拳民真的是无所不在,救援队伍对拳民来说真是寡不敌众。
如何安置在我们防线内被捕的非基督徒正成为一个严肃的问题。在肃亲王府南面的蒙古内馆里就关了二三十名非基督徒。他们中很多人是肃亲王突然逃走时被留下来守护这处院落的。使馆街还住了很多中国老百姓,因为不久后整个使馆区可能会出现粮食短缺,因此大家都认为最好能让这些中国人离开这里,但我们又害怕他们出去后会向敌人透露我们的情况,简直就是“骑虎难下”啊!
今天,敌人第三次把炮弹投到了窦纳乐公使的餐室。其中一枚炮弹从北向南径直穿过,只是擦碰到了慈禧太后的大幅画像,撞下一条边框,但没有造成其他的破坏。虽然如此,人们还是觉得已不宜在此地用餐,因为此地的“风水”已遭破坏,所以由二三十人组成的大家庭转移到了别处用餐,以期能吃得更加安心些。今天,窦纳乐公使的一个仆人捡回来一枚击中房顶后从上面滚落下来但没有爆炸的炮弹。
被派去调查肃亲王府的委员会发现其卫生状况难以言表。住在那里的罗马天主教基督徒有些在生水痘,有些人患上了猩红热,因他们挤在一起,一时难以决定如何应对。位于英国公使大人住所后面的仆人房不得不被腾空,因为这些房屋不断遭到敌人的连环炮击。这些仆人不得不搬出这些房屋,这样一来,王府内变得更加拥挤。
接近正午时,中国军队又向英使馆猛烈袭击,很多炮弹在英使馆正门附近爆炸,但大部分都是在空中就炸开了。此时,四面八方都传来中国军队的枪声。一个日本人和一个奥地利人因受伤而被抬了回来。皇城上新架起的大炮朝我们连开两炮,像是在对我们展示它的威力。
我方军队也急需一尊大炮,任何种类的都行,至少能用来灭灭中国军队对我们连续开炮的嚣张气焰。我们的一位聪明的美国退伍军人提议,可以在消防车的铜管外面缠上铜线后拿来用作炮筒。根据此提议,一名美国籍炮手米歇尔忙活了一整天,很多男人和女人都凑上前来观看这一新奇产品的进展,并都连口称赞道:“简直就是天才!”之后他又用一堆堆中国人使用过的旧烛台和其他从肃亲王府等地方找到的合金器皿制作炮弹。就在一切工作正在进行的时候,几个中国人突然在一家废弃的铁匠铺发现了一尊中国旧式大炮,他们本来是被派去那里找些能用的工具的。领头的人对他们的发现简直是欣喜若狂,他迅速将这尊大炮带回使馆,根本就忘了带上其他能用的工具(这些工具后来还是被拿回了使馆)。这尊旧式大炮一到达使馆,先前用消防车的铜管做成的炮筒就被搁置到了一边。
几名比利时工程师是从卢汉铁路逃出来的,他们已经认真地着手打通一条能通过御河到达肃亲王府的安全通道。这些铁路工人都是自愿来做这份工作的,他们每个人都有一杆步枪,所不同的是,步枪的前端不再是一般的刺刀,他们用大的刻刀来代替,这使他们在遭遇冲突时能更好地发挥他们的嗜杀性,并且在平时的操作中,稍不小心他们可能就会伤到身边的同伴。
因难以与外界获得联系,俄国人和盎格鲁撒克逊人都显得不耐烦了。虽然有人建议甚至是诚恳地表示,他们不赞成用悬赏的方式找人来担任信差,他们认为,长此以往,可能很难甚至再也不能找到人愿意去完成这项差事了。但是使馆的各位公使大人们还是坚持悬赏一万墨西哥比索给任何能找到我们的救援队伍并带来回信的人,并悬赏一千墨西哥比索给任何一个能将信件带到天津的人,任务完成后会立即支付赏金。对于那几个单枪匹马就能到达天津或找到我们救援队伍的中国信差而言,只要他们有信心成功,上面提到的款额对他们来说就相当于一个美国人只用工作几天就能挣到整整几百万美元的报酬。这样的慷慨造成的结果却让中国人站在一个外人的角度认识到了这件事情的无望。因此,尽管酬金的数额无比诱人,却没有一个中国人愿意接下这个差事。
在中国军队对法国使馆的一次突袭行动中,许多中国士兵破门而入时,三人被当场击毙,使馆内的法国人毫发无损。今天下午,中国士兵又一次在肃亲王府附近纵火。意大利士兵弹药用尽,但此时,一个名叫汤姆斯的英国军械师正在将手枪子弹的弹药装进空炮壳里,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引爆里面装的中式炸药,之后一起引爆几名中国师傅做成的炸药包(今天,几名中国补锅匠和铁匠用多种固状物混合成炸药,整个过程中,他们表现得如此娴熟)。
7月8日,星期日。
昨晚约十时,四周的枪炮声再次淹没使馆,听起来像是中国军队发动的一次总攻。其中一枚炮弹击中了英使馆内小教堂的房檐,这座教堂四角上各装饰有不同的神兽,其中一只神兽被震了下来。英国公使馆原为梁公府(即镇国公奕梁的府邸),奕梁乃乾隆皇帝的皇孙。至于乾隆皇帝,因他执政期间所出产的陶瓷器价格极为昂贵而被欧美人士所熟悉。就像整个国家都是属于皇帝一人的一样,梁公府这样的府院归皇帝所有,后来梁公府就被皇帝以八千英镑的价格卖给了英国人,而府院原来的主人不得已搬到另一处较小的府邸。王府内的亭榭楼阁仍然保留原貌,但大部分主要建筑都已被大规模地重建。
这一夜极为不平静。早饭时传来消息,肃亲王府那边又着火了,之后双方交战,一名日本士兵因受了重伤被抬了回来。几个小时后,大火被扑灭,但随后另一个地方又着了起来,并且整个上午枪炮声不断。几名英国士兵和来自海关总署的志愿者赶去增援肃亲王府。肃亲王府内,中国士兵正在四处点火,他们在竹竿的一端缠上浸过煤油的旧衣物之后将其点着,他们就用这个来作火种,这样,本来不易着火的地方也能借助煤油瞬间燃烧起来。这个星期日非比寻常,因为大家一直都在忙着救火了。下午5时,日本人通知大家肃亲王府的正门也起火了,所有住在那里的基督徒必须转移。
总务委员会主席立即着手安排将那里的中国信徒转移到位于美国公使馆东边的房子里。傍晚时分,英国公使馆遭到从其西面射进的炮弹的袭击,有的炮弹击中了汉务参赞的住所,还有一枚炮弹使俄国人的住所遭到破坏。总而言之,这次炮击使得整个公使馆一片乌烟瘴气。今天奥地利战舰“森塔号”(Zenta)的托曼中校遇害。
下午,在完成准备工作后,那座中式大炮终于在英国公使馆内开炮,炮弹发射后产生的回声巨大且反冲力极强,但是炮弹出炮膛后飞得过高。不过后面发射的一枚很成功。考虑到误差,要从这样一尊旧式大炮中准确地将外国的炮弹(后来所装为俄国产炮弹)发射出去真的很难。
7月9日,星期一。
夜间中国军队又发动了三次明显的攻击,我们对此也都已经习以为常,子弹、炮弹从空中掠过,震落了很多树叶和树枝。我们组装的“国际号”大炮发挥了较好的作用,现在我们把它挪到了二楼的学生图书馆,从这里我们用它向在銮驾库的一处中国军队防御工事开炮。虽然打中了目标,但是这座大炮的反冲力太强以至于把窗户和好多沙袋都震破了。斯托瓦茨上校现在急需大量的沙袋,大批军用毛毯被拿来做成沙袋,但缝纫机似乎不适合缝制这样的布料,因此制作起来也很困难。很明显,中国军队从新的防御工事发出的炮弹击中了门楼,还有很多炮弹射程太短,有的落在了路面上,有的落到了御河里。(www.xing528.com)
美国士兵在距离他们之前的防御工事约十五码的地方建起一个新的防御工事,在修建的过程中,幸好还未遭到过袭击。我们对昨天转移到使馆街区的新教基督徒进行了重新登记并给他们分派了任务。我们的“国际号”大炮成功地将一枚炮弹准确地投射到皇城墙塔楼的一个炮眼里。从那之后,我们注意到中国军队用大块钢板堵住了所有的炮眼,很明显地可以看出这些钢板是他们从发电厂抢来的。只有到他们要对我们射击的时候,他们才会把钢板撤掉,炮弹发射后,他们又会立即把钢板放回原位。这些钢板似乎能保护他们炮手的安全,使得他们就像处于海中央,我们的炮弹无法伤害到他们。
英国公使馆内的公告牌及教堂
报道称三个中国士兵试图在法国公使馆内纵火,当场被抓,至于实际情况到底如何,已无法弄清。被抓的其中一人主动向我们透露了敌方的情况。他说此刻与我们作战的敌军共八千人,其中一部分是荣禄率领的军队,另一部分是董福祥的军队。
下午,钟楼的布告板上贴出一个通知,内容是有关使馆最近的消息的,其中提到派到皇城内的信差已经成功返回。现在被困于使馆内的所有人对使馆区外面情况的渴望简直比诺亚等待他放出的第一只鸽子带回外面的消息还要急切。回来的信差说哈德门已经关闭多日,他曾出东便门,从那里出城墙到了齐化门。他还说穿过齐化门一直到哈德门正街,那里的百姓生活一切照常如故。为了证明他所说属实,他拿出一些自己在那里的商店买到的物品。因此,如果我们中有任何一个人仅仅因为我们被困在使馆区,整个地球就停止了转动,那这个人就大错特错了。据说大清皇帝和慈禧太后仍然在北京城内,并且《京报》也正常发行。至于就要到来的外国救援队伍,没有一点儿消息。
7月10日,星期二。
昨晚枪炮袭击如故,我们的“国际号”在使馆大门处连遭四次炮击。我们一直在对后来从肃亲王府转移过来的人及其家属进行重新登记,为了便于统计,我们把他们集中到了一起,还好他们没人被枪炮击中。在肃亲王府那边帮忙的一些欧洲士兵做事很容易漫不经心甚至过于急躁,而同时在那里帮忙的日本士兵处理起事情来却总能泰然自若,但或许他们是过于自信了。昨晚,城墙上似乎没有任何动静。一个英国士兵整晚都守在城墙上,他告诉我们:“昨晚没什么事情可做,直到接替我的家伙来换岗。”这难道不就是对所有防御战争的一段简单的描述吗?
我们几次用“国际号”炮击中国军队在皇城的工事,但效果不尽如人意。整个上午,有多发炮弹击中了使馆的门楼后爆炸,明显瞄准的是我们的战旗。我们的人正在用泥土和木桩仔细加固英使馆的东墙,此时,一枚炮弹击中了工匠们头顶的一棵大树,还有一枚炮弹击中了门楼的一角,造成了一定的破坏,但这一次依然没有人受伤,只能说这简直太神奇了。今天,一名上校同意从水闸处放走原本生活在我们防线内的十三名中国百姓。如往常一样,大家对这位上校的行为评价不一:有人认为他很明智,因为这样可以为其余的人节约粮食,同时也有人觉得他愚蠢之极,因为这十三个人出去之后肯定会把我们的情况泄露给敌人。
昨天,有人发现在我们防线内的一个中国人用手绢包了些火药,但此人成功逃走了。他拿这些火药去做什么?又一次传出前天晚上在肃亲王府驻守的某些欧洲军队因为害怕而擅自弃岗,离岗时间长达半小时。还有报道称在一处新的防御工事处,两名俄国士兵被击毙,另有一德国士兵因为脚部伤口感染而死。许多平民正努力说服我们的总指挥官把战旗从门楼挪到别的地方去,因为中国军队屡次炮击战旗,这些接连不断的炮弹威胁着很多女人和孩子的生命。但是相关的负责人却对该提议感到气愤,不愿意采纳,所以炮弹一如既往地向门楼处飞过来。
英国公使馆遭到来自北面和西面的火力夹击。一次,一枚炮弹爆炸后产生的碎片落到了俄国公使夫人的卧室,当时她和孩子们正在休息,幸运的是这次也没有人受伤。听说之前因试图在法国公使馆纵火而被当场抓到的几个人现在被关在法国公使馆附近的一处地方。据他们交代,中国军队派他们来打头阵,先在使馆的各处房屋上打上射击孔,如果他们发现了任何外国人,中国士兵会出来将外国人击毙。
下午,一小队英国士兵被派往法国公使馆帮忙,在一名挪威士兵的带领下,他们没有走后面的安全通道,相反,他们直接走到了使馆街的入口处。他们在那里站了一会儿,就在一处中国军队的防御工事前,在和中国士兵对过口令后,大门居然为他们打开。后来,这件事情成了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现在更多的谣言传开来:又有中国人在法国使馆内或其附近被抓了,其中一个被抓的人说中国军队在试过各种攻击方式且均失败后,他们正从西山招募擅长爆破的矿工来将我们一网打尽。
7月11日,星期三。
昨天中午又派出一名信差,今天也派出去一名。尽管俄国人愿意出高价钱,但是有的信差愿意不拿一分钱,因为此刻他们的家人和我们都在同一条船上。昨晚第一秘书的房子遭袭,其中一块弹壳正好落在了一位正在康复的病人的腹部,他当时正躺在医院的长椅上休息,这把他给惊醒了。一样的,这次也没有人受伤。
今天试图动身的信差在离开水闸时遭到了中国士兵的袭击,他只能退了回来,感觉自己很没面子。中国军队正在稳步地向肃亲王府残留的防御工事逼近。奥列芬特先生,也就是之前在翰林院被击毙的那位的哥哥,因腿部受伤被抬了回来,但是他腿里的子弹因为打得很深,一时很难找到。还有一名日本士兵在肃亲王府受了伤,因为此时敌我双方的防御工事相隔太近,很多人都是被敌人扔过来的砖块打中而受伤的。有人说我们可以使用某些化学药品来麻醉敌人,削弱他们的意志,但是我们根本就没有储备这样的化学药品,因此该办法未能行得通。
温度计显示今天的气温为华氏99.5度,这样的温度已持续了几天。但总体而言这里的天气还是较为宜人的。几年了,人们一直在争议香山和北戴河的海滨哪一处更称得上是避暑胜地。但是今年,第一次,也极有可能是最后一次,所有人达成一致意见:明显地,夏天最有益于大家的,就是去做之前没有人认为可能会做的事情,那就是——完全可以就在北京城内避暑!
因为书籍的缺乏,汉务参赞——科伯恩先生欢迎所有的难民到他的私人图书馆里读书,大家感到这是莫大的荣幸。对于科伯恩先生来说,这样做似乎是他对所有公众读者应该承担起的一份责任。
7月12日,星期四。
肃亲王府内形势异常紧张,王府目前的处境正如一个在那里服务过的意大利志愿者所言“地狱一般”。昨天共有六人被送往医院,还有一名德国士兵中枪后于夜间死亡。今天早上我们抓到一名拳民并对其审问,如何判决还有待决定。据他交代,被抓时他正在“找一些废旧的火器”。我们不得不派出我们这里能找到的审讯能手来对其进行长时间的审问,直到他能够自圆其说。即使这样,我们对他的供词还是缺乏足够的信任。他交代外国军队天津的行动在6月16日遭到破坏,不过后又向我们确认说,后来外国士兵还是成功地重新占领了天津,但具体在那一天他不确定。他还告诉我们清政府不允许中国军队使用重型炮来攻击我们,而只能使用小型的,以免不小心伤害到其他的中国人。
今天一名日本士兵表现得异常英勇,一人杀死三名中国士兵。但当人们将此消息传过御河,再传到英国公使馆时,整个故事变成了:当时他撞见二十名中国士兵放下手中的枪,试图纵火。此时,这名日本士兵借机对他们突袭,掳获了他们所有的枪支弹药,并杀死了一半的中国士兵。因此,军事历史学家这一工作,除了那些性情独特的人,在他人眼中,是不值得丝毫羡慕的。
就在英国公使馆街门的东面有一家小型兵工厂,里面的熔炉一直在工作着,制造出一颗颗坚实耐用的子弹。现在,工人们正在制作意大利机枪所用子弹,并且正在给德国士兵积攒的空弹壳装上弹丸。不幸的是,火药的储存量非常有限,白镴、黄铜熔炼炉倒是有很多。
中国军队的炮击射程现在能够到达我们在肃亲王府新建起的一个工事,并将该工事摧毁了,但我们会重新将它修复的。日本士兵十万火急地派人去找十名苦力过来。今天几名中国人被杀死,有的死在法国使馆内,有的死在法国使馆附近。大家对于他们的身份描述不一,有人说他们是中国士兵,也有人说他们只是借机来抢劫财物的平民。
在法国使馆内,双方近距离交火,中国士兵行事鲁莽,顺手把他们的战旗斜靠着使馆的墙面放着,这样,我们的士兵可以轻松地用钩子缴获他们的战旗。今天,在翰林院虽然火力凶猛,美国狙击手米歇尔和“奥兰多”的中士普雷斯顿也成功地用同样的方式弄到了中国军队的战旗。
最近,很多不法之徒闯进了被烧之后的汇丰银行,他们把里面剩下的文件乱翻一通,他们还试图打开上了巨型丘伯保险锁的门,很明显他们企图闯过这道门进入保险柜,但这是不可能的。今天一枚炮弹击中使馆的门楼,之后这枚炮弹被击落的砖块埋了起来,后来人们把它刨了出来。中国军队炮筒射出的炮弹似乎大小不一,现在公使大人的屋前已经堆积了四十个不同大小的样品,其中没有一枚曾经给我们造成任何破坏。尽管有一枚当时穿过十六名中国人所在的房间后击中了主宅。
考虑到中国士兵在城墙上所建炮台的数量和炮击力,要知道这些炮台要么建在紧挨使馆的皇城城门处,要么位于肃亲王府后或紧挨肃亲王府,还有的在离英使馆几百码远的地方,总之,这些建在城墙上的炮台将整个使馆区包围起来,任何一座这里的建筑如能再挺过二十四小时就是奇迹了。当时有人猜测(当然到现在也有人这样认为)有些炮台离皇宫那么近,要是开炮了,不安全的将不只是使馆区,很多宫殿也会遭殃,因此,所用大炮的口径才不断地被限制。在使馆区的一角,也就是西班牙公使馆、日本公使馆和法国公使馆所在的位置,也就是靠近肃亲王府北面的地方,有一座叫“堂子”的建筑。堂子里供奉的是清入关前战死的四位祖先的遗物。当安置在前门的大炮对准英使馆时,堂子也正好在炮击范围之内,因此中国士兵在开炮前会稍作迟疑。因为,在中国袭击自己的先祖是大不敬的。
7月13日,星期五。
昨晚9点半,肃亲王府的西南面和王府内都传出激烈的枪击声。其中,肃亲王府内的枪击声持续了一整夜,中间夹杂着中国大炮的炮声。清晨,中国军队采用了新的炮击对角线,但是仍然没有人受伤。一枚炮弹落到了储存谷子的屋子里,并未爆炸;另一枚炮弹击中医院的一处房顶,当时很多人正在那里对医院进行修缮工作;还有一块弹片穿过了晾衣绳上挂着的一床床单。白天中国军队似乎共动用了六尊大炮。全天里有一个意大利士兵在肃亲王府内被击毙,还有三个德国士兵受伤。美国公使馆内,公使大人的住所遭到大面积的破坏,公使大人康吉鳗和其夫人都经历了九死一生,当时,他们正在一个房间内工作,几枚炮弹落在了隔壁房间的房顶上。办公楼二楼也因子弹袭击变得千疮百孔。但这都是几天前发生的,现在中国军队的大炮瞄准的是肃亲王府和法国公使馆。
我们在对一名被抓的中国人进行反复审讯后,将从其口中获取的消息公之于众。在经过长时间的等待后,大家对这些消息充满了好奇。据这名中国人交代,他很确定清帝和慈禧太后仍在北京城内,现在,端王、荣禄和董福祥共同把持朝政,庆亲王没有参与其中。此外,现在北京城内仍有很多拳民余党,他们背后的靠山就是端王,端王供他们吃住,还给他们发着薪俸。就连中国士兵也耻笑这些拳民,因为他们不敢冒着火力向前冲,尽管他们声称自己刀枪不入。
这名被抓的中国人还说,正在城墙上和我们面对面地较量的就是董福祥的军队,而此时正在袭击法国公使馆的是荣禄的军队。他还说中国军队里每天都会死伤几人,他自己就是被中国军队雇来负责每天清理掩埋死去的士兵的尸体的,处理一具尸体他能赚得两串钱。京城内董福祥的军队共有约三千人。慈禧太后禁止使用大口径的大炮袭击使馆区,因为她怕这会同时伤到忠于她的臣民,破坏了他们的房屋。考虑到与我们的正面较量屡遭失败,并且我们士兵的射击和炮击水平均远超他们,他们最终决定采取将我们活活饿死在使馆区的方法。
被抓的中国人还说,两周前消息传来,由一百艘军舰组成的外国军队已夺取大沽炮台,并占领了塘沽火车站对面的塘沽地区,整个天津城因此而一度陷于恐慌之中,军火通过南面的狩猎公园运入。皇帝照常下诏颁令,街道上依然热闹,店铺照常营业,但是四大银行都关闭了。中国士兵认为我们有几千人处于备战状态。
如果这个被抓的中国人说的都是实话,那他就可以保住自己的性命了。他看起来讲的都是实话,他还提到现在袭击肃亲王府的大炮就安置在发电厂的院子里。
临近夜晚时,蒙古内馆上空突然传来一阵猛烈的枪击声,就在英国公使馆的西南面,大家都认为这只是为了掩饰对法国公使馆的袭击而进行的一次佯攻。有时,中国军队与英使馆内的我们只有一墙之隔。尽管此前有传言说中国军队已埋好了炸药,但我方对此似乎没有采取任何积极的措施来应对。或许是因为管理层们认为中国军队是不可能做到这一点的,因为就地界而言,他们应该找不到地方来挖壕沟埋炸药。
6点钟刚过,突然发生大爆炸,有人还以为是地震了,使馆的两处房子被炸毁,随后瞬间起火。第一次爆炸直接把一些人掩埋到了地下,其中就有奥地利公使馆的负责人罗斯托恩博士,还有京师大学堂的德斯塔兰教授。其中,德斯塔兰教授因第一次爆炸被埋到了脖颈处,但说来奇怪,他在第二次爆炸中又得救了。还有两名法国士兵当时正在爆炸发生的房子里值勤,他们瞬间被掩埋,之后也没能找到他们的尸体。
后来爆炸接连不断,并且一旦爆炸,中国军队就拼尽全力占领使馆,尽管我方顽强抵抗,他们还是取得了一定的成功。不一会儿所有的建筑都消失在大火中,一边是熊熊火焰,一边是中国军队的猛攻,他们都在稳步前进,战斗临近结束时,法国人已大约丢掉了他们使馆的三分之二,中国军队占领了法国公使大人住所和其他房屋,还有使馆主要的入口,虽然这些当时都已经是一片废墟。
同时中国军队也发动了对德国公使馆的袭击。在自己的军力严重受损后,十名英国士兵和十名俄国士兵都跑去德国公使馆助一臂之力。这些勇士们发起反击,很多中国士兵丧命。比起其他任何时候,这一次的袭击火力最为凶猛,持续的时间也最长,企图盖过对法国公使馆的袭击。几名在城墙上的美国士兵看到几个中国士兵正在沿着墙根蹑手蹑脚地前进,于是对其开枪,有的中国士兵被当场击毙,有的受伤后在夜间被人拖走。
7月14日,星期六。
今天早晨,三名中国妇女从英国公使馆的前门出去,没到两分钟,其中两人就跑了回来,说另一个同伴已经被击毙。被击毙的妇女被抬回来埋葬了。自此之后,使馆明令禁止人们再从前门出入。
当工匠们正在加固英国公使馆的东墙时,他们的工头顶着一身土从窦纳乐公使大人的浴室里走了出来,这个浴室曾被炮弹击中过。一枚炮弹在飞进海关人员居住的这个浴室的二楼后,又穿过两名女士的卧室,便静静地在地板上滚动着。
现在人们对于可疑声音的上报不断,比如有人说在銮驾库内学生图书馆的西北面听到了埋炸药的声音。管理层对此较为冷漠,大家发出批评的声音,因为法国使馆被炸的确是个教训。我们现在工具匮乏,并且现有的工具同时有几个地方都要用。北京饭店的经理确信中国军队将在今天放火烧掉我们磨制面粉的磨坊,因此,现在最急切的行动就是转移里面剩下的粮食和对我们来说至关重要的石磨。这就急需工人,但是一时却找不到那么多人,因为他们都已经劳累过度了。现在权威人士认为,法国人对法国公使馆的坚守不会超过两天,在使馆失守后他们将撤退到几乎坚不可摧的北京饭店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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