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27日,星期三。
一整晚城墙上火力凶猛,黎明之前依旧四处枪炮齐射,尽管这次没有头天晚上的火力强。每天晚上都有数万枚子弹和炮弹落向各使馆,但没有人受伤。一名美国海军陆战队士兵抱怨自己已连续在城墙上值勤四十八小时,尚未合过眼,但他刚刚从城墙上下来又被安排在此处站岗放哨。在前门和我方防线之间有几道防御工事,但中国士兵大部分时间都躲在较靠后的工事后。据说现在中国军队共有四尊大炮,其中几尊他们能很好地使用,此外,他们也善于使用来复枪射击。一名法国志愿者被飞起的弹丸伤到了颈背,但会康复起来的。据说到目前为止,死伤共计三十二人。其中,共有十八人死亡,分别为三名法国人、三名奥地利人、两名日本人、两名美国人(均为中士)、两名俄国人、两名意大利人、三名德国人和一名英国人。
白天里人们经历九死一生的例子数不胜数,其中有人亲历了这样一幕——子弹从他手中持有的扇子穿过,之后从手指缝里飞出。还有一名志愿者,在头部没加任何保护措施的情况下,为了弄清外面的局势,他从二楼的窗户将头探出,顿时他感觉到自己的头发突然飘了起来,因为一发飞弹刚刚为他梳理了下头发。还有人经历了子弹穿过自己衣袖的袖口,穿过短上衣的前襟、裤边,而人却毫发无损。人们常说:“生死由命。”因此,努力躲闪子弹是没用的,普通人却不可能不这么做。
对在京的所有外国人进行了一次人口普查,结果如下:
今天一英国家庭诞生一子,马丁医生建议这家人为其取名为“Siege(围困)”,或许是希望这个孩子能顺利躲过此劫长大成人。
甚至在白天,尤其是在下午,清军连续发出的子弹和炮弹如夜间一般狂暴猛烈,从四周呼啸而过,而我方几乎没有作出任何回击。所有的妇人一如既往地开心并忙碌着,似乎一切正常如故。大约4点的时候,清军突然从西北方向发起一阵猛攻,军号如往常般响起,用以号令所有的清兵参战。没多久,不知是何缘故,袭击突然停了下来。在肃亲王府北翼的一处院落,清兵设法攻破院墙,奥地利士兵和日本士兵分别防守在两边。待到清兵攻入,奥地利士兵和日本士兵对其两面夹攻,共消灭清兵十七名,也可能更多。
两天前的晚上,就在清廷公告贴出后,日本士兵发现清军在他们据点的外墙上装上了云梯,日本士兵随后将其拆除了。日本士兵还将破旧的衣物用煤油浸过之后绑到木杆上做成火把,以便能在夜间提供更多的光源。所有人都喜欢日本军士,因为他们强壮而勇猛,并且从来不抱怨。
有人想到今天清军那短暂的突然袭击可能只是他们在庆祝阴历初一。
昨天三个罗马天主教孩童在肃亲王府前的过道闲耍时,其中两个被清兵当场击毙。今天下午大家从教堂附近和烧水壶后面拣出来好多发子弹,这么多子弹打进来居然没有几个人受伤,这简直就是一个奇迹。
大约夜晚11点的时候,西北面又响起一阵短促的枪炮声,随后有人敲钟示警。在很多地方能听到中国军队吹响的军号,一时间弹如雨下,一枚枚子弹和炮弹从人们头顶上飞过。随后大家按命令疏散,后半夜相对地安静了下来。
6月28日,星期四。
今晨大家都在传言一个刚从天津回来的中国人带回来的消息,说我们的救援队伍分成三批,将于下周一动身。据说北京周边的村子都挤满了队伍,现在进出北京城甚是艰难。昨天的袭击中五人受伤,一人丧命。中国军队专门架起一挺机枪对准肃亲王府扫射,现在还朝府内投掷炸弹,女学生们所住的房子已着火,正处于危险中,各国的绅士们不得不翻墙过去将她们救出来。一名法国海军陆战队士兵刚被抬回来就断了气,另一名士兵也因伤势过重,没过多久也牺牲了。现在医院里共有二十二名伤病员,医院也因子弹和炮弹横飞而变得危险重重,所以各个窗户都用沙袋堵了起来。
大家为应对中午新一轮的总攻做着准备,枪炮袭击又持续了几个小时。日落时分,警报拉响通知大家又一轮袭击就要到来,就在这时清兵朝南面的马厩开枪。我方士兵快速地将意大利机枪从肃亲王府搬到了一座建筑的二楼,该建筑已是岌岌可危。对方的枪声来自蒙古市场(the Mongol Market)周遭的房屋,清军已经在那里又筑起一座炮台。我们的房子眼看就要被炸毁了,此时袭击却停止了,就像它开始时一样突然。
三天前派出去的信差回来了,他只走出去七十里路(二十一英里)。因为身份可疑,他曾几次被清军捕获。他一路上遇到很多从天津逃出来的难民,并一路打听,获知我方救援队伍已拿下大沽炮台,大军即将挺进北京城。
6月29日,星期五。
凌晨3点时分,雷伊上校率领的一个小分队试图抢回对方昨天所用的杀伤力极强的机枪,但是他们虽然成功地靠近敌人,却因对方火力凶猛,不得不狼狈地撤退回来。虽然只有两名士兵受了轻伤,但很明显该偷袭计划不周,是一次彻底的失败。一整夜枪炮声不断,让人难以入睡。
重重设防的内城城墙
三名信使
通过观察昨天傍晚遭袭的两层房屋,大家发现对方已拥有一种破坏力极强的炮弹,如果昨天的袭击再多持续一段时间,整座房子就会被完全击垮。可以看出,对方共有两架不同口径的大炮,但发出的炮弹没有全部爆炸,或许没有几个爆炸,不过其中还是有一枚炮弹炸死了一头今天准备端上餐桌的骡子。从肃亲王府赶过来的一个信差说,昨天的炮弹在后墙上炸出一个大洞,现在前面的墙上又炸出来一个。对方的枪炮离我们越来越近,射击也越来越频繁。肃亲王府中的女学生都已经被转移到南面的一个府衙里,这本是罗马天主教教堂的基督徒们暂居的地方,这些女学生过去后,那里就显得更加拥挤了。
午后不久肃亲王府就着起了火,大火先是烧着了肃亲王府的后殿,火势凶猛难以扑灭。清兵疯狂地呐喊着,他们似乎看到胜利在望,但是他们的攻击最终还是被我方压制住了。一名日本士兵从肃亲王府过来,到英国公使馆借几个灭火器,他说昨天晚上清军攻进王府的时候,他们将准备好的热水泼到了清兵的身上,现在他很想能有一样东西来让他们的皮肤“舒服舒服”。日本士兵和肃亲王府的其他守卫者们无比英勇,这使得清军并没有从他们纵火的伎俩中获得任何优势。
前天当中国军队对肃亲王府发起突然而猛烈的袭击时,一名单身女士身亡。所有的基督徒也因袭击而感到惶恐不安,但他们仍沉着地唱着颂歌。日本士兵停止反攻,过来询问教徒们所唱颂歌的含义,并为这些教徒鼓掌欢呼。今天一名令人尊敬的英国士兵在大门口附近站岗时不幸被一发冲力已尽的子弹击中,当场身亡。另外,驻美国分遣队的军医T.M.李皮特和公使大人一起站在使馆的台阶上时也被一枚子弹击中,造成其大腿处严重骨折,这使他提早结束了自己在防卫中的使命。
傍晚时分,一名受伤的意大利士兵被抬了进来,另外还有一名法国士兵,该士兵是在下午6点半左右,当法国公使馆遭遇突袭时被派去增援的。很多受了伤的中国人也被抬了进来,之后他们被送到了位于肃亲王府那边的中国医院里。大量的物资,尤其是餐具和干货从一家外国人开的商店里运来。
今天,窦纳乐夫人将自己的厨房变成了一个免费洗衣房。洗衣工们对这份工作几乎完全没有经验,因此可以理解他们为什么不会熨烫洗好的衣服。这样一来,肥皂的需求量一下增加了,但似乎每次都会有办法跟上供应。洗衣房特定了专门的时间来收脏衣服,但很多人对此并不在意,以至于最后在当天的洗衣限额已满之后还有人抱衣服过来,这让洗衣工们很是痛苦。围困时,即使是最没有经验的洗衣工也能完成交给他的定额,平均每周完成两千件的洗衣量。渐渐地人们对洗衣质量的要求不再那么高,每天5点半到6点半之间都可以把脏衣服拿到洗衣房,但是一旦衣物太多,洗衣房就会让人在布告板上通知大家:“今日洗衣定额已满。”
正是在对成堆成堆的衣服进行分类和贴标签的过程中,布雷热先生和他那些得力又能干的中国助手们露了一把身手。他们根据衣服送来的日期定为一个序列,然后对每个序列中的衣服一一排号,号码写在布条上之后再系到或缝到每件衣服上。如果所有的号码和衣服都能对号入座,那当然是最理想的状态。但有时难免会遇到不如意的情况,要么标签会缝错,要么分类出纰漏。这样在取送洗好衣服的那天就会上演戏剧化的一幕,因为那天洗衣房的负责人要耐心十足而顾客却又据理力争,双方各执一词,在外人看来还真是有趣。当一件件的衣服最后扭扯在一起,并混在其他织品之中,看似相似却又不同,此便是考量所用分类法是否得力的时候了,最后的结果常常是这种分类法很有效。
就这样一项困难重重的事业,盎格鲁撒克逊人却能完成得如此出色,不管阴天下雨,不管场地多么有限,不管工人们做起来多么生疏,也不管所需器具多么匮乏,他们坚持顶着不停的炮火,要知道其间不止一次有洗衣工受伤,这是西方人在艰难的形势下取得的胜利,体现了他们适应环境的卓越才能,也体现了盎格鲁撒克逊人的能力。
晚上大约10点时,冲入翰林院的清兵对英使馆西北翼发起猛攻。此时暴雨如注,电闪雷鸣。这样的自然现象显然会更加激怒那些清兵,大家已经有好多次注意到这样的情况。中国人似乎认为每一次雷鸣是天公向他们发出的应允、赞同的信号,因此,他们不会因为下雨而退缩,相反,他们会拿出双倍的劲头,当暴雨停下,他们也会全体停歇下来。此次进攻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要凶猛,即使围城中发生的很多事都已被忘却,这次进攻也会牢牢地刻在人们的记忆中。
就在这一次进攻中,清军就打出了数千枚炮弹和子弹,但他们实在是战绩平平。警报再次拉响,通知大家清军将对我们再次发起总攻,我们每个人都冒着滂沱大雨,冲出屋子,躲进掩体,但在一刻钟后,我们又被告知清军已被我方击退,使馆区再次恢复平静。
6月30日,星期六。
每个人都在谈论昨晚清军发动的攻击。美国公使大人,他可是曾经在美国内战中身经百战,也说自己从未像昨晚那样,清军的连续进攻着实让他感到恐惧。在常规战斗中,其中一方要么是赢要么是输,从来都不会说一旦停止抵抗,就面临着被全部消灭的危险。一位经验丰富的德国军官,一个不容易轻信他人之人,说他昨晚亲眼看到了“探照灯,光线呈圆锥形,而且光源很固定”,他说肯定是我们的救援队伍发出的。这些天以来,北堂那边没有一点消息,只是常常会听到从那边传来的枪炮声。现在虽然未被证实,但是有谣言说日本人已经收到天津发来的关于他们救援军队的信函。
昨晚一枚炮弹从教堂的一扇窗户穿过,还好没有伤到人。早上天一亮法国公使馆就遭到袭击,使馆派出去一百个苦力迎战,双方交火很长时间,最后两个海军士兵身受重伤。据说法国人对他们的巨额损失感到特别气馁,但这也不足为奇。今天早上还有一名美国士兵被枪打中手臂,不过他还能自己走去医院。
将近中午的时候,有人报告说德国人在城墙上的防御工事失守了,这也不奇怪,因为他们也是损失惨重(他们最初共有一名军官和五十名士兵,但今天城墙上就有四人被击毙,还有一人在被送往医院十天后不治身亡。还有另外三人也被枪击中,其一人被击中脸部,一人头部中弹,还有一人是被打中了大腿,还好后来他们都康复了。)大家推测中国军队共使用了三尊大炮来对付德国人,一尊在前门附近,另外两尊可能在肃亲王府的北面。英国士兵想过去帮助德国人,但硬是被炮火轰了回来。
今晨清军又突然在城北开始炮击,炮弹从上空掠过,但很多枚炮弹发射过高,其中有四分之三落到了城南。在某种程度上,这样的轰击一直持续着,所有的炮弹原本都是瞄准我们的,但城南和城北的清军一定都感到甚是沮丧,因为他们发现在没有任何预兆的情况下自己正被突然飞来的炮弹袭击,他们因此而格外地恐慌。毫无疑问,因此而意外死亡的清军一定不在少数。
使馆大门处的防弹屋顶正在被加固。大家将土装在亚麻布做成的袋子里运到大门旁边,当袋子空了,他们又回去装满。在运输这些防御所用材料的过程中,黄包车还是最有用的工具,而男孩们明显地成了这些黄包车的动力来源。肃亲王府里挂着的精美装饰绸缎也被拿来做成了沙袋。很多在肃亲王府值班的意大利志愿者回到英国公使馆时常常带回成堆的珍宝,比如嵌有蒸汽机模型的奇特的钟表,还有大宗的精美衣物。
一名中国人从肃亲王府那边回来说,在昨天发生火灾的地方附近发现了一个装有很多火药的水缸。这些火药被运回了使馆并很快被投入使用。今天大家看到来自城南大教堂的一个逃难的老妇人走出王府,静静地沿着御河桥上的防御工事蹒跚走着,有人叫住她问她要去哪里,她平静地回答说她要去买点东西,很显然她对当前的形势毫不知晓,显然她因为近来所经历的烦心事而惶惑茫然。一名中国人来到使馆的门楼欲换一美元的零钱,因为他需要付给一个苦力十美分的酬劳。大家尽力帮他,但只凑够了九十美分,他还是心满意足地离开了,因为在其他地方,他的这一美元可能就搭进去了。今天一个老北京说他这一生中此前都没见过街上会掉钞票,但现在却是满街钞票没人捡。
今天一枚炮弹击中了位于窦纳乐先生的寓所和亭子之间的一棵大树,直径为四英寸的一根树枝被击落,炮弹的碎片落在屋顶上,很多瓦砾被震碎了。中国人拥有射程如此远的大炮,他们却不能有效地使用,这让人难以理解。
我们在英使馆已经十天了,但直到今天,我们正式完成了第一项工作,那就是打通了经御河到肃亲王府的安全通道。一直以来外国士兵和清兵还有平民都在使用这条通道,从最初时它就应该像伦敦桥一样安全,但到现在它还是四面遭遇炮火的袭击。
7月1日,星期日。
昨天一个名叫塔克的美国士兵在城墙上被子弹击中头部身亡,昨晚在德国公使馆人们将其埋葬。一个俄国士兵坚持亲自为其挖掘墓穴,捡拾出土里的砖块,并将一处泥土铺得平整当作逝者的枕头,他说:“他是我的兄弟,我们俩曾在城墙上并肩作战。”塔克是一名出色的狙击手,他曾经歼灭多名清兵,但最终他自己也死于一枚枪子。(www.xing528.com)
过去的几天里,英国公使馆又多了一处面包房,并由总务委员会主席亲自督导。做面包也涉及多项工艺并要安排周详,即使一切都准备妥当也可能还会失败,就像昨天用酵母发面没有成功,最后出炉的面包硬得难以咬断。雨季就要来临,昨晚就下了一场阵雨。今天乌云密布,天气寒冷。命令下达要求射杀所有没被拴好的狗,这顿时引起一阵骚乱,但后来大家还是陆陆续续执行了这一命令。
早上消息传来,说德国士兵和美国士兵都欲放弃他们在城墙上的据点。现在共需要两千个沙袋。来自各个国家的民众都竭尽全力地填着袋子,之后用马车、黄包车,还有的是用肩扛的方式运到美国公使馆,以助街上设置路障所用,还有的是运到城墙上为防卫所用。有一次大白天,所有的美国士兵都不得不丢弃他们在城墙上的据点,时间长达半个多小时,但是清军居然没有发现,也可能他们认为这是一个计谋,随后,美国士兵又重新夺回了这一据点。德国士兵也曾失去他们的据点,之后重新夺回,后来又丢掉,并且有一名德国士兵被杀,最后清军抢占了该据点。
今晨有报道称法国使馆失守,里面的人正向防御牢固的北京大饭店撤退,但后来法国使馆又被重新夺回。英勇的北京大饭店经理查莫特先生每天都会派他的中国籍服务生们,一日三餐按时将饭菜送到客人们的手里,这些客人都住在几百码远的地方,多数时候这些服务生在路上都要冒着枪林弹雨。我们都不愿看到这些中国籍服务生在如此危险的情况下表现出盲目的勇敢,尤其是当他们的很多伙伴已经受伤或者牺牲,最后他们的人数减少了很多。当被问到他们是否觉得这很不安全时,其中一人简单地答道:“外国人的一日三餐是很重要的。”
意大利士兵在学生宿舍二楼图书馆的一个窗户上架起一挺机枪,并对銮驾库的路障进行射击。图书馆的书散落在地上,有些被堆起来作为掩体,艾力考特大主教的一本作品也被用作了楔子,用来支起枪架。
美式科尔特机枪后来被安放在英国公使馆的大门处,因为这种枪不同于贝思福爵士所说的过时的英式机枪,它不易卡壳,但即使是过时的英式机枪也比俄国人的装备好得多。俄国人将他们的机枪丢弃在天津站,却带来了一些一无所用的炮弹。因错误地领会了命令,俄国公使馆在围城刚开始的几日就失守了,他们小心地将带来的炮弹放到了一口水井里,这样这些炮弹对清军也毫无意义了。
在城墙上负责一支英国分遣队的雷上校手臂受伤,一名英国士兵也在同一地点同时受伤,还有两人在肃亲王府受伤。此外,一名法国士兵因伤势严重被抬进医院,而很多帮忙运输沙袋的中国人也不同程度地受伤。我们的医院被挤得满满的,这些日子累计的损失让人极其沮丧,因为这已超出我们忍耐的限度,至今总的死亡人数已达到三十二人。
下午,我方组建一支小分队去突袭清军的一尊克虏伯炮,这座炮射程虽然短,却对肃亲王府的北面造成了极大的破坏。该炮的确切位置尚不确定,而到达该炮的路线同样也仅是出于推想。此次行动需要鲍里尼上尉所领导的意大利士兵、柴俊夫上校所带领的日本士兵,和另外的四名奥地利士兵、两名法国士兵、七名英国士兵和五名英国籍学生密切配合。日本小分队欲先强行开出一条通往目的地的路,但因他们所占的据点难以防守,最后他们一死两伤退下阵来。
从英国公使馆马厩北端的一个监视哨可以看到他们行进的整个过程。翰林院对面、沿着御河向东的一条小巷被刚刚所提到的联军(包括十六名意大利士兵)选为攻击点。这条小巷往上一百码处就有清军修建的高高的壁垒,其附近肃亲王府的墙上有一个洞口,之前曾有人试图通过这个洞到达小巷。鲍里尼上尉集合他的队伍并带领他们急速冲过防线,此时清军从他们的壁垒后向我方发出毁灭性的射击,同时还有一连串的子弹从巷子北面房屋的枪眼里飞出。
鲍里尼上尉手臂受伤,两名意大利士兵当场阵亡,整个小分队被迫往回撤退,他们此时注意到王府墙上的洞口,在之前他们并没有意识到,于是他们共同努力从洞口穿了过去。一名英国士兵虽伤势严重,还是顺着巷子逃脱了。五名英国学生,罗素、布里斯托、汉考克、弗雷哈迪和汤森,他们自愿加入这次突袭行动,他们在行动中也表现出了行事果断、思维缜密的特点。罗素命令其余的四名学生躲在一处房屋的影壁后面,在其他人都逃脱后,他们可以冲过巷子到达王府墙上的洞口处,每次有一人跑过,其他人掩护。布里斯托在这样的紧急情况下仍异常冷静,他捡起了一名士兵丢掉的一把来复枪,因为此时即使是损失一件武器对最后的结果也是关系重大。除汤森肩部和大腿中弹之外,其余的学生都安然无恙地逃脱了。这些年轻人的勇猛表现得就像老兵,大家都看在眼里。但最后的结果很不幸,共有两名意大利士兵被杀(其中一人连尸体都没能找到),一名日本士兵被杀,一名英国学生受伤,另外还有两名英国士兵受伤——这便是一时判断失误所造成的恶果。
通往城墙上美国据点的斜坡道
到目前为止,使馆街上的粮店是磨制面粉的最佳位置,因为所需石磨等都在原位,随时可以使用,但是到粮店的途中越来越危险。为免遭炮弹袭击,粮店的账房前顺着整条走廊筑起了高高的壁垒,这使得整个账房里空气流通不畅。此外,院里还有一个冰库,里面堆满了砖块,上面还垒放着一袋袋的沙土,这也是临时用来做防御用的。烹煮马肉的大锅旁有一排小小的柏树,其中一棵柏树上挂着一串钱币,一直没人上前去碰它。因为此时此刻,金钱就像鲁滨逊·克鲁索和他的奴隶星期五,对我们来说是没有什么价值的。
当前要想守住美国公使馆后面的城墙,最紧要的事情是保证城墙墙根处街道的通行顺畅,使我方士兵经过时能免遭子弹袭击,因为现在从城墙的其他部分都可以俯瞰到此通道。还有一点就是要保证到达城墙顶部的狭长舷梯也能得到安全的防护,士兵们在经过这一舷梯时十分危险,只要有人上下舷梯,子弹都会不停地飞向此处。基于此,现在需要更多的沙袋。我方穿过路面挖出一条壕沟作为临时的防护,现在壕沟的边缘处需要沙袋来做掩体,搬放沙袋的任务必须在夜间进行,这样才能避免来自清军各个方向猛烈的扫射。
要想保护舷梯,最好的办法就是顺着舷梯用从城墙北面拆卸下来的砖块筑起锯齿形掩体。但城墙所用的砂浆质量要优于之前接触到的中国建筑中所用的砂浆,因此哪怕卸下一块砖都要费九牛二虎之力,更何况我们得需要几万块。在拆卸砖块的过程中,和在做其他防护工作时一样,因为找不到合适的工具,中国工匠们浪费了至少一半的时间;其余一半的工作时间中,又因为所用工具的落后,所费之力往往事倍功半。
每次当清军怀疑我方可能在修筑防护掩体时便会朝我方射击,几次下来中国工匠们很快学会了首先要将自己掩护好。他们能在夜里如此恶劣的条件下,用着如此笨重的工具,冒着枪林弹雨耐心而努力地工作,真的很棒。一旦火力过猛,他们就会和他们的工头蜷缩在一起,有时还会紧紧地抱住他们的外籍监工的大腿,他们已经完全信任此人,似乎这样的话他们会比独自躲在某处要安全得多。
只有二十六名美国士兵在设法牵制清军的袭击队伍,其中指挥官迈尔斯上校已经连续一周在城墙上防守。待在城墙上可以说是危机四伏、困苦难耐。因为上面空间有限,用来避暑挡雨的处所不够完善,而清军那无任何规律的射击从来没有停止过,有时发生在白天,有时在晚上。此外,士兵们最初强烈的责任感也在慢慢消退,此时,指挥官也很难帮他们重塑信心,可如若撒手不管,最后的结果将会是致命的。
7月2日,星期一。
今晨地面湿漉漉的,还在飘着的丝丝细雨告诉人们雨季已经到来。昨晚大家又看到了远处的“探照灯”,有人大胆地推测这肯定是来自“令人生畏的”西摩上校(Admiral Seymour)指挥的远征军。今晨中国军队再次朝我方开炮,意大利机枪被送到了翰林院。现在大部分在使馆区的中国人都在手臂上缠了一块白色布条,上面写有“基督徒”的字样,在某种程度上,他们似乎是在将毓贤的提议付诸实践,他们想通过自己的着装向世人宣布他们是外国宗教的信徒。
女人们正忙着用宁波丝绸和织锦做沙袋,若给每个沙袋定价的话,换算后,每个沙袋价值十个墨西哥比索。昨晚顺直门外着起大火,接着是西边前门处,但烧毁了什么东西无从猜测。东北面城外也发生了火灾。
肃亲王府的局势岌岌可危,大家都害怕它马上就要失守。日本士兵正将他们的财物从王府向英使馆转移,这可以看出他们对结果很是担忧。他们使馆的一名专员在修筑防护工事时头部中弹身亡。日本士兵是最勇猛的,他们占领了一个危险的据点,并且他们总是从大的枪眼向外射击,尽管从小枪眼射击也能达到一样的效果。大多数人身上都已经这里或那里缠着绷带,但除非命令下发,否则他们会奋战到底。
我们将对英使馆东北面的墙体进行加固,以免肃亲王府失守,也防止清军的炮弹从那边射入。大家正在掀挖窦纳乐公使房前铺设的地砖,然后再用这些地砖砌成一道墙,以防清兵冲进肃亲王府,也防止他们从新的角度袭击我们。两家外国商店中较大那家的店主已经允许我们的人随意去他店里拿东西,这样一来,士兵和其他人随心地挑选着他们最喜欢的物件。最后,使馆的门房里和岗哨处都能听到从留声机里放出的音乐。
俄国士兵曾不止一次地闯到女学生们所住的院子,这让所有的女生十分害怕,也让她们感到厌烦,她们已经向俄国公使大人投诉了这件事。
7月3日,星期二。
昨晚,一个记者发出了一份价值上千美元的电报,上面列出了到目前为止所有死伤人员的名单,但这份电报之后却再也没了消息。清晨一大早就下起了大雨,并且一直持续到中午,外面所有的人和物品都被淋湿了。在这样的条件下,使馆区的中国人照常能做饭,这不禁让我们惊讶。医院里住满了大约五十名病人,就连平时护士坐的长椅上都挤满了伤病员。昨晚好像有人要在树上向敌人射击,此时,必须用一床席子挂在窗子上遮住房里透出的光,而且要把灯都挪到地上,以免有灯光射出从而使其暴露。这样一来,照顾伤病员的工作大部分不得不完全摸黑进行,或在半明半暗的环境中进行,因为此时如果让敌人看到一点灯光都是极其危险的,迎来的将是子弹。
现在御河里已是水流湍急,水面涨到三四英尺那么高,此时没有办法通过地道穿到王府去。大家都觉得这场雨来得实在不是时候,因为这肯定会耽误我们军队的行程,要知道雨天里带着大型的火炮难以行军。一位资深的官员说,这场雨只会耽搁军队一天,但其他人都不信,都说要十天。今天大门处旗杆的升降索被一枚来复枪射出的子弹击落,各国的国旗只能用钉子钉到旗杆上。
昨晚被派到城墙那边的中国工匠们没法修建锯齿形的防护墙,因为此时清军一直对舷梯进行扫射,火力实在是太猛了。后半夜他们努力加固刚刚从清军那边夺下来的防御工事。英国士兵和俄国士兵都在协助守卫城墙。
这些天来,我方在城墙上的防御位置变得越来越不利。中国军队人数众多,他们一直在推进,枪炮齐用,同时出击,这使得美国士兵的据点很难把守。城墙的顶部很平坦,宽度约有三十到四十英尺。城墙的两边各有一段舷梯,它们相互倾斜几近靠拢,形状近似于被截去顶部的A。两边的舷梯一直伸到城墙顶部,舷梯与城墙交汇所形成的两点间距离有三十到四十码。
因考虑不周加之判断失误,美国士兵刚好把防御工事修建在第一道舷梯的最前面,这使得另一道舷梯和棱堡无法得到防护。中国军队已在前门和我方的工事之间修筑起多个防御工事,并且他们一直在向前移动,沿着棱堡的墙体,该墙体形状就如毒蝎子的尾巴,这个墙体阻挡了来自外面的火力,从而保护了他们的安全。最后,他们在距离我们的据点几英尺的地方修筑了一座高塔从而居高临下,优势占尽,现在居然朝我们的人投掷大的砖块,我方束手无策。
要么把中国军队驱逐出去,要么丢弃城墙,这样的选择对康吉鳗先生、斯奎尔先生和窦纳乐先生这些身经百战、判断准确的领导者们来说再清楚不过了。他们把这样一项重要的任务交给了美国分遣队的指挥官约翰T·迈尔斯上校,此人头脑冷静、能力极强,他也热情饱满地投入这个计划。参与此次行动的还有二十七名英国士兵(其中包括一名平民志愿者)、十五名美国士兵和十五名俄国士兵。
所有的士兵全程行事都勇气十足但过于鲁莽。迈尔斯上校言简意赅地向士兵们介绍了他们将要克服的困难,让他们意识到此次与敌人兵戎相见的结果将决定几千个女人和孩子的性命。之后他带队翻过美国士兵的防御工事,此时他们面前就是敌人工事的末端,幸运的是,这段工事尚未建完,很容易就可以推倒。英国士兵和美国士兵紧随其后,俄国士兵已被派去偷袭敌人城墙内侧的舷梯。袭击队伍成功进入敌人的防守要塞,这让敌人吃惊不已。
冲在最前面的是特纳,一名美国士兵,也是技术过硬的狙击手,当他正在将子弹装入枪膛时,头部中弹当场死亡,就像他的同伴汤姆斯一样。迈尔斯上校小腿处被中国士兵用矛刺伤,这个伤口让人疼痛难耐且危及生命,后来他又患上伤寒,这使得他结束了自己的服役生涯。一名英国士兵脚背受伤,还有一名俄国士兵也成了残疾。中国军队最后溃败,这恐怕是他们没有想到的。董福祥队伍中的一名姓马的中校,他是这个中国队伍的负责人,被我军击毙,除搜获大批来复枪和弹药之外,他的军旗也被撸下。董福祥部队共有五十人被杀,还有更多的人受伤。
美国哨兵特纳
美国据点
清军被赶出去一段距离,我方占领了他们的工事并且之后再也没有失守过。此次英勇的行动带给人们精神上的鼓舞和它的战略意义同等重要。或许是因为此次的失败,加之日本士兵和其他各国士兵的屡次突围,使得袭击使馆街的清军对一举歼灭这些外夷再也没有了自信,相反他们大部分人都害怕随着战事的继续,可能会战死沙场,将再也不能为国尽忠。
这里可能有人要议论整个围城中清军频频的拙劣战绩。他们错过了很多好的时机。比如,就在各国人员在英国使馆会集的那天,当时清军兵力强大,他们只要快速出击,攻势够猛,他们将能在自身损失极小的情况下一举将整个外夷消灭掉,可惜他们没能抓住这个机会。后来,他们连续几日全力控制了使馆后面的城墙,他们本可以在此集结数万人的军队,并且一夜间他们就可以整顿好自己的炮兵,这样他们也可以将所有外夷一网打尽,而不会用放火这样低劣的手段最后断送了自己。这是当时在国外的人们所了解的情况,但并没有听说相关的事实。
在天津的清军表现出的军事能力震惊了所有人,他们誓死抵抗日本人,即使天津城会失陷,在此之前他们也要让敌国的军队元气大伤。
但是在北京城却没有发生这样的事情,无论对使馆的袭击多么激烈,多么嗜血,清军都显得那么贪生怕死,从来都是将保护自己的安全做到极致。有无数次,如果他们中能有几百人甘愿牺牲自己,他们就能在一个小时内消灭我方的防御队伍。但是他们失败了不下十次,很多人在射击时缺乏技巧,犹如他们在冲锋时一样。在他们使用的大炮中,炮弹的质量很差,士兵装填炮弹的技术也很拙劣,以至于大炮开火时断断续续,很多炮弹射出后毫无秩序,多次偏离轨迹,当然在那个时候是没有人愿意来对此评头论足的。在围城结束后,人们在清军的据点找到多尊崭新的克虏伯高炮,这些完全可以在当时一起用来对付我们的,那样的话对我们将是致命的打击。可惜的是,很多克虏伯高炮都没有被架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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