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在选择李靖、李勣的同时,将东突厥彻底抛弃。战争结束了,李靖回到长安,李勣留在了并州,这一留,就是十六年——好斗的突厥部落历史上曾几次死灰复燃,谁知道接下来的日子里,它会不会再复燃?为了确保万一,需要有一座宝塔稳稳镇在北方边界,让敌人永世不得翻身。这座宝塔,就是李勣。
在太宗皇帝看来,有李勣这座宝塔在,似乎要胜过横亘在北方的万里长城:“隋炀帝不能精选贤良,安抚边境,惟解筑长城以备突厥,情识之惑,一至于此!朕今委任李勣于并州,遂使突厥畏威遁走,塞垣安静,岂不胜远筑长城耶?”
对于隋炀帝狂修长城以求自保的消极抵抗做法,太宗直呼太傻,他认为静止的长城阻挡不了外族入侵,只有布下精兵强将,瞅准时机主动出击,才能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
有时候,进攻是最好的防御。
年富力强且忠心为国的李勣留在了北方前线,十六年来几乎没有回过家,除了为逝去的父亲丁忧。
丁忧,指古代官员离职回家、为去世的父母守孝报恩的一系列活动。丁忧期间,要在父母的坟前吃住,停止一切外部应酬,并且要夫妻分开居住。一般的丁忧期限是三年,唐代是一年,对于有重要戍边任务的武将,只有一百天的假期,而且一般情况下只是离职,不会被解职。
但李勣丁忧期问,职是被解了的。估计是李世民充分考虑到李勣是一个孝子,又常年在外守卫,功劳、苦劳都很大,索性一次性给李勣放个长假,让他好好陪陪家人。
不过丁忧一结束,李勣立刻返回,继续做他的并州都督府长史。
先前不是并州都督,怎么成了都督府长史?
其实对于李勣来说,没什么区别——依据大唐皇室制度,皇子们到了一定年龄,都要“遥领”官职。当时遥领并州都督的,是长孙皇后所生的第三个儿子晋王李治,也就是后来的唐高宗。不过李治不用过去任职,也不用亲自处理具体事务,更多体现在仪式上。
既然晋王遥领了并州都督的职位,李勣当然不能再占据该位置,便易为并州都督府长史。不过他属于形式上的二把手,实质上的一把手。
职位上的一些交错,让原本没有交集的晋王李治与光禄大夫李勣(兼职),开始产生某种交集。
交集产生交情,李治与李勣之间的交情,让一位出身并不普通、后来应该普通、最终却普通不起来的女人,在中国历史上大放异彩。
没有李勣,武则天的“登天”之路,会更加坎坷。
贞观十五年(公元641年),李勣在做了多年封疆大吏之后,终于可以入朝为官——李世民在废掉了原兵部尚书侯君集之后,将这一职位给了李勣。
侯君集为什么会被废掉?据说他在贞观十二年至十四年(公元638年至公元640年)平定高昌国的过程中,监守自盗,私吞国家财物,最终被人举报。太宗皇帝查证属实之后,将侯君集的官职一撸到底,并打入大牢。
李靖也曾有相似的经历,不过最终结果不同:侯君集事件经过查证属实,李靖事件经过查证属虚;侯君集被关入大牢,并最终在李承乾造反事件中被处死,李靖被重新任用,并最终在李世民的哭泣声中陪葬昭陵。
李勣早已看惯了官场的狂风骤雨,他同李靖的官场哲学出奇一致:不参与任何帮派纷争,不受制于任何小山头、小集团,一心一意跟随皇帝的脚步。
皇帝让我打突厥我就打突厥,皇帝让我守并州我就守并州,皇帝让我回来我就回来。
李世民知道李勣很听话,他也知道,还没有进京赴任就被指派新任务,李勣一定不会有怨言——在李勣回长安的路上,李世民下达了最新指令,歼灭西部的薛延陀部落!
突厥部落衰败之后,原本与大唐关系密切的薛延陀部落逐渐发展壮大,频频挑战大唐底线。(www.xing528.com)
李世民最终被激怒,临时任命归途中的李勣为朔州行军总管,发动了对薛延陀的战争。
可悲的是,一直在夹缝中生存的薛延陀部落,在突厥部落衰败之后,想趁机心花怒放一下,没想到最后只不过是昙花一现。它原本可以怒放,只是不该对着大唐怒放。
在李世民时代,谁招惹大唐,就是跟自己过不去。
在李勣的狂踩猛踏下,薛延陀迅速凋落。不过李勣凯旋,积劳成疾,患上了重病。
李靖平定突厥归来,被人诬陷;侯君集平定高昌归来,被人举报;李勣平定薛延陀回来,集体失声。
所有人都知道,李勣没有反心,只有凡心。他只要看上一个人,就会守护一辈子——李密、李渊、李世民,以及后来的李治。
除非他看不上,比如窦建德。
当然,迎接他的也不是鲜花、掌声、红地毯,而是太医——李勣身患重病,如果救治不及时,鲜花会变成挽花,掌声会变成哭声,红地毯会变成黑棺材。
太医查验了病症以后,开出了药方,药引是人的胡须。李世民听后二话没说,直接将自己的胡须剪掉若干,放到锅中,连同其他药一起熬制。
李勣吃了含有皇帝胡须的药,病好了。
能够直立行走之后,李勣对着李世民磕头,哭着感谢救命之恩,言语非常诚恳。
李勣的反应为什么如此激烈?他难道真的认为,皇帝的那几根胡须,在治疗疾病的过程中起了决定性作用?
武将出身的李勣,还是比较尊重科学,他看重的不是胡须本身的作用,而是李世民剪胡须的动作。
这牵涉到我国古代的一种文化:须发文化。
胡子想刮就刮,头发理成什么样都没有人说你——那是现在。在以孝为先的中国传统文化中,胡子、头发与身体的其他部分一样,都是父母给的;既然是父母给的,就不能乱动。小时候我觉得曹操的“割发代首”太虚伪做作,三年前,我才彻底理解了他:对于古人来说,胡须与头发,和身体的其他关键部位一样重要。
而且,拥有一头乌黑亮丽的头发和几簇错落有致的胡须,也是美的象征。
现在李世民为了救他,毅然“抛弃”传统与美,用自己的胡须做药引,怎么不令李勣感动?而且那可不是一般的胡须,是龙须!
李勣头磕破出血,感谢的话说个不停。李世民却相当冷静,没有什么动情的话,他很现实:你不用这么谢我,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国家!从私人感情上,我喜不喜欢你,连我自己也不清楚,但站在国家层面,我必须喜欢你!
从史书记载的有关对话中,可以明显体会到,李世民跟长孙无忌、房玄龄、杜如晦、魏徵、尉迟恭等人的谈话充满情绪色彩,爱与恨表达得很明确,甚至在与李靖的对话中,也有明显的好恶。
唯独跟李勣的交谈,从来都是淡定。与之相反的是李勣的反应,磕头、痛哭、发誓、咬破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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