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名的魏徵很快引起了一个人的注意:太子李建成看着二弟李世民身边的能人越来越多,羡慕嫉妒之余也开始四处张罗。他看到魏徵是一条很会游泳的鱼,立刻收入网中,招为太子洗马。
洗马是一种官职,最初为“先马”,后变为“冼马”,最终演变为“洗马”。“水”份虽越来越多,但“职”份几乎没变——做太子的良师益友。
“洗马”容易引发误解,“先马”就要好很多:在(太子)的马以先(前面),有指引、教导之意。
相比起来,弼马温也是一种官职,与“洗马”同属“马”字辈官。所不同的是,洗马官居三品,弼马温既没品级,也没品味,在这方面,魏徵显然比孙猴子要幸运得多。
魏徵终于迎来了久违的甘露。他成了太子面前的红人。
既然是红人,就得及时发光放热,要不然总是人红事不红,也对不起这一职位。随着时间推移,魏徵愈发觉得,自己有义务有责任,去尽快完成一件事:他必须及时提醒太子李建成:秦王李世民的势力与他的野心正急剧增大,照此发展下去,迟早要出事,不如率先下手,将隐患消灭于萌芽状态。
魏徵说得对不对?站在李建成的角度考虑问题,当然没错,不过很可惜,李建成没有采纳。李建成认为时机还没到,他的心还没有准备好。
心怀感恩且急于做事的魏徵忘记了一件事:血浓于水。嘴里喊着同一个爹娘,血管里流着同样的血液,你简简单单一句话,我就去砍亲兄弟?你先别急,让我想想。
对于亲兄弟之间的争斗,没到火烧眉毛的时刻,谁都不忍心下死手。
魏徵还忽略了一件事:他是个外人。过早地干涉皇族内部纷争,有时吃力不讨好。在这方面,他远不如房玄龄。房玄龄在火烧眉毛的时候,才找到李世民的大舅哥长孙无忌(没有直接找李世民),建议举秦王一府之力,立刻行动,消灭太子党。
在合适的时间,找合适的人,房玄龄似乎更精明些。但魏徵始终坚持认为,他选择的时间正合适,选择的人也没有问题。
只是造化出了问题。
玄武门之后,李世民抓住魏徵,并质问当初为何离间他们兄弟时,魏徵脖子一梗:“皇太子若从征言,必无今日之祸!”
话语中透露出轻蔑、愤恨、无奈与视死如归。
他在我心中,依旧是皇太子,你李世民爱咋地咋地!魏徵是性情中人,无论身体吃多大的亏,嘴上永远要占便宜;无论对方有多强大,脑袋掉了,最多碗大的疤。
魏徵自己清楚,出口顶撞刚刚杀死自己兄弟、杀尽自己侄子的李世民,下场只有一个:千刀万剐。
可是他错了。
在经历了短暂寒冬之后,他的春天,正悄然来临。
魏徵在新太子(指李世民)面前大谈旧太子,摆明了是要刺激李世民,他以为李世民受到刺激之后,立马会有大动作。
李世民是有“大”动作,他哈哈大笑。
魏徵觉得李世民很深奥。
笑完之后的李世民指着魏徵不由分说:你,从今以后,跟了我吧!如果你觉得不可思议,就不要思,只管跟着我,时间久了,自然了解。另外,詹事主簿(掌管东宫文书)的职位不算高,但不要拒绝。
同在一个屋檐下做事,李世民对于魏徵的个人能力,还是相当了解的。他把魏徵抓来质问,并不是想要他的命,而是想要他的人,不过在要人之前,还是要给他个下马威,让他认清今后形势,从而就范,没想到人家魏徵根本不吃这套。
谈话进行到这个份上,李世民除了笑,似乎也没有其他合适的表达,除非他想要魏徵死。
政变刚刚结束,正是用人之际,李世民拥有宽阔的胸怀来包容一切。不管魏徵是匹烈马还是头犟毛驴,全都白搭:他在李世民手中再狂翻跟头,也到达不了梦的彼岸。魏徵感到很无助,他简单收拾之后,直接去东宫任职。
李世民登基以后,提拔魏徵为谏议大夫,封巨鹿(今河北巨鹿县,魏徵家乡)县男——虽然只是一个正五品的官儿,但摆放的位置绝对合适。做了上述铺垫之后,李世民找到魏徵,开始说出自己的真实意图:他想让魏徵担任宣抚大使,去“安辑河北”。(www.xing528.com)
在李世民看来,一定要人尽其才,物尽其用。河北的山山水水,魏徵再熟悉不过,让魏徵去安辑河北,绝对合适。
具体原因说来话长:当年秦王歼刘武周、灭宋金刚、攻王世充、克窦建德,最终被封为“天策上将”,一时风光无限,光彩夺目。太子李建成看到以后,心里很不是滋味,作为李建成心腹的魏徵也无计可施。
不过机会很快到来,窦建德旧部刘黑闼在河北兴风作浪,之前虽被李世民平定过一次,但小黑同学在突厥的疗养院中短暂停留之后,又卷土重来,而且变本加厉,大有收服河北、抢占中原之势。魏徵抓住机会,建议李建成向父亲主动请缨,带上人马,赶去河北平叛。魏徵认为,面对秦王李世民咄咄逼人的功劳,唯有奋起抢功,才是唯一出路!
李建成接受魏徵的建议,找到父亲,谈了谈自己的想法,李渊深表认同。之后李建成果断出击,一举将刘黑闼消灭。李建成以此为契机,开始用心经营河北,培植自己的花草。不过玄武门之后,李建成的理想与他的身体一起破灭,河北众多太子枝叶人心惶惶,生怕李世民上台以后,来个斩草除根。
深谋远虑的李世民启用魏徵,一方面是看重他的个人能力,另一方面则是想笼络人心——他要准确无误地传递信息给太子余党:放弃幻想,立刻投降,魏徵就是你们的榜样!
有时现身说法,比呆板宣贯更实用。
另外,李世民派魏徵过去,也是想出一口怨气——当初是你魏徵撺掇大哥经略河北的,现在留下这么一个烂摊子,自然要你来收拾!具体采取什么策略,使用什么手段,你可以充分展开想象力(“许以便宜从事”)。
魏徵洗把脸之后,带着他的副手李桐客,东出潼关,去往他们熟悉的那片土地。
河北也是李桐客(河北衡水人)的家乡。他的个人能力很强,口才又相当好,当年侍奉大隋朝,受尽了怀才不遇的苦,相比魏徵,他所遇到的净是些不听话的人,说都没地方说。
李世民派这两个人去,目的显而易见,就是让他们在自家的一亩三分地上,充分放飞自我。不过令魏徵与李桐客没想到的是,他们一踏入河北地界,便遇到一件棘手的事。
原来,两人刚来到磁州(今河北磁县),便遇到李志安与李思行二人被人押解着,正往长安赶。
李志安是前太子千牛,也就是李建成手下的四品带刀护卫(类似展昭、李元芳的角色),李思行是齐王李元吉的护军,也属于军队中的高级长官。
这二人被抓,一定凶多吉少。魏徵遇到昔日同事,顿起怜悯之心,皇上不是赦免这帮人的罪了吗?怎么还是被抓了?不行,决不能让他们去京城送死,他们一死,河北的事情,就不好办了!
魏徵立刻与李桐客商量:既然皇帝给了我们“许以便宜从事”的权力,我们就索性把他们放了,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私放朝廷重犯?魏徵纵使活得再不耐烦,也不需要以这种方式结束生命——二当家的李桐客听得云里雾里,他不知是自己晕,还是魏徵晕。
真正晕的是李志安与李思行,他们做梦也没想到,遇到魏徵之后,竟有可能免死!
魏徵告诉李桐客,河北本来就人心惶惶,我们作为形象大使前来安抚,就是来为当今圣上拉票的,如果“前台承诺得掷地有声,后台又传出阵阵惨叫”,这样表里不一,怎能取得家乡父老的信任?
如果李志安与李思行这两个重量级人物被杀,河北这台重头戏,肯定没法演!不仅我们演不下去,皇帝那边也没法向天下交代,要是落下出尔反尔的坏名声,以后的管理工作可就不好做了。
既然圣上给了我们便宜从事的权力,我们就先放人,后上奏,看看我们手中的究竟是实权,还是虚幻。
李桐客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勉强表示同意:自己上了贼船,跟了个敢于向老板叫板的人,不管前方是曲折小径,还是阳关大道,都得一起走。
李桐客超强的团队合作精神与服务大局的意识,挽救了他们的生命——如果李志安与李思行真的被杀,他们又要去河北真心表白的话,等待他们的,也许是一杆杆明枪,和一支支暗箭。
李世民得知他们的行动以后,举双手赞成——给你们自由决断的权力,我说到做到,我只关心最终结果,其间过程,你们怎么折腾都行!
就地释放李志安与李思行的行为征服了家乡人民的心,魏徵最终大获成功。
魏徵又一次站在了历史的新高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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