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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克莊家族中女性的历史记载及政治生涯

更新时间:2025-01-17 工作计划 版权反馈
【摘要】:劉克莊本人尚且如此,更不用説他家庭中的女性了,她們的事跡除了劉克莊的文集外,再無任何歷史記載。劉克莊的文集中約三分之一的内容與他的政治生活有關。張荃與孫克寬利用這些文獻,有效地重建了劉克莊被卷入13世紀中期黨爭之中的政治生涯。10但是,除了母親以外,劉克莊生命中其他的女性没有一個壽命超過70歲。

[美]伊沛霞(Patricia Buckley Ebrey) 撰

吴心怡 譯

衆所周知,《紅樓夢》裏的賈府是圍繞着那位年邁的祖母運作的。對年輕的寶玉而言,這個家族中的關鍵成員除了他父親以外全部都是女性;包括他的祖母、堂嫂、親寡嫂、親姐妹和堂表姐妹——更不用説那些大丫鬟和侍妾們了。這部小説向我們展示了其中大部分女性的生活史,爲她們編織出充足的背景經歷,讓我們得以發現這些女性各不相同的命運都合情合理,猶如真有其事一般。

儘管這部小説裏的婦人和姑娘們無不光彩奪目,但是没有一個人能據此斷言這個賈府是個母系家族,或者母權家族。賈府中的家族制度絶大部分在形式方面都非常正統。家世是父子相傳,婚姻是從夫居,權力與財富歸於年長的男性,也正是這些男性負責和外部世界打交道。女性們自己也不會爲了創造一個屬於她們的别樣世界而反抗這個男性中心的家族結構。祖母會對她兄弟或女兒的子女慈愛備至,但並不會對她的孫子,乃至重孫的優先地位産生質疑。雖説如此,這部小説展示出,儘管家族結構給婦人和姑娘們帶來了壓迫,但是這種壓迫並没使她們在一同生活的男人與少年的生命中變得無足輕重。更年長的女性比男性更有權威;更重要的是,男性在家庭中的感情維度的生活,很大程度上依賴於與女性的關係。

《紅樓夢》是獨一無二的文學作品。再没有哪部虚構文學能在描寫家庭生活的上與它相比。不僅如此,《紅樓夢》所提出的女性生活及女性在男性情感生活中的地位等諸多問題,就連歷史學家也不能輕易忽視。絶大多數古代中國人的家庭生活中,女性的支配性地位不會像寶玉的家庭中那麽明顯,因爲只有最富裕的階層纔會和如此衆多的女性親戚、丫鬟和侍妾共同生活。然而,現代人類學家也描述了庶民小家庭中的中國女性是如何與自己的子女建立起情感紐帶的,從這些描述中可以看出,即使是在小家庭裏,這種情感紐帶的分量依然比男性與男性之間的情感要重。如盧蕙馨(Margery Wolf)所述,女性們重視培養和子女的情感紐帶,乃是因爲她們缺乏結構性資源,但即使如此,這種感情紐帶在人們生活中的真實感和力量,却不會因此而遜色。

史學家們是如何能夠去調查古代家庭的情感生活的呢?如絶大多數史學家所知,中國的史籍中相對缺乏那些揭示近親間情感的文獻;歐洲史學家們常常使用到日記、通信、回憶録來重建家庭關係,但這些材料在中國史料中却相當稀有。想到女性傳記,史學家們通常首先想到的是那些繫在史書、方志《列女傳》下的高尚貞潔的女性們。鑒於那裏記載的女性都是被甄選出的非凡者,而導致她們做出英勇或謙遜的行爲的背景材料也往往十分粗略,最好的史學家能做的也只是研究這類史料的寫作傳統。然而,尚有數以千計的女性傳記囊括在墓誌銘的片段中,收納在男性作者的文集裏。這些女性除了與寫作者的某種關係(通常是親屬關係)之外再無特殊之處,而正因爲這些墓誌銘被收入了文集,才使我們得以看到這些女性是如何融入作者的更廣闊的社會生活之中的。

本文中我將調查劉克莊(1187—1269)的家庭生活,和女性在其中扮演的角色,以及這些女性的生平,利用的主要材料是劉克莊一百九十六卷文集裏收録的墓誌銘及其他有關篇章。劉克莊是一個很好的研究對象,理由之一在於他活了八十多歲,並且在晚年仍然堅持寫作。没有人會爲自己生命中的每一個重要人物都撰寫墓誌銘,因爲這些人不會都比他早死——但是劉克莊相當長壽,以至於幾乎所有他親近的人都先於他去世了。類似的重建家庭生活的研究,也可以應用在其他宋朝至清朝保存了親屬墓誌銘的長壽作家身上。

劉克莊以詩名於世,《宋史》及任何當時的地方史籍中均不見其傳記。我們所知的他的生平,全部基於他自己的作品和友人撰寫的墓誌銘行狀。劉克莊本人尚且如此,更不用説他家庭中的女性了,她們的事跡除了劉克莊的文集外,再無任何歷史記載。

劉克莊的文集中約三分之一的内容與他的政治生活有關。張荃與孫克寬利用這些文獻,有效地重建了劉克莊被卷入13世紀中期黨爭之中的政治生涯。總體來説,劉克莊一生在朝廷中度過了五年,在地方任職十五年,退居家中領祠禄(給文人學者的虚銜)十五年。

當我們重建劉克莊的社會與文學生活時,其中的細節可以和他的政治生活一樣具體細微。劉克莊的文集中包括十二卷他寫在書畫及友人作品手稿上的題跋,還包括他爲朋友其他作品寫作的序文,給朋友們的書信(包括大量的生日賀信),以及大量的墓誌銘和祭文。另外還包括四十八卷詩,以及其他體裁的韻文——特别是詞。在劉克莊的詩作中,帶有社交目的的作品占了很大比例:包括送别友人,弔唁死者,以及爲宴會、升遷和其他特殊場合撰寫的賀詩。這些詩歌中,大多數是爲朋友和男性親屬(親兄弟,堂兄弟,子侄,連襟乃至表兄弟)而作的。如果這些詩作是真實情況的寫照,那麽劉克莊的社會生活主要被男性主導,以當地的朋友爲主,也包括他親近的男性親屬。大體上,他寫給男性親屬和寫給朋友的詩作很難在主題上區分開來,這或許表明他將這些近親當作同伴來對待。(www.xing528.com)

劉克莊很有可能經年累月爲他的母親、妻子、姐妹和女兒們寫過大量書信。如果真有的話,這些書信並没有在他的文集中得以保存(不像那些寫給他叔父、弟弟、堂兄弟和子侄的)。那些幸存下來的、揭示了他和女性的關係的文獻中,絶大多數都是他在她們死後所寫的那些篇章。在劉克莊的母親過了70歲以後,她的信息似乎纔得以允許在公開流傳的文章中提及。10但是,除了母親以外,劉克莊生命中其他的女性没有一個壽命超過70歲。在一名女性死後,爲她寫下的文章會有數種體裁。例如,劉克莊爲他的母親寫作了一篇墓誌銘,三篇祭文:一篇爲入殮作,一篇爲祖奠作,一篇爲掩墳作;還有兩篇祝文:一篇作於母親過世週年時,一篇作於母親過世十六年後他爲妻子寫了一篇墓誌銘,四篇祭文(一篇是標準的祭文,一篇爲喪歸作,一篇爲還里作,一篇爲掩墳作),一首哀詩,一首詞,和一篇祝文他也爲姐妹與嫂嫂寫了類似的作品,但並没有爲她們每個人都寫了這麽多種不同的體裁的文章。

對於史學家來説,墓誌銘相比祭文、哀詩和其他類似作品而言最主要的優點在於它提供了更多細節——更多姓名、日期和地點。劉克莊一共爲先他而逝的近親們寫作了四十三篇墓誌銘(見表4.1,4.2和圖4.1)。這些墓誌銘使我們得以一窺個人視域下雜居大家庭的模樣,從而揭示出了劉克莊家族與虚構的賈寶玉家族有着令人震驚的衆多相似點。

不論墓主是男是女,墓誌銘中至關重要的數據是生卒年。此外,根據妻子的墓誌銘,我們可以重構出夫妻結爲連理時雙方的年齡。已婚婦女生育率也通常會得到充分的描述。實際上,在前現代的中國,再没有别的原始資料會提及那些夭折的孩子們。考慮到對女性而言,子女生育史是一種值得記録的功績,即便是夭折的子女也會在妻子墓誌銘中得以記載。此外,女性墓志銘中還會着重將那些既生且養的兒子們,和非親生僅僅撫養過的兒子們區分開來(而在女性的丈夫的墓誌銘的記録裏並不會對這兩種兒子有所區别)。

墓誌銘的價值並不僅在於它裏面承載的信息。至少,墓誌銘揭示了男人對於姻親與姻親關係的看法,這是和其中的信息同等重要的。有些學者將墓誌銘斥爲無可救藥的陳詞濫調,認爲它不過是將人們歸入節婦或者道德英雄的模範人生之中而已誠然,墓誌銘有它的寫作慣例——它和死亡與葬禮緊密相關,寫作目的確實帶有儀式性。儘管如此,墓誌銘文本顯示出的内容却超過作者的本意。墓誌銘是一個公認的可以討論親屬關係問題的場合——從爲什麽會安排下這樣一場婚姻,到對親朋的小小仁慈,到孝敬雙親與公婆的特殊舉動,到子女及其他親戚的良言忠告,到對愛人去世一事的情感回應。並且,墓誌銘的作者還會把一些他們認爲富有啟發意義的瑣事囊括在内,以更好地展示死者的人格,使其在應有的身份角色上的表現更上一層樓。

作爲有關家庭生活的態度和感受的原始材料,墓誌銘最大的局限在於作者並未“完全説真話”。在墓誌銘中,寫作者記録下的是死者在自己心中留下的揮之不去的情感與記憶。記憶是有選擇性的;當回想起某個剛剛過世不久的人的時候,在心中占據主要地位的當然不會是日復一日的煩擾、不和、嫉妒這些有損家庭關係的事。除此以外,墓誌銘還是悼詞。就像今天的推薦信,寫作者會盡可能爲誌主美言,尋找積極婉轉的方式敘述誌主的失敗。在墓誌銘中只有積極和中性的特點會被提到——一個人或許會被描寫爲體弱多病,但不會喜歡爭吵。因此,墓誌銘與其他悼詞往往含混不清:没有提及死者的聰明才智,是否就暗示這是個蠢鈍的人?説一個人專心致志於他或她的事業,是否就是婉轉地批評他或她對旁人缺乏關心?只有當閲讀大量的悼詞之後,我們纔能學會體會誌文中粗心疏漏和迂回批評的區别。從而認識到,作者並不會按照同一個套路來描寫所有人,儘管他在描寫中會使用一些慣例套語和陳詞濫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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