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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真自贊的流行與宗教關係探析

时间:2023-10-10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作爲一種與畫相配的文體,寫真自贊的誕生與發展勢必與人物畫的變遷息息相關。不過之所以繪製這些死者的邈真,應當是葬儀流程的需要。雖然寫真贊古已有之,但帶有總結人生、寄託哀思的性質的寫真贊,很可能是因爲這樣一種宗教葬儀的存在,確保了它可以不斷地被創作出來,開始有了佔據了贊體文主流的跡象。今日可見的宋人寫真自贊,有不少是禪僧的真贊,也即是頂相贊。

寫真自贊的流行與宗教關係探析

作爲一種與畫相配的文體,寫真自贊的誕生與發展勢必與人物畫的變遷息息相關。關於中國人物畫的變遷,陳師曾是這樣概括的:“古時多畫人物:忠臣孝子,亂臣賊子,所以寓賞善懲惡之意,而匡倫理學之不逮。使人見了忠臣孝子的畫像,引起崇拜模仿的觀念;見了亂臣賊子的畫像,生出厭惡戒懼的觀念。自三代以至兩漢,都屬這一類——倫理的人物畫。自東漢以至六朝佛教流入中國,於是佛畫興起。莊嚴的佛像,圖諸石上,供人禮拜。及後黄老虚無之學興,宗教的人物畫的性質遂擴大而爲釋道畫了——這是宗教的人物畫。宋朝之後,人物畫變而爲賞玩的性質,徒供人怡心悦目便了——這是賞玩的人物畫。”相應地,東漢以後、宋代以前的人物畫贊中,確實有很大一部分是爲了與宗教人物畫相配。尤其是佛教流行以後,出現了大量與佛教人物畫相配的畫贊,以及隨之興起的道教人物畫贊幾乎成爲從六朝到五代畫贊的主體。《文苑英華》中一共收贊六卷,其中與宗教有關的人物的畫贊就佔據了一半以上的篇幅。上一節中説到的四篇唐代自贊文,楊炯《司法參軍楊炯自贊》隸屬於《梓州官僚贊》,不知是否有圖相配,但這種群像般的體例,使人聯想到淩煙閣功臣贊,與宋代的寫真自贊相差較大。餘下三篇自贊裏,吴子來是一名道士,而薛逢《自贊》出自《南部新書》:

薛逢命一真士貌真,自爲贊曰:壯哉薛逢,長七尺五寸。於是筆終未能續。一旦,忽有羽衣詣門,延之與語,忽於東壁見真讀贊,乃命筆續之曰:手把金錘,鑿開混沌。長揖而退,出門不知所去。逢《鑿混沌賦》馳名

這是個頗傳奇的故事,故事的關鍵人物是一“羽衣”,也就是一名道士打扮的人,“機械降神”般出現,寫出了贊文中最精彩的兩句,飄然而去,給這個故事也增添了宗教的色彩。

另一個突出的例子是敦煌文獻中的邈真贊。此類邈真贊已發現近百件,上起吐蕃時期,下訖宋太平興國年間,贊文描述的物件有僧有俗,贊文作者以僧人爲主,全都是在畫中人死後寫成的,一些篇目結尾有“題於真堂”字樣。據研究,“真堂”應該就是寺院中用來保存、供奉這些邈真畫像的場所。這些邈真贊大多是與圖畫分離出現的,究竟是爲了另外謄寫出來存檔,還是題畫之前的草稿,還是贊文本來就該與畫分開流傳,個中原因尚不清楚。不過之所以繪製這些死者的邈真,應當是葬儀流程的需要。據《敕修百丈清規》,堂頭和尚死後,和尚的畫像,也就是“真”,在葬儀中是很重要的一件道具,有專人“侍真侍者”來管理,在法堂掛真祭奠後,還要移到“真亭”設茶湯供奉。敦煌邈真當年的使用程式,或許與《百丈清規》中所説的流程相似。至於真贊的作用,饒宗頤在《敦煌邈真贊校録并研究》一書序中説:“原夫邈真之制,大都傳自寺學,生徒肄習,傳爲範文,或圖寫在日之容,則命曰邈生之贊。所以遺子孫以瞻仰,存綺像於來兹。”雖然寫真贊古已有之,但帶有總結人生、寄託哀思的性質的寫真贊,很可能是因爲這樣一種宗教葬儀的存在,確保了它可以不斷地被創作出來,開始有了佔據了贊體文主流的跡象。

從陸游爲高祖陸軫遺像所作跋,我們可以看出一篇配有贊文的寫真如何在百餘年後仍然發揮它的實用價值:

先太傅皇祐中,以吏部郎中直昭文館。自會稽移守新定,期年,請老,得分司西京以歸,迨今百四十年。而某自奉祠玉局,起爲是邦,實繼遺躅,於是知建德縣事蘇君林以父老之請,築祠宇於兜率佛寺。淳熙十四年春正月丙辰,備車旗儀物大合樂,奉遺像於祠,且以公自贊道帽羽服像,刻之堅瑉,慰邦人無窮之思。朝隱子,蓋公自號雲。元孫朝請大夫權知嚴州軍州事陸某謹書。

陸游的高祖陸軫的自贊,曾由陸游附在陸軫所著《修心鑒》後刊刻傳世。陸游的家族篤信道教,但他的高祖陸軫著道帽、披羽衣的畫像却供養在位於佛寺中的祠堂裏。從這一件事中,不僅可以看出,在陸家人的心中,佛教與道教並非壁壘分明,將篤信道教的高祖供奉在寺院中也並無不妥,還可以看出,陸游認爲陸軫親自爲寫真題贊的行爲,代表了他對這幅寫真的肯定,這幅他曾親筆題贊的寫真將比其他寫真更能代表他想呈現給後人的形象,所以纔將它刻石供奉。

在陸軫的例子裏,寫真自贊發揮了和敦煌邈真贊相似的功用。但是自贊畢竟是畫中人親自所寫,在最初的功能上一定會有所差别。在宋人這裏,最常見的一種功能,就是和畫像一起,分贈他人,留作紀念。比如史浩有《真隱居士自贊》九則,其中有六篇分别是爲子彌堅、女淨真、女妙音、女妙勝、女孫妙雲、潘友恭而作,從贊中文字來看,畫面上的主人公都是頭戴葛巾,身披道服,而儀態動作小有不同,或盤陀燕坐,或倚鹿而立,應該是寫真者同時畫了九幅寫真,分别贈給了他們。楊萬里集中有兩篇自贊,都是别人請人爲他畫像,再爲題詞。陸游集中有自贊四篇,兩篇是應他人要求而畫,並且請他題詞。類似的例子在宋人文集中比比皆是。但是爲何宋代以前,我們很少看到這樣的文字?爲自己的畫像題贊、贈給他人的行爲,究竟是因何興起的?本文認爲,要解答這個問題,不能不留意禪僧在宋人寫真活動中的參與情況。

今日可見的宋人寫真自贊,有不少是禪僧的真贊,也即是頂相贊。臺灣大學謝佩芬統計了《全宋文》中的自贊文篇目,其中就有行偉、文準、惠洪、曇華、道顔、居簡、法薰、普濟、大觀、可湘、道燦11位禪僧爲自己寫作的畫像贊。禪僧頂相贊由來已久,從唐代起就有寫作。到了宋代,似乎興起了一股傳播禪僧畫像的風潮,畫上也常常需要題贊。雖有不少是師友代爲撰寫的,自己寫贊也是一種很常見的做法。陸游曾爲一位塗毒策(智策)禪師作贊二則,其中一則説“塗毒不自贊,留待三山老。試問卿上人,贊好莫贊好。海中忽起劫初風,北斗柄折須彌倒”。這篇贊文專從這位禪師不爲自己作贊這件事上作文章,那麽我們可以反向得出這樣的結論:在當時的人看來,真贊完全可以由他自己來撰寫,合情合理。從文義上看,寫作此贊時,智策應該已經過世。章炳文《搜神秘覽》中《月禪師》一則中説“信州白華巖法號寶月字淨空禪師……人多繪師形象,必求師自贊,凡千餘首,皆無重意,句語樸混,不可企及”,一位有名的禪師,寫作的自贊能達到千首之多,可見在宋人與禪僧的交往中,爲禪僧畫像,並求自贊,是一種普遍的行爲,而禪僧若擁有寫作自贊方面具有特别出衆的才華,是值得在傳記中加以稱道的。

除了爲自己寫作真贊外,禪僧也時常爲在家的文士圖寫真容。蘇軾就曾經被一位曾經畫過御容的妙善禪師畫過像,之後他還親筆寫了一首詩,送給了這位禪師。周必大《文忠集》中所收五十七篇寫真自贊,從標題看,有十五篇是應僧人要求而寫真、作贊的:

德回上人寫真求贊

本覺長老祖宏爲老兄弟寫真求贊次七兄韻

能仁監寺智超爲予寫真求贊

贛州豐樂長老惠宣寫予真戲贊時年七十三

予久欲遊仰山而未暇行者智印寫真求贊

安福院岳興院希琦求予真贊

覺報長老道諶寫予兄弟真求贊次七兄韻(www.xing528.com)

龍堂院宗慜寫真求贊次七兄韻

予年十四五時子中兄讀書贛州壽量寺久之寺爲寇燔其後子中出守一新之今小兒綸又將佐郡他日當訪舊遊因主僧慈濟寫真題贊

福壽院僧淨高寫予及子中兄真求贊次子中韻 辛酉四月

智莊僧德永寫余真求贊辛酉十一月

祥符長老智華寫余真求贊

法華院僧祖月寫余真戲贊

僧智印寫乘成平園仰山三人真求贊 嘉泰三年正月甲寅

清源知藏僧法源寫真求贊

金牛長老德鎧寫平園真求贊 甲子正月庚寅

此外還有四篇,與道士有關:

教官福唐劉季新寫陋質道以羽客索贊還福乃提刑臺治僕嘗出使陛辭而留情見乎詞

隆興癸未夏余年三十八自掖垣奉祠歸游麻姑山今又三十八年而知觀李帷實緣化修造至廬陵寫予真求贊 辛酉三月

天慶知觀蕭惟清寫予真求贊

廬陵道士羅尚逸能醫眼善奕自湘中歸寫予真求贊復遊湘中

寺院、道觀這樣的場合,因爲常有造像的需要,擁有擅長寫真的人才,爲人寫真自然十分方便。相比道觀,寺院爲周必大寫真的次數更多,這可能是周必大本人的宗教傾向決定的。他晚年如此頻繁地被人圖寫真容,這些寫真究竟是做什麽用途?考慮到《龍堂院宗慜寫真求贊次七兄韻》中有注説“兄弟二人同嗣曹溪”,恐怕不僅僅是出於個人交往的理由,要留作紀念,還有藏之名山、傳於後世的意味。真贊中還使用了許多佛教典故,使得整體風格與禪僧頂相贊頗爲相似。

雖説資料有限,難以據此斷言宋代寫真自贊的興起與宗教風俗有直接的關聯,但是我們可以看出,至少在宋朝,出家人不僅會爲自己的寫真作贊,還是寫真活動的重要參與者。宋人爲他人寫真,並請他人題寫自贊的文學活動,也許就是在這樣一種背景下被帶動了創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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