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代寫真自贊的特徵、功用及原因

“贊”是一種由來已久的文體。《文心雕龍》中有《頌贊》一篇，論及“贊”這一種文體，説“本其爲義，事生獎歎，所以古來篇體，促而不廣，必結言於四字之句，盤桓乎數韻之辭；約舉以盡情，昭灼以送文，此其體也”，概括了南北朝時期的贊在作用與形式上的特點，這一特點在後世的創作中也有所延續。不過後面他緊接着又説“發源雖遠，而致用蓋寡，大抵所歸，其頌家之細條乎”，把贊作爲頌的附庸，也是當時認識的一種反映。劉勰在談到贊時，上溯到了虞舜之祀，樂正重贊，認爲贊是唱發之辭，後來又舉出了《史記》《漢書》中的贊與郭璞《爾雅圖贊》爲代表，其中《爾雅圖贊》是《爾雅圖》的一部分，旨在解説圖畫，與後世畫贊的功能有相似之處，《史記》《漢書》中的贊爲據史而作，有褒貶人物之意，即後世所謂史贊。從這裏已可以看出將配圖與非配圖的贊文在分類上加以區隔的傾向。

但是劉勰所舉的兩個例子，都還是經、史的附庸，與當時已經獨立成爲文學作品中的一體的贊已有較大區别。劉勰的時代，公認的贊文代表是《文選》中收録的兩篇贊文——夏侯湛《東方朔畫贊》與袁宏《三國名臣序贊》。前者顯然與圖相配，後者没有。從後世的發展來看，與圖相配的贊文的篇目佔據的比重越來越大，漸漸成爲贊文中最主要的一種。《文苑英華》收集了宋朝以前的贊文，分爲六小類，分别是帝德、聖賢、佛像（道像附）、寫真、圖畫、雜贊，與圖畫相配的贊文已佔據了贊體文的主流。姚鼐《古文辭類纂》將“頌贊”分爲史贊、畫贊、頌文三類，“頌”即頌文，“贊”即史贊與畫贊。雖然分類上有分有合，與繪畫相配的贊文，始終在贊這種文體中佔據着重要的地位。

就今日可見的資料來看，寫真自贊是畫贊中出現較晚的一種。唐代以前的“自贊”，指一個人對自己的誇耀和評價，與作爲文體的贊關係並不大。《全唐文》中開始首度出現自贊。爲當代人的寫真作贊，在唐朝已不是什麽稀奇事。吕温《淩煙閣二十二勳臣贊》《張荆州畫贊并序》，獨孤及《尚書左丞徐公寫真圖贊并序》，李白《李居士贊》等，都是爲當代人所作。但是唐人寫真自贊存世極少。《全唐文》中僅收録了三篇自贊，一篇是楊炯《梓州官僚贊》最末附《司法參軍楊炯自贊》，一篇是裴度《自題寫真贊》，一篇是道士吴子來《寫真自贊》。還有一篇薛逢《畫像自贊》，在《唐文拾遺》中，頗有傳奇色彩。從這稀有的數量中，我們可以推測，或許唐人寫真自贊的寫作尚不普遍，或許唐人也寫了一些自贊，但不受世人所重，故而大多數失傳了。而到了兩宋時期，寫真自贊變成了贊體文中不可忽視的一個類型。據臺灣大學謝佩芬統計，《全宋文》中約收集了110篇自贊文，其中的絶大多數可以確定爲是爲了與個人肖像畫相配而寫作的。①這些自贊文的作者身份各異，有社稷名臣，有江湖文人，有大儒，有僧人。有好幾人在一生中還寫了不止一篇自贊文字，其中最特别的是周必大《文忠集》從《平園續稿》中收録了五十七篇寫真自贊，合爲“自贊”一卷，不但數量極其巨大，還特别注明了寫作的緣由、時間，十分詳備，可見他本人對於自贊文字的重視。(www.xing528.com)

自贊不同於他贊，反映出的是作者本人對自己人生的總結與思考。這當然不能像一般的寫真贊那樣，對圖中的人物進行直接的褒揚。也不能像那些特殊的宗教畫贊，有許多現成的典故可以套用。因作者身份、寫作場合的不同，自贊的主題也是各種各樣。本文擬通過分析幾篇宋人寫真自贊，總結出寫真自贊不同於一般人物畫贊的文本特徵、社會功用，以及所反映出的審美趣味與對人生的思考，並探討寫真自贊在宋代大量出現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