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看許棐(?—1249?)的例子。他的生卒年完全無法判斷,可能比戴復古要年輕。字忱夫,海鹽(浙江)人。一生未曾做官,這從陳起挽詩(《挽梅屋》,見《芸居乙稿》)中有“弓旌不至歎遺賢”一句可知。此外,寶慶年間(1225—1227)前後曾隱居於海鹽秦溪,在屋傍植梅數十株,號梅屋,居室雖然狹窄,却藏書數千卷,室中掛有白居易與蘇軾的畫像,以示尊崇,這些是勉强找到的一些個人信息。
陳起一共編纂刊行了六種許棐的著述,分别爲《梅屋詩稿》《融春小綴》《雜著》《梅屋第三稿》《梅屋第四稿》《詩餘》。在《融春小綴》和《第三、第四稿》的卷首有許棐的小序,在《第四稿》末尾附有其簡短識語。根據這些小序和識語,可知編集刊行這一系列集子的經過。
①亂書中得舊稿數紙。稿自甲午至己亥詩,不滿三十,更散失不得傳,則與日月倶棄矣。併綴數文,爲融春小編。(《融春小綴》小序)
②己亥至癸卯詩,不滿二十首。甲辰一春却得四十餘篇。疑詩之多寡遲速,似有數也。天或壽予,予詩之數,固不止此。然當以貪多務速爲戒。(《第三稿》小序)
③右甲辰一春詩,詩共四五十篇,録求芸居吟友印可,棐皇恐。(《第四稿》卷尾識語)
從這三則文字推測,首先,《梅屋詩稿》是許棐的第一部詩集,從第二部詩集所收爲端平元年(1234)以後的作品判斷,第一部詩集所收的可能是紹定年間(1228—1233)以前的作品。《南宋群賢小集》(新文豐出版公司《叢書集成三編》所收,據臺灣國家圖書館藏南宋刊本影印)本所收詩共計104題112首。(www.xing528.com)
第二部詩集《融春小綴》所收是從“甲午”即端平元年(1234)到“己亥”即嘉熙三年(1239)爲止的詩作,共計22題26首,還有10篇散文,散文部分附有《梅屋雜著》的内題。
在②的小序中,根本没有提及《第三稿》和《第四稿》,也就是第三部、第四部詩集,從這個事實來看,可能它們是合刻本。《第三稿》所收的是“己亥”即嘉熙三年(1239)至“癸卯”即淳祐三年(1243)爲止的15首詩,《第四稿》所收的是“甲辰”即淳祐四年(1244)春天爲止的三個月間的詩,共33題37首。
如上,第一部詩集以後,大概每隔五年便陸續編集刊行了第二、第三(第四)部詩集。許棐以五年爲期,對詩稿進行整理,然後送給陳起,陳起再從詩稿中精選出一些上梓。許棐算不上一位多産詩人,從端平元年到嘉熙三年的五年間,所作不到三十首,從嘉熙三年到淳祐三年的五年間,所作不到二十首,這個數字實在寥寥可數。之所以這麽少,是因爲在②中透露的那樣,與許棐的精神陷入了低谷有關,但恐怕事實不只如此。大概是許棐一直顧忌陳起品評眼光嚴格,所以自己先在整理詩稿時對作品進行了嚴格篩選。如上所述,陳起曾經是解元,具備和士大夫相當的學識。在詩歌方面,也有堅定的品評眼光,他自己也曾結詩社作詩,有詩集《芸居乙藁》傳世(【附録】24)。爲了能從既是著名出版商也是作者的陳起那裏博得好評,許棐可能也做了相當的心理準備纔對舊作進行篩選。即便如此,《第四稿》原本應有“四五十篇”(上述③),但現存版本只收録了三十七首,從這點看來,剩下的將近十首可能是因爲没有得到陳起和其“吟友”的“印可”,所以被排除在選擇範圍之外。
出版製作人陳起編集刊行的許棐詩集,對於南宋後期的江湖詩人來説,是最具有普遍性的形式。南宋後期,民間出版業雖然有了長足發展,但是出版一位没什麽名氣的當代布衣詩人的詩集,這事本來就承擔着相當大的商業風險。陳起之所以能夠在這種風險下還能收獲成功,首先一點是,他的確實具備洞察時代的眼光。其次,他在對待像許棐這樣的布衣詩人時,從物質和精神兩方面都給予了無微不至的支援⑥,爲此取得了他們極大的信頼,自然形成了以自己爲中心的廣範的人際圈,這點也有很重要的關係。當然,他在京師大街上設立的店鋪也無疑對人脈的形成有很大作用。許棐等地方出身的布衣詩人在上京時,肯定會先到陳起的書籍鋪。而且,其中一些人還會被邀請參加由他主辦的詩會和詩酒宴會。可以推測,在這些得到陳起知遇之恩的詩人中,受到陳起賞識的人纔能僥幸以小集的形式出版自己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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