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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宋学:注诗·论诗·作诗-书斋里的技术型诗人

时间:2023-10-10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因留功十年,注此詩。又指出杜詩中有以“方言、當日之事實”入詩者。除了注杜,趙次公還與友人評論杜詩,並效仿杜詩進行創作。但次公的創作是在書齋中完成的“技術型”創作,並非像四位唐人一樣親臨洞庭有感而發。此外,之所以將趙次公定位爲技術型詩人,是因爲現存趙次公的作品僅有“和蘇詩”及“效杜詩”,均非觸物生興、有感而發,而是囿於書齋之中的想象之作。

新宋学:注诗·论诗·作诗-书斋里的技术型诗人

北宋中期以來,因王安石、蘇軾、黄庭堅等人的提倡與尊崇,尊杜成爲整個詩壇的共識,評杜、注杜、學杜之風盛行,且一直延續到南渡以後,以至出現了“千家注杜”的盛況。與此同時,也出現了“百家注蘇”的蘇詩熱。趙次公對杜詩、蘇詩均有作注,既是“千家”之一,亦在“百家”之中,是當時文學流行前線的弄潮兒。雖然後世對其詩注褒貶不一,但均將其列爲重要的注釋家。趙次公的注釋頗具特色。傳統意義上的“注”側重釋音義、明典故、繫年月、考人物、察地理等客觀調查,而趙次公的詩注則大大突破了傳統注釋的束縛,分段講詩、評論優劣,毫無保留地在注釋中表達自己的價值判斷,這些價值判斷即其注詩理念,而瞭解趙次公的注釋理念對研究其創作理念亦有裨益。

上文提及趙次公有《杜詩先後解自序》一篇,是瞭解其注釋理念的重要材料。如下:

余喜本朝孫覺莘老之説,謂“杜子美詩無兩字無來處”。又王直方立之之説,謂“不行一萬里,不讀萬卷書,不可看老杜詩”。因留功十年,注此詩。稍盡其詩,乃知非特兩字如此耳,往往一字綮切,必有來處,皆從萬卷中來。至其思致之貌,體格之多,非惟一時人所不能及,而古人亦有未到焉者。若論其所爲來處,則句中有字、有語、有勢、有事,凡四種。兩字而下爲字,三字而上爲語,擬似依倚爲勢,事則或專用、或借用、或翻用、或用其意,不在字語中。于專用之外,又有展用、有倒用、有抽摘滲合而用,則李善所謂“文雖出彼而意殊,不以文害”也。又至用方言之穩熟,用當日之事實者。又有用事之祖、有用事之孫。何謂祖?其始出者是也。何謂孫?雖事有祖出,而後人有先拈用或用之别有所主而變化不同,即爲孫矣。杜公詩句皆有焉。世之注杜者,謬引旁似,遺落佳處固多矣。至於只見後人重用、重説處,而不知本始,所謂無祖。其所經後人先撚用,並已變化,而但引祖出,是謂不知夫舍祖而取孫。又至於字語明熟混成,如自己出,則杜公所謂“水中著鹽,不飲不知”者。蓋言非讀書之多,不能知覺,尤世之注解者弗悟也。

這篇《序》認爲杜詩“往往一字綮切,必有來處”,“思致、體格”曠古絶今,用典使字形式多樣且渾然天成,如“水中著鹽,不飲不知”,亦不以文害義。又指出杜詩中有以“方言、當日之事實”入詩者。最後還頗自負地指責“世之注杜者,謬引旁似,遺落佳處固多矣。至於只見後人重用、重説處,而不知本始,所謂無祖”,“蓋言非讀書之多,不能知覺,尤世之注解者弗悟也”。從這篇《序》中似乎可以想象,趙次公是一位飽讀詩書、家藏萬卷的讀書人,一位深諳於詩格句法、遣詞用典的高手,一位頗爲自負的杜詩注釋家。

除了注杜,趙次公還與友人評論杜詩,並效仿杜詩進行創作。下面是一則次公與邵溥談論一組唐人洞庭詩優劣的材料,通過這則材料,既可以還原趙次公、邵溥二人討論四首唐人洞庭詩優劣的場面,還可以對趙次公的創作過程進行完美的場景再現,材料如下:

邵子降簡謂次公曰:“孟公、杜公詩如此其佳,他如可朋、李端皆有洞庭湖詩,其爲如何?”次公曰:“體格卑弱,直是無取。可朋曰‘周極八百里,凝眸望則勞。水涵天影闊,山拔地形高。賈客停非久,漁翁轉幾遭。颯然風起處,又是鼓洪濤’,李端曰‘白日連天暮,洪波帶月流。風高雲夢夕,月滿洞庭秋。沙上漁人火,煙中賈客舟。西園與南浦,萬里共悠悠’。朋之破題‘望則勞’三字是何等語!端之破題緊欲造巧句,而‘白日連天暮’直是害義。蓋言日暮,則暮天矣,豈有日與天俱暮之説乎?夫洞庭之中,遥望君山一點耳,朋之頷聯‘山拔地形高’豈足形容之。若言湖外之山,則洞庭七百里矣,其山豈容見其拔而言高乎?即是賦洞庭詩,而端之頷聯如‘賈客停非久,漁翁轉幾遭’是何等語!‘沙上漁人火,煙中賈客舟’乃小兒之句,雖江、河、淮、濟之詩皆可。腹聯如此,殊無己身之興,如孟如杜也。朋之落句近乎譏罵,端之落句,所指西園、南浦,不分明,又不如孟之托意於羨魚,而杜之臨風憂國也。”

邵子指邵溥,邵雍之孫,邵伯温之子,《宋史翼》卷一〇有傳。邵溥提議次公品評一下杜甫《登岳陽樓》、孟浩然《望洞庭湖贈張丞相》、可朋《賦洞庭》、李端《宿洞庭》等四首唐人洞庭詩的優劣。次公首先對可朋、李端二人的作品做出了“體格卑弱,直是無取”的總評,又一一列出其劣處,評價極低且語氣頗重。邵溥聞聽後並未對次公的評論做出回應,而是反問道:“叟善論詩,叟能爲賦之乎?”次公回答説“不可”,而邵溥“强之”。於是次公不得已地創作了一首《登岳陽樓》:

下瞰平湖水,新秋波未生。天涵青影遠,日浴赤輪明。擬坐扁舟去,慚無寸效成。中原隔氛祲,回首淚如傾。

邵溥評價次公這首詩“誠朋、端之上,而孟、杜之亞矣”,又分别指出其用典之處:

新波秋未生,叟豈取《月賦》之言深秋乃曰洞庭始波,而翻用之乎?,“天涵青影遠”,(“遠”)字勝可朋“闊”字。朋云“水涵天影闊”,又冗“水”字矣。叟云浴日,豈以樓正面見東南,且暗以咸池比之乎?“擬坐扁舟去,慚無寸效成”,叟豈取范蠡功既成遂扁舟遊五湖之事,而又翻用之乎?又足以見叟之志。此等語句皆於洞庭爲有情。末句亦杜公憂國之念,正今日事矣。(www.xing528.com)

邵溥最後還請次公將這首作品“並附於《解》後”,而次公也“用其語而録之”。

從上則材料中可以得知,趙次公不僅注杜,還評杜,而且在邵溥的激將下進行了詩歌創作。但次公的創作是在書齋中完成的“技術型”創作,並非像四位唐人一樣親臨洞庭有感而發。此外,之所以將趙次公定位爲技術型詩人,是因爲現存趙次公的作品僅有“和蘇詩”及“效杜詩”,均非觸物生興、有感而發,而是囿於書齋之中的想象之作

所謂“技術型”詩人,即不在實地、實景、實情的觸發下體物賦景、感興緣情,而在依據既有的知識,通過文獻的旁搜博引在想象中設置場景、設定人物來進行創作,是一種虚擬的文學形式。下面以一組蘇軾原詩及趙次公“和蘇詩”爲例進行比較,進一步説明這個特點。

蘇軾有《過江夜行武昌山上,聞黄州鼓角》詩:

清風弄水月銜山,幽人夜度吴王峴。黄州鼓角亦多情,送我南來不辭遠。江南又聞出塞曲,半雜江聲作悲健。誰言萬方聲一槩,鼉憤龍愁爲余變。我記江邊枯柳樹,未死相逢真識面。他年一葉泝江來,還吹此曲相迎餞。

元豐七年(1084)年四月,蘇軾自黄移汝(河南省臨汝県),赴任之前先去筠州看望闊别已久的弟弟蘇轍。在離别生活了近五載的黄州之時,清風水月,鼓角枯柳,這些慣見常聞的無情之物也變得有情起來,如此一來,東坡對黄州的留戀、對黄州人士的親近感躍然紙上。詩中雖有用典,但渾然天成、文不害義。再看次公的《代武昌人士和過江夜行武昌山上,聞黄州鼓角》:

芙蓉峰插白雉山,黄槲樹彌吴造峴。齊安風送迭鼓聲,已渡江來如未遠。先生行李何太早,僕喜南歸筋力健。長庚睒睒月已沈,東方欲明風景變。景變高高西塞重,不向賢愚求一面。五丈湖中三尺魚,可容鱠玉聊相餞。

次公自注:《男虎録》所注曰:“武昌縣有白雉山,山有芙蓉峰,與吴造峴相近,峴之得名,緣孫權樊口被風破船,鑿樊嶺而歸也,上多黄槲樹云云。西塞山高一百里,亦在武昌之西。袁宏《東征賦》云‘浩西塞之俊崿’,縣有五丈湖,中有鯽魚長三尺。

次公站在武昌人士的立場上,旁搜博引(參見次公自注),準確細微地在一張畫紙上集約了武昌之形勝:挺秀於白雉山的芙蓉峰、布滿黄槲樹的吴造峴、高達百里的西塞山、五丈湖中的三尺鯽魚、迎餞東坡的武昌人士。畫面豐富且想象合理,出色地完成了與東坡先生的一次跨古邂逅,但在次公搭建的舞臺上,總是少了幾分真實性和臨場感,縱使技術過硬,也有書齋詩人難以突破的局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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