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故事要从我的爷爷(整理者注:杨震华之父为赘婿,杨震华随外祖父杨宝忠的姓)讲起。我们是天津人。我的爷爷杨宝忠,1893年出生,从小练武术,和霍元甲算是同门师兄弟。有了武术功底后,为了生活,曾祖父送我爷爷去北京的京剧科班“富连成”学习武丑。
在北京待了两三年,因曾祖母过世,爷爷被迫停学回到天津,跟着曾祖父做泥水匠。这个时期爷爷对杂技产生了兴趣,进入天津“雅艺皮条杠子社”学杂技。没钱缴学费,爷爷就给“杠子社”的道具房守夜抵学费,同时利用晚上的时间练功。爷爷主要练的是“杠子”和“皮条”。他非常聪明,把京戏里的很多动作移植到杂技里。1908年末代皇帝溥仪登基时,天津挑选了最优秀的演员,组成一个杂耍班子去北京朝贺。爷爷被选入班,那一年他16岁。爷爷的节目很受欢迎,王公大臣拍手叫绝,爷爷在北京一炮而红。
就在那一年,爷爷和他的师兄弟被邀请去上海演出,其间他又拜师学习了中国戏法和西洋魔术。当时俄国“巴罗斯基”马戏团的老板对爷爷非常欣赏。他多次与爷爷洽谈,以高薪和爷爷签了3年的赴俄演出合同。
于是,1910年初夏,爷爷和他的6个师兄弟组成了“七侠演艺团”赴俄国演出。俄国老板看我爷爷年轻又帅气,功夫好,脑子好,反应快,有礼貌,想招他为女婿,也希望以此留住他。爷爷觉得,作为中国人,不愿意娶一个外国人做老婆,所以婉言谢绝。事实上,爷爷和师兄弟们一直思乡心切,所以1913年初夏合同期满,他们马上就回国了,继续在津沪一带演出。
爷爷还是一位侠肝义胆之人。1913年盛夏他们在上海演出,一位师弟的未婚妻在上海虹口道场被日本浪人劫持。爷爷师兄弟7人,赶去日租界旅馆救人,和3个日本浪人发生了激烈的格斗。他们打死了一个,打伤了两个日本人,把师弟的未婚妻救走了。事发次日,上海大小报纸以《飞侠侠义救难女》为题报道了痛打日本浪人这一事件,对他们的侠义行为大加赞赏。日租界出动军警四处搜捕,他们连夜登上开往烟台的轮船,几番周折回到天津。
1914年,爷爷一行去哈尔滨,结识了另一个叫“依扎克”的俄国马戏团,这个团的老板同样很欣赏他们的演技,热情邀请他们再赴俄国演出。1917年3月,俄国爆发了“二月革命”,在一些俄国布尔什维克朋友的鼓动影响下,他们7人参加了一支红军队伍。
爷爷曾跟我说:“‘红老毛子’是穷人,老受欺负,是好人。我们帮他们打老财的‘白老毛子’!”在一次战斗中,他们被沙俄军队打散,混乱中被俘。一个多星期后,红军“依布琴科”哥沙克骑兵解救了他们,并动员他们加入了这支骑兵队。爷爷说他还跟随队伍参加了苏联红军攻打冬宫的战役。在苏联爷爷负过伤。直到1917年“十月革命”胜利,他们才又回到天津。后来“七侠演艺团”师兄弟相继结婚成家,为养家糊口各谋出路,最终解散。1919年底,我母亲出生。
那一时期社会非常动荡,民不聊生,爷爷清楚地意识到必须要有自己的杂技班子,才能维持全家人的生活。1924年他带着杨家班巡演到武汉时,爷爷以自己的子女、子侄为班底,在武汉当地招收了一批有悟性、能吃苦的穷孩子为艺徒,起名“童子艺术团”。(www.xing528.com)
我父亲周少田就是在那个时期进杨家班跟着爷爷学艺的。他家在汉阳农村,他和3个弟弟成了孤儿,四兄弟就都进了班。当初贺龙的部队经过湖北,他本想去参军,但是3个弟弟怎么办?那时候汉阳街上有卖“福尔膏”的——担个挑挑,里面摆些药,一个人担挑挑,一个人伴着吹号。我父亲看见吹号觉得好玩就拿起来吹,没想到吹得不错。他学了几首曲子就帮别人吹号。有人就推荐他去参加“童子艺术团”,由此他开始学习杂技。我母亲那时候5岁,也开始学艺。
“童子团”一边学艺练功,一边演出。北方管这种表演形式叫“撂地”——在一个宽阔的场子里,翻跟斗啊,舞剑、抖空竹、耍坛技、变魔术……在爷爷的严格教导和训练下,“童子团”的学员们很快练就扎实的基本功,各自有了自己的节目,大家随着爷爷走南闯北,卖艺演出。几年时间,“童子团”在湖北、湖南、江西、广东一带已经小有名气,时常被邀请做富室贵家的堂会演出和逢年过节的行香走会的表演。
1936年,“童子团”在广州演出,被一个叫刘金富的香港老板看上了。他很有头脑,看了“童子团”的表演后,就来跟爷爷商量:你们全家跟我到香港去,我出钱雇你们杂技班去海外演出,演出收入按比例分成。那时去香港很容易,就这样“童子团”去了香港。
1938年,杨震华父亲和母亲在香港的结婚照
1937年“童子团”改名为“天津义侠精武团”,先后被雇佣到安南(整理者注:今越南)、暹罗(整理者注:今泰国)等东南亚地区演出,后来又去更远的澳大利亚、新西兰。演出赚来的钱,刘老板得大头,“精武团”最多时才分得一点五成。但是对于“精武团”来说,这一点五成已经很不简单了。听我父亲讲,他们的演出太受欢迎了,华人喜欢,洋人也喜欢。他们在海外演出的场馆都是当地的大剧院,演出条件非常好。“精武团”成了刘老板的摇钱树。在外演出一年后,“精武团”全团回港休整了3个月。那时候,爷爷由于过去受的伤和多年的劳损,一条腿已经瘸了,一只眼睛角膜白斑,不能继续登台演出,他在香港深水埗买了一处房子,定居下来。
那是1938年,我母亲19岁,爷爷把她许配给我父亲。第二年,父母亲再随刘老板赴澳大利亚、新西兰演出。1939年底,我出生在新西兰南岛基督城的海伦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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