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清代,一个人从幼时的启蒙教育开始,便在为日后进入官方学校作准备。进入学校以后,则要为日后的科举考试作准备。因此,他所学习的内容,也便限定在官方所规定的教育范围之中。
至于受教育的途径,主要是民间教育与官方教育,两者有所不同。民间教育不像官方教育那样有着比较严格的制度,如私塾、家馆、义学、族学,等等,可以有各种形式,也可以比较随意地设立。官方教育则具有一套完整的体制和制度,而且它只有一种形式,那就是各级学校。
从零散的历史记述中,可以得知当时的民间教育包括了私人教育和半官方的教育两部分。私人教育主要指遍布于城乡的私塾、家馆等。半官方的教育则包括地方民办的义学、族学和社学等各类学校。
一般来说,民间教育都属于启蒙教育的阶段。所学习的内容是从识字开始的。学习使用的教科书主要有:《百家姓》、《千字文》、《孝经》、《大学》、《中庸》、《论语》、《孟子》、《千家诗》、《神童诗》等等,由浅入深,依次学习。当然,除了这些之外,还要好好习读康熙的《圣谕十六条》、雍正的《圣谕广训衍》等。
康熙圣谕十六条
平民百姓在科举时代到来后,普遍有了向上流社会进身的机会。因此,历史上长期流传着这样的歌谣:“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遗憾的是,并非所有的人都会有资格参加科考。传统的“四民”阶层,即士、农、工、商中,一般只有士、农准许应试,商人家庭准予参加科考是很晚的事情;还有倡、优、奴仆、卒,犯罪人家的子弟,僧道等,也不准应试。一些特殊行业的从业人员,如理发者、修脚者等,也没有资格参加科举。再说,各地还有名额限制,最后能够中举的,大概只占全部应考生中的千分之三。
根据《清史稿·选举志》的说法,清代的科举入仕,分正途与异途两种:凡满汉入仕,有科甲、贡生、监生、荫生、议叙、杂流、捐纳、官学生、俊秀;照惯例,由科举及恩、拔、副、岁、优贡生、荫生出身的,为正途,其余为异途。但就入仕为官来说,都比较重视正途。
清代入仕,进士和举人、贡士是有差异的。进士在京可以任翰林院修撰、编修、检讨、庶吉士、六部主事、内阁中书、鸿胪寺行人、大理寺评事、国子监监丞、博士、助教、太常寺博士,外放则可以担任知州、知县、推官、儒学教授等官。举人入仕稍为严格,经过简选、考职或者大挑,才可以任内阁中书、国子监学正、学录、知县、州学正、县学教谕等职;其他的优、拔贡生,荫生和贡监考职,比举人更为下等。在这科举入仕之中,一向以入翰林为最,而且往往是那些最优秀的人才具备这种资格。这是很被清人看重的事。
科举入仕成了读书人的梦想,但是因为有名额限制,并不是每一个读书人都能顺利地踏入仕途。很多人十年寒窗的结果,仍可能只是具备童生的资格,充其量也不过是个老秀才。
清代中国的地域范围广大,州县数量较多,差别很大。学额分配,主要依据文风高下、人口多寡而定,有所谓大、中、小县之别。顺治四年,政府规定,大县的学额是四十名、中县是三十名、小县是二十名,后来比例还有变化。江南地区向来是人文渊薮,科举事业一直兴盛,一些大县的读书人,少的不下一千人。许多人就以科举为终生奋斗的事业。
只要读书人考取生员(秀才)的资格,家中就可以免掉丁粮税,由政府提供廪膳银(生活费),各地有专门的学院、学道、学官负责他们的科考应试工作,各地衙门官吏对他们要以礼相待。乾隆元年还有新规定,只要拥有生员、贡士、举人的功名,还可以免掉杂色差徭。
清代科举,大致分四个层次展开,依序为童试、乡试、会试、殿试。乡试之后,若取得举人资格,可以参加会试,此后才是所谓皇帝亲自主持的殿试。
乡试、会试、殿试中的第一名,分别称解元、会元、状元,如果连中,就称“连中三元”,是极高的荣耀,当然现实情况中也较罕见。在保和殿考试之后,按成绩分成三甲,第一甲只有三名,为“赐进士及第”,第一名至第三名分别称状元、榜眼、探花;第二甲统称“赐进士出身”;第三甲则称“赐同进士出身”。
无论是贫寒乡农,还是豪门权贵,都希望家中的子弟能够拥有科举功名,并且对进入仕途抱有很高的期待。
科举背后的利益诱惑实在太多,有人甘愿作弊犯法,也想混个功名。官府针对这样的现象,自有一套应对举措。
比方说,考试前,要专门检查每个考生:衣服最好是无缝的,敞胸露怀,从头发检查到脚底板;考生所带的笔、砚要看看有无作弊机关,连吃的馒头也要掰开来,看有无夹带纸条。待全部检查完毕,才准放入考棚,按照《千字文》中的顺序,依次进入相应的号棚,参加考试。
这些都是需要提前公示的。
号棚中的考试座位,都由衙门里的工吏包办,这些人都视科考为利薮,乘机捞点外快,往往贪污一大半经费,临时应付考场工作。所以,每个座位往往做得很窄小,加上偷工减料,用料薄而脆,坐下重一点,座位恐怕就要塌下。同一号棚中总有十几个人,座位都是相连的,有人位置倒了,别人的就会受到牵连;而且,写的字也就会歪斜不漂亮,这就更要命了。
如果考不取,只好再等下一期,所谓年年无望年年考,那是很正常的事。
在考试之前,除了考生,一家人也都要受累,忙着为考生做准备工作。许多小说戏曲中的故事,是当时社会的真实反映。
比如,《儿女英雄传》中写安骥殿试时,自己背着考篮的情况。[86]
不一刻,只见(安)老爷从西屋里把自己当年下场的那个考篮,用一只手挎出来。看了看,那个荆条考篮经了三十余年的雨打风吹,烟熏火燎,都黑黄黯淡的看不出地儿来了。幸是那老年的东西还实在,那布带子还是当日太太亲自缠的缝的,依然完好。……揭开那个篮盖儿,把里头装的东西一件一件拿出来交付公子。金玉姊妹两个也过来帮着检点。只见里头放着的号顶、号围、号帘,合装米面饽饽的口袋,都洗得干净,卷袋、笔袋,以至包菜包蜡的油纸,都收拾得妥贴,底下放着的便是饭碗、茶盅,又是一分匙箸筒儿合铜锅、铫子、蜡签儿、蜡剪儿、风炉儿、板凳儿、钉子锤子之类。都经太太预先打点了个妥当,因向公子说道:“此外还有你自己使的纸、笔、墨、砚,以至擦脸漱口的这分东西,我都告诉俩媳妇了。带的饽饽菜,你舅母合你丈母娘给你张罗呢,米呀、茶叶呀、蜡呀,以至再带上点儿香啊、药啊,临近了,都到上屋里来取。”(www.xing528.com)
考篮里居然还有板凳儿、钉子、锤子,可见衙门造的考棚实在让广大考生不放心,万一坏了,就能用这些工具及时修好,继续安心考试。当然,这个考篮就会很沉重,但因是考生的必备用品,所以再重也得带上。
《官场现形记》第一回故事中,讲到陕西同州府朝邑县城南村庄,只有赵、方两姓人家,祖上都世代务农,家境差不多。不料,到了姓赵的爷爷手里,居然请了先生,教他儿子读书,到他孙子,忽然得中一名黉门秀士。乡下人眼睛浅,觉得中秀才是件非同小可的事,全村的人都把他推戴起来,姓方的人家便渐渐地不敌了。书中讲到,中举的赵温要和家人一起祭祖:
走进了祠堂门,有几个本家都迎了出来,只有一个老汉,嘴上挂着两撇胡子,手里拿着一根长旱烟袋,坐在那里不动。赵温一见,认得他是族长,赶忙走过来叫了一声“大公公”。那老汉点点头儿,拿眼把他上下估量了一回;单让他一个坐下,同他讲道:“大相公,恭喜你,现在做了皇帝家人了!不知道我们祖先积了些甚么阴功,今日都应在你一人身上。听见老一辈子的讲,要中一个举,是很不容易呢:进去考的时候,祖宗三代都跟了进去,站在龙门老等,帮着你扛考篮,不然,那一百多斤的东西,怎么拿得动呢?还说是文昌老爷是阴间里的主考。”
“那一百多斤的东西”,该是多重的考篮啊!
考试之前,为了定心,考生们都事先要到土地等庙中烧香祈愿。
清代前期的南京,和明代一样,依然与北京并称,号称南直隶,地位与一般的省份不同。南京的贡院,是江南乡试的中心,有考试用的号舍20644间,是全国各省贡院中规模最大的。在这里,清代曾经出现过郑板桥、吴敬梓、翁同龢、张謇等名流。
南京作过都城,城中繁华之地,就在秦淮河两岸、夫子庙为中心的地带。就像《桃花扇》中说的:“梨花似雪草如烟,春在秦淮两岸边;一带妆楼临水盖,家家分影照婵娟。”这短短数言,使秦淮河一湾两岸那杨柳街道、烟花风月的迷人春色跃然眼前。
江南贡院就在夫子庙的东邻,秦淮河北岸;夫子庙的西侧,就是旧院,俗称板桥。每逢秋风桂子之年,也就是乡试之时,秋闱之期,四方应试者都集中到这里,所谓“结驷连骑,选色征歌”。有很多人就到青楼里,或邀旬日之欢,或订百年之约。南京城,在此时几乎是一个才子佳人们的世界。
在科举时代,八股文被叫作“敲门砖”,也称“制义”,民间则叫“时文”或“时艺”。要熟谙这种文体,需要很好的古文功底,要熟读四书五经。省一级乡试,中央一级会试,第一场考试都必须用“四书”命题,以朱熹的《四书章句集注》为依据;第二场考试必须用《诗》、《书》、《礼》、《易》、《春秋》这“五经”命题,都以宋、元理学家注释本为依据。考生都不能在文章中随便自由发挥。文体用“排偶”体,要平仄对仗。每篇文章由八个部分组成:先是“破题”,用两句点破题目的要义;接着“承题”,承接破题的意义而阐明之;接下来是“起讲”、“题比”(又叫“入手”),引入正文;以后是“起股”(又叫“虚比”)、“中股”(或称“中比”)、“后股”(即“后比”)、“束股”(即“大结”),基本属于文章的正式议论,以“中股”为重点。后四段,又必须各有两股对应的文字,共为八股,故习称“八股文”。
读书人平时除读四书五经外,更要好好研读前人的八股名篇,学习写作技巧。一些久经考场的文人,经常被书商请去,为每年新出版的“时文”选本作导读或注解。这种书仿佛今天的习题集,考场新手十分需要,因此在市面上很畅销。书商能赚大钱,为这种科举考试用书作批注的考场老将或举子,自然也能得到丰厚的稿酬。这些都是清代的时尚。
由于科举制度的完善,可以笼络读书人以及下层社会的平民百姓,只要能够跳跃过这个龙门,就可以从寒士上升为名士。在清代,这种情况十分普遍,即使是上流社会的子弟,也不想成为“白丁”,都希望拥有一个功名。这是一种身份的标志,在“传统”社会中十分重要。
中举之后,读书人就会变得威风起来。中举时,报信的人一般都拿着短棍,从大门打起,把厅堂窗户都打烂了。不知道内里的可能要被吓死。其实,这叫作“改换门庭”,工匠就跟在后面,立时修整一番,以示从此住在这里的,永远以新进的举人老爷为主。接着,同姓的地主来和新进士通谱,算作一家;招女婿的也来了;有人来拜他做老师,自认门生。经常是只要一张嘴,银子上千两的送来。以后有什么事,这些关系也就有依靠了。出门呢,都坐着大轿,前面有人拿着扇,撑着盖,十分气派。
吴敬梓在《儒林外史》中写了穷秀才范进中举的一段著名故事,可以作为上述记载的最好说明。书中所写的做过知县的张乡绅,自述与范进的关系,从同乡开始,渐而世兄,再进一步居然成了骨肉兄弟。他之所以这样,无非因为范进是新进的举人老爷,年龄虽然大了些,但以后官场上多了一个朋友,就多了一个照应,送银子、送房子,又算得了什么呢。小说中还写道,此后,有许多人来奉承他:有送田产的,有送店房的,还有那些破落户,两口子都来投身为仆,希图荫庇。不到两三个月,范进家的奴仆丫鬟都有了,钱米是不消说了。张乡绅家又来催着搬家,到新房子里,唱戏、摆酒、请客,一连三日,很是风光。
即使中不了进士,光是秀才、举人,仍可以享有不少特权,例如免掉家中的差役,可以合法地蓄养奴婢,犯了法,在开除功名前,是不能用刑审查的,还可以豁免税粮,到社会上会受到很多礼貌上的优待,等等。有了这些特权,谁不愿参加科举考试呢?
再从社会关系看,这一阶层入仕的时期是现任官吏,退休的时期和入仕以前是乡绅(或称乡官)。无论他们是在官还是居乡,一般的庶民都在他们的脚下生活。
在下层普通百姓眼里,他们有很高的威望,因为他们有功名,有知识,有文化。老百姓对他们,几乎奉若神明,地位甚高。鲁迅在小说《离婚》中,就借用一个乡民的口吻,讲了这一道理:“他们知书识理的人是专替人家讲公道话的,譬如,一个人受众人欺侮,他们就出来讲公道话,倒不在乎有没有酒喝。去年年底我们敝村的荣大爷从北京回来,他见过大场面的,不像我们乡下人一样。”
清代乾嘉时期极负盛名的赵翼(1727—1814),字耘松,号瓯北,江苏常州府阳湖县人。早年因家境清贫,从六岁起,就随在私塾任教谋生的父亲游学四方。十二岁时,学习八股制艺,据说一天能成七艺,大家都觉得他是一个神童。很不幸,十五岁时,父亲死了,年幼的赵翼为了生计,接续父亲的行当,也做起私塾先生来。十九岁时,他终于考入府学,成了秀才。与同时期的同辈人相比,二十岁不到中秀才,还算不晚的。此后,他一直在有钱人家担任馆师。三年后,他被辞退,冒着饥寒,投奔在京城的远亲。这年是乾隆十四年(1749)。
幸运的是,赵翼的文才很快被官场中的一些重要人物知晓。刑部尚书兼翰林院掌院学士刘统勋对他尤其赏识,将赵翼请至刘府,帮助编修《国朝宫史》。第二年秋天,赵翼参加顺天乡试,一举成功,中了乾隆庚午科北榜举人。主考官汪由敦对他也很器重,当年冬天就将他招入汪府。汪府上藏书极丰,汪本人学识又深,赵翼在这样良好的环境里,自我修养更是精进。此后的科考并不一帆风顺,赵翼在会试中落榜了,但他的才华仍使他先后出任了礼部教习、内阁中书。乾隆二十一年(1756),他进入军机处工作,主要承担文书方面的事务。因工作出色,当时的高官很欣赏他。
乾隆二十六年(1761),赵翼考中进士,本来殿试时拟取第一,后来乾隆硬将他改成第三名,授以翰林院编修。此后,赵翼历任乡会试主试、广西镇安知府等职。乾隆四十五年(1780)五月,他重上北京,准备在仕途上好好施展一番,不料到台儿庄时,忽患风疾,双臂不听使唤,只好南归。此后的三十多年,他一直过着隐居式的生活,醉心于学术研究,代表作有《廿二史劄记》、《陔馀丛考》、《檐曝杂记》和大量诗作等。
赵翼曾说过,他那个时代,官场上盛行一种“升官图”的游戏。具体是这样的:开列大小官位于纸上,以明琼掷之,计点数之多寡,以定升降。这就是掷骰子的玩法。他考证道:根据房千里《骰子选格序》的说法:“以穴骰双双为戏,更投局上,以数多少为进身职官之差,丰贵而约贱,有为尉掾而止者,有贵为将相者,有连得美名而后不振者,有始甚微而倏然于上位者;大凡得失不系贤不肖,但卜其偶不偶耳。此即‘升官图’所由本也。”
从读书、进学、科考到入仕,是传统时代绝大部分知识分子共同的理想生活。科举场上顺利,未必就能代表官场上的顺畅;反之亦然。“升官图”的游戏,也不过是读书人进入仕途后的某种企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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