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晋思想、魏晋玄学的第二个时期就是竹林时期。竹林七贤在中国历史上很有名,魏晋名士藐视礼法。可是竹林七贤能否成为一个学术群体,学者们还有不同的看法。
陈寅恪先生曾经提到过,西晋是儒家大族的舞台,西晋和曹魏的风格是不一样的,曹魏是典型的庶族集团。曹操出身很寒微,本姓夏侯(他连自己的本姓都改了,可见出身寒微)。曹魏有很多像竹林七贤这样的人,他们表达着自己的个性,谈论的都是生死、有无,以此来标榜自己和其他贵族的不一样。其实当时竹林时代的许多人都是通过这种格格不入的态度,表现自己和司马氏政权的不同。
今天我们看到史书的记载有关于竹林七贤的信息仰仗于《世说新语》以及其他文献,但陈寅恪先生就曾经讲,嵇康、阮籍、山涛、向秀、刘伶、王戎、阮咸这七个人有可能构不成一个学术团体。嵇康和阮籍和当时的制度、礼法之士格格不入,和司马氏政权的态度非常疏离;山涛、王戎是司马氏政权的投诚分子,身上带有礼法之士的特色;而像向秀、阮咸这些人,他们要学习的是嵇康、阮籍,但是他们的水平远不如嵇康、阮籍,没有这二人那么放旷,是个和稀泥的态度。竹林七贤能否就像古书所说,他们在当时山阳某个地区竹林之下谈玄,恐怕是值得商量的。陈寅恪先生认为七贤也许不是文献记载的样子,因为他们的价值观太不一样了。
当时典型的人物就是嵇康、阮籍和刘伶。嵇康生于223年,卒于262年,字叔夜,世称嵇中散,本姓奚,祖籍会稽,因为他们家那有嵇山,所以改姓嵇,是三国时期曹魏的思想家、文学家、音乐家。嵇康非常有个性,他出身是寒门,庶族地主,他少年孤贫,早年在山阳(今淮安),好打铁,这个习惯也非常特别,按说打铁是很辛苦的一件事情,可是他当作爱好,好打铁以自给。他曾经和曹魏联姻,娶了曹魏的曾孙女长乐亭主,为曹魏宗婿,官至中散大夫,史称“嵇中散”。他和曹魏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所以在魏晋更迭的时候,他对曹魏心向往之。
嵇康也是一个很有骨气的人,据说他在当时政治斗争之中倾向皇室,对司马氏采取不合作的态度,司马氏想笼络他,可是他不买账招致怨恨,他的朋友山涛当了曹魏的选曹郎,帮着司马昭选举自己的人(这个时候政权已经落入到司马氏手中),于是山涛举嵇康,但嵇康完全不理会,还修书一封,《与山巨源绝交书》,自言,不堪流俗,非汤武,薄周孔。这个举动触怒了司马昭的敏感神经,到景元三年(262),他遭到司马昭心腹钟会构陷而入狱,三千太学生请愿营救嵇康,但是司马昭不许,嵇康临死前神色自若,向人索来琴,奏《广陵散》,曲终从容赴死,从此《广陵散》绝矣。
嵇康怎么惹怒了司马氏政权呢?首先有一篇文章《释弘论》,其中讲了一个重要命题:“心无措乎是非”,意思是说人心人性这种东西没有什么是非可言,人是很天然的,生下来就有天然的属性。一个孩子的淘气或天真是无所谓对错的,后来有了人类社会,人类社会把社会上的善恶是非属性加到了人性上,所以人们才有了是非观念。那么如何回归自然?“矜尚不存乎心,故能越名教而任自然。”就不应该有矜(爱),不应当有尚(崇尚),这些偏见不应当加到人的心灵之中,才能超越名教任自然。
何晏、王弼认为名教礼法的东西“出于自然”,而嵇康索性说“越名教而任自然”,儒家礼法制度、思想契约,不能约束他,他是自然的属性,越名教而任自然,他付出生命的代价来维护自己的思想。(www.xing528.com)
嵇康的另外一篇文章叫《管蔡论》。周初有一个政治家周公,他平息了“三监之乱”。他的弟弟管叔、蔡叔勾结商纣王的儿子武庚发动叛乱,后来周公旦平息了管蔡暴乱,对周王室分封天下立有大功,所以在儒家思想之中,管叔和蔡叔就不是好人,可是嵇康不是这么认为的。嵇康说,管、蔡都可能是好人,是忠诚之士,只是因为他们和周公旦产生了误会。他说自己距离周公旦太远,巨大的历史变化,他想不通,认为管、蔡的心灵是忠诚的,是要保全王室的,反而认为周公旦辅政是不臣之心,管、蔡愚忠愚诚表现出来奋发行为引起误会,给他们带来了灾祸,因此,他们应当是好人。
嵇康为什么要写《管蔡论》?当时司马昭以周公自居,魏末又屡次发生大臣举兵抗命,反对司马氏的事变,因此这个时候自然人们就想到了当时反抗司马氏的一些人,比如说毌丘俭、诸葛诞(诸葛诞是诸葛亮的兄弟,投奔曹魏),他们都是曹魏的忠臣。司马昭自称周公,骂毌丘俭等人是管叔、蔡叔,可是嵇康给管蔡平反,也就是给毌丘俭、诸葛诞平反。他不与司马氏合作的态度,导致了司马昭的怨恨。
嵇康还有一篇文章叫《声无哀乐论》。儒家思想认为,声有哀、有乐、有好、有坏,提出了治世之音的观点,治世之音是非常坦荡的、安善的,而乱世之音、靡靡之音是非常邪恶的。但嵇康就说,心和声不是一回事,心灵怎么样和自然界的声响没有关系,它们分明是两种东西,也就是说在美学上、文艺上嵇康挑战了司马昭政权所依恃的儒家的礼乐态度。
而招致杀身大祸的,就是《与山巨源绝交书》这篇文字。《昭明文选》中有讲,山涛让他去当官,而他认为自己当不了官,“有必不堪者七甚不可者二”,有九条原因他当不了官:他喜欢卧床晚起,按今天说叫睡懒觉;他要抱琴行吟,走到哪儿弹到哪儿;他要弋钓草野,他是一个放行之人;而且他不喜正襟危坐,要抠虱子;他不喜欢文牍、不喜欢写信札;他还不喜吊丧,不喜俗人,心不耐烦。这些东西都和官场格格不入。从思想上他“非汤武而薄周孔”,这最终招致杀身大祸。武王伐纣,商汤灭夏,靠的是武力,周公、孔子奉行尧舜之道,而尧舜之道推行的是禅让。嵇康这句话直击司马昭政权的合理性。他讲自己:“刚肠疾恶,轻肆直言,遇事便发。”是性情中人,怎么可能在官场里混呢?
《释弘论》就表达了他反对礼教的立场;《管蔡论》颠覆儒家的忠奸形象;《声无哀乐论》反对艺术贴标签;《与山巨源绝交书》直击政权的合理性。这些理论动摇了司马昭政权,他也因此招致了杀身大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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