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书中的历史与温情-资治通鉴青少年通识课

当我们把目光聚焦在两千多年前的秦国的时候会发现，我们手头真的有一封充满了温情的史料，这就是1975年发现的《云梦睡虎地秦简》中的《黑夫家书》。它本来的名字叫作“黑夫木牍”，因为这是一封写在木牍上的信，我们叫它“家书”是因为它是中国有史以来发现的最早的一封家书的实物。

这封家书写在公元前223年，这一年秦楚之间进行着一场胶着的战役——淮阳之战。这场战役决定着之后秦楚之间的命运，也决定着两年之后中国的命运。战火纷飞之中，前线的两个秦国的小士兵黑夫与惊寄回给家里一个叫衷的兄弟的这封家书，完好地保留在了我们今天发现的秦墓之中。

他们在这封家书里写道：家里面的老母亲身体还好不好？不要担心黑夫、惊。我们在前线打仗，身体都挺好的。大哥呀，新这个地方现在正盛行着盗贼，可能是强盗，所以千万不要去新，这个很重要。我们欠了一个叫作垣柏的人的钱（好像是高利贷），要是不还的话我们就死定了，所以赶紧给我们寄点钱来，急啊急啊急啊！另外，还需要母亲把夏天穿的衣服给寄几套过来，要不然我们挨不下去了。

同时他们关心自己出生入死，立下战功，得来的爵位到底来没来（按照国家规定是要授予爵位的）？从这封家信里面还可以看到，惊刚刚娶了新媳妇不久，他充满对于媳妇的思念和叮嘱。他说，新媳妇儿在家里面怎么样啊，身体好不好？新媳妇一定要注意好好照顾公婆，勉力视瞻丈人。

这封家信里我们可以看到很多历史信息，比如说可以看出在商鞅变法之后几十年的时间里秦国的士兵真实的状态。秦国的士兵很英勇，他们身上有着为国立功的信念和勇气，也有着心系于家人之间的脉脉温情，同时他们还很贫困，所以他们借高利贷，他们甚至没有办法去准备自己春夏之交换洗的衣服，需要家里面给他们寄过去。(www.xing528.com)

从这封家书我们还可以推断出，他们所念念不忘的加爵证实商鞅变法的时候实行的军功爵制。爵位最后来没来，有没有授予他们的家人？通过秦墓出土的家书我们大概也能够推测出来应该已经授予了，不然他们的家人是没有资格埋葬在这样的秦墓之中，有这样的地位的，但与此同时，从他们大哥衷随身保留的这封家书用作随葬品这个细节我们也可以推断出来，黑夫与惊两兄弟应该已经是战死于沙场，很有可能就是在这场秦楚的淮阳之战中牺牲了，所以他们的哥哥在得到了他们用性命相拼的爵位之后，把这份家书当作自己的随葬品。

这封家书里面透露出如此多的信息，有些我们可以直接看到，有些是我们间接推测出来的，它身上不仅带着历史的温度，还带着历史的信息。

当我们把目光再往前去透视一点的话，在这封家书百余年之前，商鞅变法之中曾经有过这样的顶层设计：打造一个像战争机器一样的国家。商鞅希望这样的国家是“民之见战，如饿狼之见肉，则民用矣”，民众看到战争的机会就像饿狼看到肉一样直接扑上去，这样的民众才是为国家所用的好民众。而强国之民应该有什么样的家庭呢？“父遗其子，兄遗其弟，妻遗其夫，皆曰：‘不得敌首，无返！’”父亲跟儿子说，兄弟嘱咐弟弟，妻子跟丈夫说，你要是没有杀敌，没有拿到敌人的首级，换不来爵位和财富，你就不要回来了。可以看出，商鞅所企盼的最为理想的国度，是一个完全无视人性，无视感情，而汲汲于功名与杀敌，像战争机器一样的国家。民众成为脱离了感情的螺丝钉。

但是，我们感受到《黑夫家书》中的一种脉脉的温情，这种小人物的日常情感与商鞅设想的秦民的状态之间还有着很大的差距，而这也是秦制与人性之间的一场漫长的战争，这场战争迄今为止已经进行了两千余年了。正像这封家书的第一句话所说的一样，这场战事不知道还要持续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