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汉献帝建安六年(201年)开始,刘备在新野驻扎了六年多,时间不算短。由于曹操专注于北方,荆州方面总体还算平静,但其间也发生了一次规模较大的战斗。
趁曹操率主力北上之际,刘表也想做点事,他派刘备率部向北攻击。刘备率兵一直攻打到南阳郡最北面的叶县,曹操派夏侯惇率军迎击,派于禁、李典为夏侯惇的副将。
刘表的战略是正确的,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如果不趁曹操的多事之秋主动有所作为,待曹操腾出手来,再想做点儿什么已经晚了。可惜,刘表骨子里一味守成,动作虽有,但只能算小动作,他怕损伤嫡系,只派刘备去执行北征的任务,效果就大打折扣了。
刘备并不想替刘表打到许县去,即使有这个能力,他也不会那么做,他知道自己的定位,不会给刘表真卖命,之所以发起此次进攻,多半是为了应付刘表,以此向刘表多要些粮草装备。
所以,当刘备听说夏侯惇、于禁、李典这几位曹军中最能打的将领联袂而来时,立即下令烧掉自己的营寨撤退(一旦自烧屯伪遁)。
夏侯惇下令追击,副将李典认为不可,说:“敌人无故退兵,很可能有埋伏。往南面去的道路狭窄,草木很深,不能追啊!”
独眼将军夏侯惇不听,只想扩大战果,于是携于禁追击,留李典守营。
刘备很生气,面子已经归你,还这么不依不饶?
刘备毕竟是个经验丰富的老军人,他迅速给夏侯惇和于禁准备了一个口袋,打了他们一场埋伏,地点是叶县与宛县之间的博望,刘备所部依托有利地形发起攻击,曹军形势很不利,作战中赵云十分英勇,生擒了夏侯惇的部将夏侯兰。
这个夏侯兰与谯县夏侯氏无关,他的祖籍是冀州刺史部常山郡,跟赵云是老乡,赵云以前就认识夏侯兰,所以向刘备求情,没有杀他,因为夏侯兰精通法律,还推荐他当了军中的执法官(军正)。
打败曹军,刘备仍回到新野驻扎。他想招募人马、广揽人才,不断壮大自己的实力,但是在当时的情况下,刘备做这些事比较困难。
不是他的名望不够,没人愿意来,相反,刘备当时已经有了很高的知名度,慕名而来的英雄豪杰不少(荆州豪杰归先主者日益多)。刘备苦恼和不安的是,他是寄寓在荆州,在别人的地盘上招兵买马是一件很忌讳的事,加上有刘表这样疑心重的人,刘备怕招来的人太多,引起刘表的猜忌。
刘备还没有大张旗鼓去做,刘表这边已经起了疑心,对刘备更加防范(表疑其心,阴御之),这让刘备很苦闷。
一次,刘备应邀到刘表那里喝酒,地点应该是襄阳,席间刘备去上厕所,宽衣解带,突然看到大腿内侧的肉长了起来,不禁慨然流涕(尝于表坐起至厕,见髀里肉生,慨然流涕)。
返回座位,刘表见刘备闷闷不乐就询问原因,刘备说:“我常常身不离鞍,所以大腿内侧的肉都没了(髀肉皆消)。现在好久不骑马,这里的肉又生了出来。时光流水,日月如梭(日月若驰),我眼看快老了,却没有什么功业,所以悲伤啊。”
刘备屯驻在新野是在他40岁到47岁这一段时间,人生壮年,正是大干一番事业的好时候,自己却窝在一个小县城里,过着担惊受怕的日子。想想走过的路,也可谓波澜壮阔,但看看前途,却一片渺茫。
刘备看到髀肉顿生感慨,这很容易理解。
与当初幽居于许县相比,此时的刘备不仅更容易感伤,而且内心里的英雄之气也正在一天天消散,甚至失去了许县种菜时的智慧和机警。
髀肉之叹,叹给关羽、张飞都没问题,叹给糜氏、甘氏二位夫人也可以,但叹给刘表,只会让刘表更加提防。这明显失策。
有人因此怀疑史书上的这个记载。其实这并非不可能,刘备是英雄,也是一个凡人,酒喝多了,话就说了,即使后悔,也只能那样了。
还有一次,刘表请刘备喝酒,这场酒差点儿成了鸿门宴。
刘表知道刘备是个英雄,所以对他很怕,跟他无法交心(惮其为人,不甚信用)。刘备当时驻扎在与襄阳一河之隔的樊城,刘表请他喝酒,刘表的亲信蒯越、蔡瑁等人力劝刘表在席间杀了刘备(蒯越、蔡瑁欲因会取备)。
对于这项建议,刘表同意了。
这件事让刘备察觉了出来,面对危险,他不露声色,在刘表动手之前假装要上厕所,之后悄悄逃走(伪如厕,潜遁出)。(www.xing528.com)
刘备乘马逃到襄阳城西一条叫檀溪的小河前,后有追兵,前有河水,刘备急了。
危难时刻,刘备的坐骑出了力。
这匹马的名字叫的卢,刘备对它说:“的卢啊的卢,现在很危险,努力啊(的卢,今日厄矣,可努力)!”
的卢似乎能听懂主人的话,它应声而跳,一跃就有三丈多高,跳过了檀溪,刘备才保住一命。
汉末有几匹名马,吕布的赤兔,曹操的白鹄和绝影,加上刘备的这匹的卢,都记在史书里,留名于后世。
襄阳附近确实有条檀溪,它是汉水的一条支流。
根据史料的记载,刘备投奔曹操时曹操要赠给他马,让刘备自己到马厩中挑。曹操的马厩里尽是名马,有好几百匹,但刘备没有中意的。刘备来到下厩,看到了这匹的卢马,只见这匹马既没精神也不威武,又瘦得骨头一根根可见(委弃莫视,瘦瘁骨立),刘备抚摸这匹马,最后就选了它,众人莫不笑刘备,直到檀溪上演了惊心一跳,这匹马奔如闪电,谁都追不上,人们才服,认为刘备慧眼识马。
根据相马经,所谓的卢不是马的名字,而是对某一类马的称呼,这种马又称榆雁,其特点是额前有一片白色的毛,一直长至嘴边,与马齿相连,但这种马是凶马,谁骑谁死(奴乘客死,主骑弃市)。
但也有人怀疑刘表是否有过想杀害刘备的举动,因为直到刘表临终前一直都与刘备保持正常来往。虽然刘表对刘备心存猜忌,但表面的关系还相处得比较正常,刘表最后甚至要把荆州托付给刘备,这是后话。
真的有马跳檀溪的话,二人当时就得闹翻,哪里还有后话?
这段日子刘备经常跟刘表闲谈,有一次,参加他们谈话的还有襄阳的名士许汜。
许汜不是平常之辈,他最早做过曹操的下属,那还是在兖州刺史部期间,后来随陈宫、吕布叛乱,又成了吕布的手下。吕布失败前派去袁术那里搬救兵的人里就有他,后来他又辗转回到了荆州。
许汜可谓见多识广,算是许多重大历史事件的见证者了。
这一次,他们谈话的主题是共论天下之士,议论的焦点人物是陈登,当时陈登还没死,正在扬州一带干得热火朝天。
许汜对陈登的评价不太高,他认为:“陈元龙乃湖海之士,骄狂之气至今犹在。”
陈登曾经做过刘备的属下,刘备对他也很熟悉,对许汜的看法他不太同意,不过没有立即反驳,而是转问刘表:“您觉得许先生刚才的话对不对(许君论是非)?”
即使朋友之间的闲聊,刘表仍然表现出他一贯的滑头:“如果说不对,但许君是个好人,不会随便说别人假话;要说对,陈元龙又确实盛名满天下。”
刘表的说话艺术就是这么炉火纯青,刘备又问许汜:“您认为陈元龙很狂,有根据吗(君言豪,宁有事邪)?”
许汜想了想,回答说:“我曾路过下邳,见过陈元龙。当时他毫无客主之礼,半天不搭理我,自顾自地在一张大床上高卧着,而让客人们坐在下床。”
哪知这件事的内情刘备是知道的,当初许汜去见陈登是私人有所求,所以陈登怠慢他。
刘备不客气地对许汜说:“先生素有国士之风,天下大乱,天子流离失所,元龙希望您忧国忘家,匡扶汉室,可您却向元龙提出田宅屋舍等要求,言谈之中也说不出什么新意,这当然是元龙所讨厌的,又有什么理由要求元龙和您说话?假如是我,我肯定会上百尺楼上高卧,而让你们睡在地下,哪里只有区区上下床的区别呢(何但上下床之间邪)?”
刘备为人一向温和,一般不会当面折谁的面子,这一回是少有的让人下不了台,许汜肯定一脸尴尬,刘表赶紧出来打圆场。
刘备说完还不够,他还深情地说:“像陈元龙这样文武足备、胆志超群的俊杰,只能在古代去找了,当今芸芸众生,恐怕很难有人望其项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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