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林莽,笔名余思,1926年生于江苏如皋。他从1980年起以散文诗创作和研究为主,已出版散文诗集《醒来的鱼》《散文诗六重奏》等10部、文学评论集《散文诗评品录》和散文集《耿林莽随笔》等。他于2007年获“中国散文诗终生艺术成就奖”,2015年获“首届鲁迅散文诗奖”。耿林莽是当代中国的散文诗泰斗。在很长的一段时期中,文坛对于“散文诗到底是散文还是诗歌”的问题争论不休,而耿林莽的理念可以说启发了几代创作者。“我认为散文诗本质上是诗,同时也是诗体不断解放的结果。”耿林莽为此进行了数十年缜密的理论研究,并提出了“化散文”的理念。近十年诸多国内重大文学奖项,也将诗歌评奖的范围扩大为旧体诗、自由诗、散文诗三种,这也是学界对于耿林莽散文诗理论的最好肯定。
耿林莽
我与耿林莽结识于1973年,那时我被借调到一个区的宣传部门担任门前的大宣传栏主编,因需要搜集资料,就开出公函到位于鱼山路的青岛市图书馆借阅书籍。而我却是“不务正业”,趁机在那里浏览当时市面上根本没有的《诗人玉屑》《清诗话》等书。按规定,这些书只能在阅览室阅读,不能外借。于是,我有段时间就天天带着干粮咸菜,前来看书或抄书。那位图书管理员就是我久仰大名的耿林莽。他比较清瘦,个头不高,戴副眼镜,和蔼可亲,说起话来慢声细语,有着浓重的南方口音。他非常热情,只要我一去,他就把昨天我没看完的书立刻取出给我。当时,我非常明白,耿林莽这位大作家是到这里“接受再教育”的。直到1979年,我到《海鸥》(《青岛文学》)送稿子,才主动地结识大名鼎鼎的耿林莽。
2000年2月底,我为《老年生活报》登门采访了时年74岁的耿林莽。我知道他遭受过不少磨难,但他一再表示不愿回顾这些不幸往事。而谈起写作来,他却是兴致勃勃:他是1939年开始写作并开始发表作品的,因战乱和家贫,初中和高中都只读了一年半。20世纪40年代中期,他就在上海《大公报》发表过诗歌和散文。1949年投身革命,先是在徐州的《新徐日报》做编辑,1950年调来青岛,先后在《青岛日报》和《海鸥》文学月刊任编辑多年。他说:“我的创作生涯实际上是从改革开放的新时期开始的,那时我已经50多岁了。”此刻,我蓦然想到他当时写的一篇名为《寻水》的散文诗中的几句:“我沿着那条长长的甬道,沿着幽深浓密的树荫,在寻找水。”改革开放对于一生醉心于笔耕的作家而言,就是要急切寻找的“水”。现在“水”终于来了,如大旱遇甘霖的他,不正是如鱼得水了吗?他的创作源源不断,硕果累累,轰动了整个文坛。2000年3月2日的《老年生活报》刊登了我对他的专访《如鱼得水,笔耕不辍——访著名作家耿林莽》。其间,他也为该报写了许多随笔杂文,而且速度很快,一般每周一篇,是典型的高产作家。此后,我对他的作品就更加关注了。
笔者采写耿林莽的专访(《老年生活报》2000年3月2日)
耿林莽从1980年起以散文诗创作和研究为主。著有散文诗集《醒来的鱼》《耿林莽散文诗新作选》《五月丁香》《散文诗精品选》《飞鸟的高度》《草鞋抒情》《三个穿黑大衣的人》《散文诗六重奏》《鼓声遥远》等10部,鉴赏集《散文诗评品录》,散文集《耿林莽随笔》《人间有青岛》《秋水》《月光里的神话》等多部。先后主编或参与主编《中外散文诗鉴赏大观》《中国当代优秀散文诗选》《中国散文诗大系·山东卷》《散文诗人20家》《冰凉的花瓣》等,主持《散文诗·作家与作品》《散文诗世界·佳作欣赏》《文学报·散文诗研究·精品选读》等专栏。《耿林莽散文诗选》获山东省首届泰山文艺文学创作二等奖,《草鞋抒情》获山东省2004年精品工程奖。2007年,耿林莽获纪念中国散文诗90年中国散文诗终生艺术成就奖。2009年,获中国作家协会颁发的从事文学创作60周年荣誉证书及纪念章。他历任山东省作家协会第三届理事、中国散文诗学会副主席、青岛市作家协会第二届名誉主席、中国诗歌学会第一届理事等。
《中国当代文学史纲》《新时期诗潮论》《中国近百年文学体式流变史》《中国诗学研究》《山东当代作家论》《20世纪中国散文诗论》《散文诗文体论》等文学史及文学论著中均辟有专章专节评述他的成就和创作特色。如《中国当代文学史纲》中说:“创造一种曲折幽深的意境,用现代手法表现现代意识,是耿林莽散文诗的突出特点。散文诗在从传统走向现代的历程中,耿林莽有相当鲜明的代表性。”吴开晋主编的《新时期诗潮论》中说:“他的散文诗注意到抒情与叙事结合,强调叙事在散文诗中的作用,是他对散文诗抒情艺术的发展……对新时期散文诗的振兴是功不可没的。”《山东当代作家论》中有《耿林莽论》专章,执笔的王欣荣从跳跃流动的意象、多意指向的象征、纵横虚实的通感三方面对他的散文诗作了详细解析,指出:“他的散文诗作不是小点心、小摆设,从单篇看,每首作品都是独特的;从总体看,远近高低,成岭成峰,他在创作着那么多的审美形态,大有让人目不暇接之感。”著名诗人屠岸在他的《声色交辉,笔下流情》的诗论中则评价说:耿林莽的“散文诗可说是没有音符的音乐、不用颜料的绘画,但同时又寓音乐于节律、寓色彩于文字。因此又是声与色的结合、交融”。他的“风格之特色即流动的物的具象和流动的情的抽象通过声与色的组合纠结而达到和谐统一”,像他这样的散文诗人“在国内确可说是独树一帜”。我认为,耿林莽是当代中国散文诗的泰斗,确实是名副其实的。
那么,耿林莽为什么对散文诗情有独钟呢?这些年,我从他一些散文诗里终于渐渐地领悟到了。后来被誉为耿林莽散文诗转折之作的《我是一座活火山》就是他内心的真实写照:“我是一块冰吗?不,我是一座活火山。岩浆在胸中沉燃得久了,噩梦过去,冲出火山口。枫树的叶子在生长,火的蝴蝶飞出来,汇成游泳着的冲击波。不知道为什么有那么多活力,那么多不肯凝固的喜悦。它们全喷发出来,成为太阳的溶液,会唱歌的火——一朵朵不分行的散文诗。”他还说:“我与散文诗可以说是‘一拍即合’。”1978年,他到刚刚复刊的《海鸥》杂志社报到。两年后,作家柯蓝在青岛疗养期间,参加了青岛市文联组织召开的作者座谈会,在会上大力提倡散文诗,参会的耿林莽抱着尝试的心态开始了创作,没想到瞬间点燃了心中的灵感火山,仅在1979年至1980年就创作了20多首散文诗,受到了柯蓝的鼓励与肯定。那一年,耿林莽已经54岁,在一般观念里那已经不是艺术创作的黄金时期了,但以后的30多年证明,这正是一个波澜壮阔的开始。
耿林莽在谈到他的散文诗创作时认为,如果将他的散文诗分段,1979年到1980年创作的作品属于“模糊期”。“当时我对散文诗的理解相对粗浅,虽然创作热情很高,到现在看来那时的作品很稚嫩。”耿林莽说,当时创作的作品还是以“歌颂”为主,不管是从技法还是从内涵上都显得比较粗糙。1981年,耿林莽参与了《诗刊》举办的“散文诗六人谈”,这不仅给耿林莽的创作带来了启发,也成为改革开放后中国散文诗崛起的标志性事件。耿林莽在回忆这次经历时说,虽然讨论的主体还是偏向于写作技法方面,但他已经开始对散文诗的抒情功能有了一定程度上的审视。而第二阶段“觉醒期”则发源于1986年,一个“偶然事件”使得他的创作之路发生了重大转折。耿林莽回忆,当时中国散文诗学会在四川乐山召开会议,借这次机会,他去了西安、重庆、武汉以及诸多南方城市,真正验证了“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沿途见识的事与物给予了他海量的艺术灵感。他说:“说起来非常奇特,回到青岛后我发现自己的作品有了一份厚重感,有了一种忧郁的情怀。”回到青岛后,耿林莽写就了《醒来的鱼》等兼备象征意义与现实意义的作品。“《醒来的鱼》的灵感来自我在南方见到的一个画有鱼图案的罐子,我感怀于我们的国家、民族,乃至于我自己,就像罐子上的鱼一般沉睡太久,是到了要觉醒的时候了。”耿林莽的这些作品打破了传统现实主义比较平实的叙事抒情格局,在当时的文坛引起了强烈的震动。从20世纪90年代至今,耿林莽的创作走入了真正意义上的“成熟期”,文坛之所以称其为大家,也正是因为他这段时期的作品充满了对现实的高度关注和深刻的人文关怀。“对于人类的苦难与命运,是我这些年来一直所关注的。”耿林莽说,世界上任何伟大的文学作品都是从苦难中汲取营养的,没有一个是因轻飘飘地玩技巧和单纯表现自我而成功的。(www.xing528.com)
《耿林莽散文诗精品选》
那么,散文诗应如何定义呢?耿林莽认为:散文诗是感觉、印象、情绪波动的流,是外部世界与心灵世界的汇聚点,是现实与梦幻凝聚在一起,却又轻轻飘走的一缕烟。散文诗可以看作诗歌与散文的“变异体”,其在刚进入中国时就遭到了误解。“实际上,刘半农之后,郭沫若、冰心、巴金、周作人等一大批诗人、小说家都开始涉猎这种文学类型,但他们的参照系大多是在当时轰动一时的泰戈尔。”耿林莽说,泰戈尔的作品中风花雪月的元素尤其多,使得中国诸多创作者误认为散文诗天生就有柔媚的基因,是“小感触”,而非“大关怀”。他强调,好的散文诗表现的人与物可以很小,但也要跳出物外,体现大的时代背景,所以他常说“散文诗不应该轻飘飘的,而应是沉甸甸的”。
我非常赞同著名诗人栾纪曾对耿林莽散文诗的评价:“耿林莽之所以在散文诗创作上成绩斐然,正是因为他牢牢抓住了诗学理论的根本和灵魂,因而在各种时髦术语竞相争夺话语空间的风潮中沉稳冷静,在实践中更是安如泰山、探索向前的结果。他那些语言的精灵像心灵的溪水如琴如瑟,清澈透明,不知疲倦地在我们面前跳跃流动,不但令人耳目一新,而且对读者对生活都是一种美的洗涤,并在洗涤中产生经久不息的身心共鸣。他对诗学和诗歌创作过程的敬畏、认知与不懈的探索精神及对诗性、诗境的不懈追求,同多年来泛滥成灾的语言随意化、自来水化、空洞抽象化、怪异化及后来的外文语式化等诗歌生态形成鲜明对照;同急功近利、虚华伪饰、浮躁煽情、装腔作势、轻浮泡沫充斥的文化生态形成鲜明对照;同物欲恶性膨胀、贪婪疯狂、道德滑坠、灯红酒绿等社会生态形成鲜明对照。”
著名文艺评论家王志清在首都师大的中国诗歌研究中心的一次研讨会上,提出了一个“从鲁迅到耿林莽”的命题。他在发言结尾时强调指出:“现当代散文诗研究,是绕不过鲁迅的,也绕不过耿林莽。鲁迅与耿林莽,这是两个时代的散文诗的里程碑,是‘我们’散文诗群所高擎的旗帜。”他还认为:“我在耿林莽的散文诗中清晰地看到他师承鲁迅而一路走来的轨迹,而且看到了游荡于其间的鲁迅的影子与魂灵。我这样定位耿林莽的认识,服从于我的艺术直觉,服从于我认真思考且深入研究的结论。我是很审慎而理性地提出此观点的。”
是的,耿林莽以他30年从不间断的不懈努力,始终关注中国散文诗发展进程中面临的诸多问题,及时写下自己的思考,于文体歧视的夹缝中崛立,为散文诗赢得合法的生存权利而百折不挠地抗争,对当代中国散文诗创作发生着一种提升和引领的巨大作用。耿林莽以其无私品格和人梯精神,尽心尽力地拔挈后进,更多地关注富有实力和发展前途的中青年散文诗人,为不少散文诗作家写序写评,其人格魅力深深地感染与折服了一代散文诗作家。
这些年,我在青岛市文联举行的一些作家会议上还都与耿林莽见过面,他没有那么老态龙钟,虽然须发皆白,但是精神矍铄。现在,他仍然是一如既往地笔耕不辍。2019年1月号的《青岛文学》,还刊登了他为新出版的《青岛四十年代诗选》所写的评论《让诗为历史作证》。他在文末写道:“充满激情的昂扬诗篇,这就是力量,它代表着那个时代人民的心声,是时代的最强音,至今读来,依然受到感染,为之动容。”这番颇有激情的话语,正是这位已是鲐背之年的老作家的心声。
我在写这篇文章时,还与耿林莽通了电话,他的思维非常敏捷,说话声音底气很足,并且对我们当年的初次相识还是记忆犹新,还说近来看到我在报上发表了不少文章。我祝愿他老人家健康长寿,永远笔健!我们为青岛有这样一位当代中国散文诗泰斗而感到自豪!
2019年1月31日于青岛夹缝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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