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庄公三十二年：鲁庄公入侵郑国引起震动

公元前662年，鲁庄公三十二年。

三十二年春，城小谷，为管仲也。

小谷是齐国地名。在小谷筑城，是为了给管仲居住。这条记载有两种解释：一则齐桓公为管仲筑城，二则鲁庄公为管仲筑城。前者无可厚非，后者则有点过分。

齐侯为楚伐郑之故，请会于诸侯。宋公请先见于齐侯。夏，遇于梁丘。

鲁庄公二十八年，公子元率领六百乘兵车入侵郑国，虽然无功而返，却引起了中原的震动。齐桓公为此召集诸侯会商，主题当然是如何对付来自楚国的日益严重的威胁。

宋桓公请求在会前与齐桓公先见面。夏天，两国诸侯在梁丘会见。

秋七月，有神降于莘。

惠王问诸内史过曰：“是何故也？”对曰：“国之将兴，明神降之，监其德也；将亡，神又降之，观其恶也。故有得神以兴，亦有以亡，虞、夏、商、周皆有之。”王曰：“若之何？”对曰：“以其物享焉。其至之日，亦其物也。”王从之。内史过往，闻虢请命，反曰：“虢必亡矣。虐而听于神。”

神居莘六月。虢公使祝应、宗区、史享焉。神赐之土田。史曰：“虢其亡乎！吾闻之：国将兴，听于民；将亡，听于神。神，聪明正直而壹者也，依人而行。虢多凉德，其何土之能得？”

七月间发生了一件怪事，有神仙降临虢国的莘地。究竟是什么样的神仙就别问了，总之不是赛博坦星球来的汽车人。这件事情闹得挺大，连周惠王都听说了。他虽然号称天子，却从来没见过神仙，于是问大夫内史过：“神仙降临，是为了什么？”

内史过回答很有意思：“一个国家将要兴旺的时候，神仙就下来看看它的德行；一个国家将要灭亡的时候，神仙也要下来看看它的恶行。所以说，神仙降临，有可能是好事，也有可能是坏事，不能一概而论。虞、夏、商、周各朝都有记载，可以作为佐证。”

周惠王又问：“如果神仙来了，怎么应对？”

内史过说：“举行相应祭祀就行了。他哪一天来，就用哪一天的祭品。”

简单说一下，古人以干支记日，依照阴阳五行理论，对于每日该用什么样的祭品有明确规定。比如，神于丙日、丁日至，祭者穿赤衣，祭品用动物的肺和赤色的玉，在此不一一详列。

周惠王听了内史过的话，派内史过到莘地去，代表他献祭于神。在那里，内史过看到虢公丑也在举行祭祀，祈求神仙保佑，回来便说：“虢公快要亡国了吧，暴虐却将希望寄托在神明身上。”言下之意，这家伙该好好想想怎么取悦百姓，而不是异想天开地与神对话。

神仙在莘地住了整整半年。虢公丑高兴得不得了，派祝应、宗区、史等人殷勤祭祀。神仙一高兴，竟然答应赐其土地。这真是咄咄怪事。史哀叹：“天要亡虢了吗？我听说，国家兴旺，取决于民意；国家败亡，则取决于神意。神是聪明而正直的，只听从人民的意愿，现在国君毫无德行可言，他能奢望得到什么土地呢？”

先秦儒家对于鬼神的态度，由此可见一斑。世间究竟有没有鬼神？以当时的科学认知水平而言，当然是有的。儒家也不敢说没有，他们肯定鬼神的存在，而且对鬼神表现出相当尊敬的态度。但是，他们从不奢望能够从鬼神身上得到什么好处，而将注意力集中到人身上，孜孜不倦地告诫统治者：你命由你不由天。国运兴衰，取决于国君的德行和民心的背向，而不在于如何讨好鬼神。按照“国将兴，听于民；将亡，听于神”的说法，鬼神降临，没有任何值得高兴的地方，倒是要好好反思一下自己做错了什么没有。

这叫以人为本。

初，公筑台，临党氏，见孟任，从之。。而以夫人言，许之，割臂盟公。生子般焉。雩，讲于梁氏，女公子观之。圉人荦自墙外与之戏。子般怒，使鞭之。公曰：“不如杀之，是不可鞭。荦有力焉，能投盖于稷门。”

公疾，问后于叔牙。对曰：“庆父材。”问于季友。对曰：“臣以死奉般。”公曰：“乡者牙曰‘庆父材’。”成季使以君命命僖叔，待于巫氏，使季鸩之。曰：“饮此，则有后于鲁国；不然，死且无后。”饮之，归，及逵泉而卒。立叔孙氏。

话说有一年，应该是春天吧，鲁庄公在公宫的高楼上眺望风景，看到邻居党氏家的女儿孟任在院子里和侍女嬉戏。鲁庄公一看见孟任就喜欢上了，下楼出宫，跑到党氏的院子里，向孟任表达爱意。孟任又惊又怕，躲进内院，紧闭大门，不让他进来。鲁庄公就像偶像剧中的男主角，隔着门对孟任说了很多肉麻的话，并许诺要立孟任为夫人。如此这般折腾了老半天之后，孟任伸出一条粉嫩的胳膊来。

“干啥？”

“盟誓啊，我妈妈说了，你们男人的话都不可靠，必须要发毒誓才行。”

鲁庄公二话不说，抽出随身带的小刀，先在自己和孟任的手臂上各划了一个口子，然后将两个伤口紧贴在一起。

血，融于一处了。

在那个保存周礼最完好的国家，国君与邻家少女之间居然发生如此浪漫的一段自由恋爱，真是让人觉得不可思议。连老左也被蛊惑了，写完这段故事，居然忘了加上一句：“非礼也！”

鲁庄公与孟任生了公子般，还有了一个女儿。时间过得很快，孩子们都长大了。有一年，鲁国举行求雨的雩祭，在大夫梁氏家彩排，公子般的妹妹也跑去观看。有个养马的小厮，名叫荦，在墙外看见公子般的妹妹，不知道她是公主，吊儿郎当地用淫言秽语调戏她。公子般十分生气，派人把荦抓起来狠狠打了一顿。

鲁庄公听到这件事，对公子般说：“荦是壮士，能轻而易举地把大盖扔到城门之上。”言下之意，你要惩罚他，最好杀掉他，以免后患。但是事情已经过了，也就不了了之。

后来鲁庄公又娶了齐桓公的女儿哀姜为夫人。至于孟任，很有可能已经去世了吧。(www.xing528.com)

哀姜没有生育。

这一年冬天，鲁庄公一病不起，自觉将不久于人世。

鲁庄公有三个兄弟，最大的那个叫庆父，其次是叔牙，再次是季友。

临终之际，鲁庄公将叔牙找来，问了一个问题：“寡人死后，谁能继承君位？”

叔牙说：“庆父有治国之才。”

这个回答大有问题。鲁庄公的继承人是公子般啊，关庆父什么事呢？

鲁庄公再把季友叫来问同样的问题，季友回答：“臣将以死侍奉公子般。”

鲁庄公松了一口气，说：“刚刚叔牙说庆父有治国之才。”

季友心领神会。从公宫出来，立即传达君命，将叔牙召至巫氏家中。巫氏以巫为氏，想必世代为巫医，既为公室贵族驱邪治病，也善于调配各类毒药。

叔牙当然知道去那里意味着什么，也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去那里。他太嫩了，嫩到鲁庄公只用一句话便钓出了他心里的真实想法，不死才怪！

季友将巫氏配制的一碗毒药放在他面前，告诉他：“喝了这碗药，你将有后于鲁国；不喝，也是死路一条，而且将无后。”

叔牙将毒药喝了，出来之后，还未走到逵泉，便毒发而亡。

季友没有食言，叔牙的后人得到了很好的照顾，世人称之为叔孙氏。数十年之后，叔孙氏逐渐强大，与庆父的后代孟孙氏、季友的后代季孙氏一道，把持了鲁国的朝政，直到春秋末期，史称“三桓专鲁”。

之所以将他们叫作三桓，是因为庆父、叔牙、季友都是鲁桓公的儿子，也就是鲁国的“桓之族”。

八月癸亥，公薨于路寝。子般即位，次于党氏。冬十月己未，共仲使圉人荦贼子般于党氏。成季奔陈。立闵公。

八月，鲁庄公“薨于路寝”。

路寝即正寝，为什么要特别说明他是寿终正寝呢？我们可以翻回去看看前两任国君鲁隐公和鲁桓公的死亡记录。

鲁隐公：“冬十有一月壬辰，公薨。”

鲁桓公：“夏四月丙子，公薨于齐。”

鲁隐公死于公子翚之手（暗杀），而鲁桓公在齐国死于公子彭生之手（情杀），皆为非正常死亡。《春秋》对此有所忌讳，所以仅以一个“薨”字一笔带过。现在鲁庄公好不容易正常死亡了，必须强调一下，告诉大家，他可是死在自己床上的。

鲁庄公死后，公子般即位。

周礼规定，诸侯五月而葬。遗体下葬前的五个月里，嗣君只能居住在宫外，称为“五月居庐”。

公子般就住在外公党氏家，为鲁庄公守丧。

十月，庆父唆使养马的荦潜入党氏家中，刺杀了公子般。

哀姜虽然没有生育，她的妹妹叔姜作为媵妾，却为鲁庄公生了一个儿子，名启。哀姜嫁到鲁国，是八年前的鲁庄公二十四年。以此推算，启当时的年龄，最多也不过八岁。

这个不到八岁的孩子，被庆父立为国君，是为鲁闵公。

季友连夜逃往陈国。他的这一举动，在历史上颇受非议。第一，季友受命辅佐新君不到两个月，新君就被刺杀，说明季友没有充分地掌握情报，对形势预判不足，保卫工作也大有漏洞，实为失职。第二，新君死后，他不讨伐逆臣，反而独善其身，一个人跑到外国去避难，更是不负责任的表现。批评当然有道理。尤其是对于第一点，季友难辞其咎。但是关于第二点，不能武断地说季友做错了。有的时候，退却是为了更好地进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