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前684年,鲁庄公十年。
十年春,齐师伐我。公将战,曹刿请见。其乡人曰:“肉食者谋之,又何间焉?”刿曰:“肉食者鄙,未能远谋。”乃入见,问何以战。公曰:“衣食所安,弗敢专也,必以分人。”对曰:“小惠未遍,民弗从也。”公曰:“牺牲、玉帛,弗敢加也,必以信。”对曰:“小信未孚,神弗福也。”公曰:“小大之狱,虽不能察,必以情。”对曰:“忠之属也,可以一战。战,则请从。”
公与之乘。战于长勺。公将鼓之。刿曰:“未可。”齐人三鼓。刿曰:“可矣。”齐师败绩。公将驰之。刿曰:“未可。”下,视其辙,登轼而望之,曰:“可矣。”遂逐齐师。
既克,公问其故。对曰:“夫战,勇气也。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彼竭我盈,故克之。夫大国,难测也,惧有伏焉。吾视其辙乱,望其旗靡,故逐之。”
《曹刿论战》是《左传》的名篇,入选中学语文课本,想必很多人都读过。
鲁庄公十年春,齐国入侵鲁国。鲁庄公准备迎战,曹刿求见。
谁是曹刿?史料上没有任何记载,只知道他是鲁国的乡下佬。听说曹刿为了打仗的事要去求见国君,邻居们都劝他:“那是肉食者操的心,你瞎掺和个啥?”
所谓肉食者,是指天天可以吃肉的人,按当时的生活标准,至少是大夫级别。由此推测曹刿的身份,最多是个士,甚至有可能是个平民。休说是春秋时期,就算是现在,一个小百姓操心国家大事,还要跑去求见国家元首,恐怕也难以理解。
曹刿的回答很经典:“肉食者不学无术,没有深谋远虑!”这就好比说,“当官的都是蠢蛋”,把邻居们吓了一跳。
曹刿来到曲阜,居然很顺利地见到了鲁庄公。他问鲁庄公:“齐国人打来了,您打算依靠什么作战?”
这还用问?打仗靠的是精兵强将,是战车,是矛戈,是弓箭,是粮草。但是鲁庄公明白,曹刿的问题没那么简单。“何以战”的真正含意是:你何德何能,可以让鲁国上下一心,共抗强敌?于是鲁庄公回答:“吃穿用度,不敢自专,总要与人分享。”曹刿说:“那只是小恩小惠,而且只能惠及有限的几个人,对老百姓来说没意义。”
鲁庄公一看,这人不太好糊弄,于是又说:“祭祀祖先和鬼神,摆了多少祭品就祷告说有多少祭品,不敢欺骗。”
曹刿说:“那也只是小诚小信,不足以服众,鬼神也不会因此而特别赐福。”
鲁庄公面上有点挂不住了,认真思考了一阵,郑重其事地说:“大大小小的官司,虽然不能一一明察,但总是本着以民为本的原则,正确对待。”
曹刿这才觉得鲁庄公差不多说到点子上了:“能够忠于自己的职守,可以与齐国一战了。如果开战,请带上我。”
鲁庄公和曹刿乘坐同一辆战车出征,在长勺与齐军相遇。
鲁庄公想先发制人,拿起鼓槌准备擂鼓进攻。曹刿按住了他的手,说:“不是时候。”
于是齐军那边的鼓先敲响了。按惯例,鲁军这时候不能在气势上输给人家,也要擂鼓呐喊,两军各自发动,战车在前,步卒在后,冲向敌阵。可是齐军擂了一通鼓,鲁军毫无动静。齐国人没见过这种阵势,不知道鲁国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于是又擂了一通鼓。鲁军还是寂然不动。等到齐军擂第三通鼓的时候,曹刿对鲁庄公说:“现在可以了。”
鲁庄公早就按捺不住,将鼓擂得如疾风骤雨一般。鲁军将士争先恐后地冲向齐军阵地,将一脸错愕的齐国人打得溃不成军。
齐军全线败退。鲁庄公下令全军追击,又被曹刿制止。他先是下车仔细查看了齐军战车留下的车辙,又站在戎车前面的横木上,朝着齐军溃逃的方向眺望了一阵,然后才说:“可以追击了。”于是追逐齐军,大获全胜。
鲁庄公赢得了一场战争,却搞不清楚自己是怎么赢的,只能向曹刿请教。
曹刿说:“打仗其实就是比勇气。一鼓作气,是斗志最盛的时候;第二次鼓起勇气,就不如第一次;第三次基本上就毫无勇气可言了。敌人丧失斗志,而我方斗志旺盛,所以能打胜仗。但是这个时候不敢轻易言胜,因为像齐国这种大国的军队,很难从表面上看出它是不是真败。所以我俯看地上的车辙,眺望敌人的旌旗,确定齐军车阵已乱,才敢放手追击。”
打仗是残酷的事,对于双方士兵来说,举起武器冲向敌阵,都是一个极其痛苦的过程,充满了恐惧和战栗。两军阵前战鼓齐鸣、士兵高声呐喊,就是为了消除和掩饰恐惧感,增强自身的勇气。一旦鼓起勇气,又被硬生生憋回去,就很难再次振作了,所以才会有“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的说法。(www.xing528.com)
后人看“曹刿论战”,往往将重点放在战争阶段。实际上,这段文字的精华,在于曹刿和鲁庄公的一问三答。一国之君,最重要的是忠于职守,善用权力,而不是以小恩小惠欺骗人民和鬼神。可是,小恩小惠偏偏最具“情感杀伤力”——因为国君一件感人的小事,老百姓往往就忘记了他把国家搞得乱七八糟带来的痛苦。
就此打住。
夏六月,齐师、宋师次于郎。公子偃曰:“宋师不整,可败也。宋败,齐必还。请击之。”公弗许。自雩门窃出,蒙皋比而先犯之。公从之。大败宋师于乘丘。齐师乃还。
齐桓公不甘心失败,六月又卷土重来,而且还有宋军助阵,屯兵于郎地。
经历了长勺之战后,鲁军的士气倍涨,求战意识明显增强。大夫公子偃建议:宋军阵容不整,可以击败。宋军若是失败,齐军失去支持,必定撤走。请让我攻击宋军。
鲁庄公可能认为这样做太冒险,没有同意。
公子偃便带着自己的部队偷偷出了曲阜的雩门(西门),给战马蒙上“皋比”,也就是虎皮,向宋军发动进攻。
鲁庄公得到消息,赶紧带着主力部队接应,大败宋军于乘丘。
齐军得到宋军失败的消息,果然主动撤退了。
蔡哀侯娶于陈,息侯亦娶焉。息妫将归,过蔡。蔡侯曰:“吾姨也。”止而见之,弗宾。息侯闻之,怒,使谓楚文王曰:“伐我,吾求救于蔡而伐之。”楚子从之。秋九月,楚败蔡师于莘,以蔡侯献舞归。
蔡哀侯的夫人娶自陈国,息侯的夫人也是娶自陈国,蔡哀侯和息侯是连襟。
息侯夫人,史称息妫。古代女人出嫁,称为“归”。息妫出嫁,前往息国途中,经过蔡国。蔡哀侯听说小姨子来了,很高兴,将她留下来相见。这多少是非礼的。更为非礼的是,见面过程中,蔡哀侯还“弗宾”,也就是有不尊重息妫的举动。
怎么不尊重?你懂的。
息侯知道了这件事,大怒,不过也只能是大怒,因为息国太小了,虽然蔡国也不算什么大国,在息国面前却是个庞然大物。息侯连谴责蔡哀侯的勇气都没有,派人出访楚国,请楚文王为他出头找回公道。
“请您讨伐息国。寡人将向蔡国求救,蔡国一出兵,大王就可以顺势讨伐蔡国了。”
这是什么搞法?这到底是坑人还是坑自己?
楚文王当然求之不得,立即答应出兵。九月,楚军在莘地大败蔡军,俘虏了蔡哀侯。
齐侯之出也,过谭,谭不礼焉。及其入也,诸侯皆贺,谭又不至。冬,齐师灭谭,谭无礼也。谭子奔莒,同盟故也。
谭国子爵,是齐国的周边小国。
当年齐襄公被杀,公子小白出逃莒国,经过谭国的时候,谭子怠慢了他。小白回国即位为君,诸侯皆来祝贺,谭子又不到场。所以这一年冬天,齐国兴师消灭了谭国。谭子出逃莒国,因为这两个国家原本是盟国。
个人感觉,齐桓公倒不是因为谭子“不礼”而灭掉谭国,而是因为一年两败于鲁国,面子上有点挂不住,只好从谭子身上找回一点平衡。
免责声明:以上内容源自网络,版权归原作者所有,如有侵犯您的原创版权请告知,我们将尽快删除相关内容。